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略有詫異的看過大哥一眼,而后頗有興致的問向老太太:“是哪家的千金?”
老太太喜滋滋道:“是大理寺卿衛家長房的嫡二。剛過及笄之年,眉目如畫的,端生的好。庚帖都換過了,下個月便開始議親。”
寶珠卻有剎那的心不在焉。因為在老太太提到大理寺卿的時候,腦中反的蹦出另外一個人,如今的大理寺卿,梁簡文。
三年的時間,梁簡文從寺正一路升到了大理寺卿的職位,其中固有大哥提拔的緣故,可他自的優異也不容否定。
他這般年紀就能做到這個職位的,縱觀朝野屈指可數。
寶珠恍惚的想著當年那青衫執扇的年,冷不丁對上大哥暗含警告的眼神,不由打了個激靈。
下兀自紛繁跳的心,寶珠已面如常的笑道:“那大哥還真是好福氣。待尋得機會,我定要好生瞧上一番,看看是否如老太太所說的,生的那般好。”
“定要的。”老太太笑呵呵道:“說來他們衛家也與咱們家淵源頗深。他們家老太爺還是你祖父的得意門生,當年你祖父尚在時對他極為賞識,常帶在邊親自教導,便是將親兒都比下去了。”
寶珠恍然的點頭。想祖父那般的人,能得他賞識的,斷然不凡。這般人家出來的姑娘,想來也是差不得哪去的。
寶珠便看向宋毅的方向盈盈笑道:“那小妹就先在此恭喜大哥了。”
宋毅淡淡頷首,面上并無過多喜意。
寶珠似無意提起:“下個月圣上就要過千秋了,聽說郅支單于會帶著閼氏一同前來道賀。”
宋毅兀自斂眸喝茶,充耳不聞。
老太太聞言皺了眉,下意識的朝大兒的方向看了眼,繼而又看向寶珠搖了搖頭,示意莫要再說了。
寶珠不再提這茬,卻是轉向殿外方向,輕斥:“沉香,你這沒眼界的,還不趕添壺茶水過來。”
自殿外傳來一洋洋盈耳的應聲。
接著便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不多時一著立領宮裝的宮轉過屏風出現在眾人面前,端著茶壺,低眉順眼的過來添茶。
“大哥。”寶珠似玩笑的說著:“瞧大哥常年邊每個妥當人伺候著,小妹也常寢食難安。沉香這丫頭素來做事仔細妥帖,大哥若不嫌棄,不妨收在旁伺候著,便是倒水添茶也好?”
話音剛落,室氣氛陡然沉寂了幾許。
宋毅抬眼掃了眼旁邊含帶怯的大宮。本是隨意一掃,卻見那宮眉眼間與一人有三分相像,當場就沉了臉。
“娘娘有心了。”宋毅聲調無甚起伏的說道。擱了茶盞,他拂袖起,卻是看也未看寶珠一眼:“不過微臣邊還不缺個端茶倒水的下人。老太太,天不早了,我們也該出宮了。”
沉香的俏臉瞬間煞白。
寶珠也尷尬的不知何種反應。
老太太言又止,可在大兒不容置疑的沉肅面容下,想要出口說和的話最終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江夏城郊外三里,蘇傾握腰間短劍,看著周圍一圈拿著刀槍棒指著的歹人,心不斷下沉。
西北涼州益州接連兩年大旱,不災民涌江陵地界,而富裕的江夏城自然也吸引了不災民至此。不過為治安考慮,府不許災民城,只在城外設置施粥,賑濟兩地災民。
此趟出城,是城有善心富戶捐糧捐,因馬車供應不足,機緣巧合下見著趕牛車城,便問可愿跑上這趟活計。
本不出城,可對方將銀錢徑直加到二兩,于是便應下了這差。
到底是江夏城這幾年安逸的生活磨去了的戒心,讓幾乎忘記了這世間險惡。
剛出城,便被賊人盯上,這方有了此刻之禍。
蘇傾不著痕跡的退后幾步,警惕的看著這伙賊人:“車與皆予你們,可容我離開?”
