當日午時二刻的時候,載著蘇傾的馬車出了五城街巷,徐徐朝著街北的方向駛去。直待馬車消失在巷尾,府的管事婆子謹慎的往周圍掃過幾眼,大概覺得無礙后方進了院子,囑咐下人關了院門。
這管事婆子是右相府邸的老人,深得右相大人信任,因此才得以派來伺候蘇傾。幾個月的相下來,大概也能這主子兩三分的喜好來,吃穿方面不講究,子偏靜獨。照理說這也算攤上個好伺候的主子,該省心了才是,可也不知為何,打從伺候這位主起,這心里頭就沒踏實過。
尤其是近些時日來,總有那麼幾遭,在夜半時分仿佛聽到那屋里約傳來些許靜,似有若無的,因隔得遠又聽得不真切。偏的這位主從不讓人守夜,又不肯讓人親伺候,究竟是有事無事讓人無從得知。而一個下人,又不好出口相問。
又想起這主子外出時候的裝扮,管事婆子抬頭看了看這晴空萬里的天兒,不由皺眉。
京城五月的天可算是暖意融融,這位主卻是一斗篷加,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便是要掩人耳目,可五月天里來上這奇怪裝扮,豈不是更引人注目?且外出前還要了火盆跟剪刀,不許任何下人近,兀自在房間里待了小半刻鐘功夫,也不知是在搗鼓些什麼,更是令人心里頭不踏實。
管事婆子兀自在府狐疑忐忑,卻不知早在蘇傾前腳剛出門的時候,后腳就有暗中窺伺行蹤的人一路疾馳趕去宋府報信。
揮退報信人后,宋毅靜坐在書案后好一會,除了眉骨之間約滲的冷意,面上再無多余表。
福祿聲音低:“大人,可要奴才……”從五城街巷至街北的清茗茶樓說也得一刻鐘的功夫,現在快馬加鞭的去將人攔下,指不定還來得及。
如今瞧這架勢怕是不能善了,與其等著右相大人來攻訐大人,倒還不如搶先一步將人控制在手里。即便兩廂撕破了臉,只要人尚在他們大人手里一日,那麼右相大人便會投鼠忌一日,斷不敢輕舉妄。
更何況,大人將人收囊中,日后自是可以予取予求,豈不比那翻墻來的痛快?如此一來,大人也算得償所愿了。
此言一出,卻遲遲沒有得到回復,福祿狐疑之下不免小心抬頭了一眼,卻不期與他們大人那雙沉眸對上。那雙素來不見毫緒的眸子,此刻卻翻騰著令人心驚的暗,晦暗莫名,沉滅不休,夾雜著某種勢在必得的強勢,約呈侵吞之勢。
有那麼一瞬間,福祿都差點以為,下一刻大人就會毫不遲疑的下達攔截令。
宋毅沉眸掃過去,福祿忙膽的垂了頭。
“暫且不到那步。”最終,宋毅眸底深危險的暗芒還是漸漸沉寂下去。猶如低語般的吐出此句后,便闔了眼瞼,遮了其中所有緒。
只此一句,福祿便知大人已然打消了那個念頭。
他不由怔住。既然大人對此策頗為意,那又為何要抑忍、百般顧慮?
宋毅并未多做解釋,面上也未顯分毫緒,卻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下浸了多涼意,又竄出多沉怒。
此舉用意,他能大概猜上三分,左右不是為了激右相與他反目仇,畢竟仁善的很,如何舍得右相因而牽連?若右相當真為而與他打的兩敗俱傷,只怕會極度愧疚難安的罷。統共能令面冷心、棄如敝履對待的,唯有一個他而已。
“派人盯些。”宋毅睜眼沉聲道,帶著幾分涼意:“爺的規矩你知道,凡事有一無二。將人給爺盯瓷實了,若有萬一,休怪爺心狠剜了你們的招子。”
右相府上派給蘇傾的馬車干凈整潔,車廂外觀樸實無華,行駛在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上并不顯得突兀。
雙馬車緩緩停靠在清茗茶樓門前。
拉開轎廂簾子后,蘇傾戴好了兜帽就下了馬車,斂眉低頭匆匆進了茶樓,上了二樓雅間。
右相見厚實寬大的兜帽遮了大半張臉,堪堪留了一雙眼睛在外,不免驚訝:“何故如此?”
此刻雅間的門已經被關上,門外亦有相府護院警戒,環境一安全,蘇傾一路提著的心也稍稍安了下來。
天知道這一路提心吊膽的,唯恐那人突然出來阻截,橫生枝節。
對上右相不解的目,蘇傾定了定神,上前幾步立在他面前幾步遠,抿了抿后,抬手將一路拉的實的兜帽給緩緩褪了下來。
刺啦——
一陣刺耳的桌椅地聲,右相震驚的倉促起,連袖擺帶翻了案上茶盞都渾然不覺,任由那茶水嘩啦的撒了一桌,順著桌沿蜿蜒而下。
“何故如此!”
大概是過于震驚,他干瘦的臉頰眼可見的直,雙目更是直直的盯著的發頂,似乎不敢相信他目所見。
蘇傾略微垂了目。自然理解右相大人的震驚,畢竟今早是親自持剪著頭皮絞了發,此時此刻何等狼狽模樣,又如何不知。
之所以如此,便是要孤注一擲,希面前的老者看決心已定的份上,能同意所求。
定了定神,蘇傾立在他面前鄭重施過一禮,道:“大人,蘇傾有一事相求,您全。”
宋毅覺得自己的定從未這般差過。
他再一次的抬頭往屋外頻頻掃過。可空落落的院子除了兩個看守的護院,再無他人經過。目忍不住又掃過置于屋角的銅壺滴,似乎上次來人報信,還是小半個時辰之前的事。
難掩郁燥的握拳抵了抵額角。推開案上堆的公務,他開始起踱步,總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
不得不承認,此刻他的心有些了,猶似患得患失的難安。饒是他篤定斷玩不什麼花樣,篤定逃不開他的掌控,可他依舊無法安然自若。
“來人。”他深吸口氣,舉步朝門外而去:“備車!”
在此坐立不安終究無濟于事,還是要親眼見了心下方能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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