為首的大漢用刀尖在放置在車板上的其中一布袋上挑了個,見里面嘩啦啦流出些大米粒,似有些滿意的點點頭。
他轉而看向蘇傾,手掌握住刀柄的同時眼里兇一閃即逝。
“此離城門不遠。”蘇傾飛快道:“指不定過會就有巡邏士兵經過。我若是你們只會駕車速速離開,斷不會節外生枝。”
大漢遲疑了瞬。
蘇傾眸一定,又迅速道:“江夏城治安甚嚴,我是僧人,若出了人命府定會嚴加追查。左右糧食你們已經到手,若再我這條命,只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大漢握刀柄的手松了松,顯然已被說大半。
蘇傾正再接再厲,卻在此時,一道遲疑的聲音從遠傳來:“無我大師?”
蘇傾一驚,下意識的回頭看過,那立在街口的清瘦青年不是沈子期又是哪個?
走!蘇傾拼命用眼神示意。
沈子期見果真是,不著痕跡的迅速打量周圍七八個大漢,臉頓時大變。抓過后打著補丁的袋子猛地擲向蘇傾前的大漢,下一刻他猛地躥了出去,沖所在方向奔來迅疾如風。
那布袋準確無誤的砸在了大漢的臉上。砸的大漢嗷的大了一聲,連退數步。
蘇傾來不及驚詫沈子期投擲的準度和力度,只倉促往那大漢去,待見他眸里兇閃閃,便暗道聲不好。
蘇傾當即轉,頭也不回的就往后林子里沖。
大漢桀桀怪了聲,握著刀柄剛要上前幾步先劈砍蘇傾,而此時沈子期卻快他一步至此,一把抓過蘇傾牢牢按在背后。
“莫跑!”沈子期大聲道:“跟在我后!”
說話間大漢已揮刀劈砍過來,沈子期周氣場陡然森肅,下一刻猛的旋抬兇狠踢上大漢膛。
大漢怒喝:“上!殺他們!”
面對來勢洶洶的七八個壯漢,沈子期卻毫不畏懼,便是赤手空拳迎戰也是游刃有余,手腳拳法皆有章程,一看便知是練家子。
在一手持長的漢子迎面揮來之際,沈子期側一閃,而后眼疾手快的抓住大漢的手腕,用力向上一折,但聽一聲痛嚎,下一瞬那半丈來長的子就落在他的手里。
有了長再手的沈子期更是如魚得水。
劈、砍、投、擲、挑、斜刺……青年明明單薄清瘦弱不風,卻筋骨有力,那棒在他手中是舞出了□□的孤勢群雄來,令人不能等閑視之。
為首大漢見他揮手法,驚疑不定:“魏家槍!你是……”
沈子期面一變,而后抬起子狠絕的敲上了大漢的后頸。
大漢捂著頸子連退數步,見同伴有人揮刀沖那青年而去,趕忙喝止:“都住手!”
其他大漢險險停了手。
大漢深深往沈子期臉上看過,而后一揮手喝道:“走!”
那幾個大漢面面相覷,按捺住心中不解,忙抬起地上兩三個哀嚎不已的同伙,隨著他們首領鉆叢林中匆匆離去。
回城的路上,兩人皆沉默了好長時間。
直到快臨近街巷時,沈子期方率先打破了沉默。
“近來城里城外魚龍混雜,若無要事,莫要隨意駕車走。”青年的聲音帶著清啞,語調卻是慣有沒有毫起伏:“尤其是城外,還是莫要再去了。”
蘇傾忍不住拿余掃了眼沈子期。
此刻的他又是一副文弱書生模樣,儼然不見之前于城外迎敵的銳利氣勢。
當真是判若兩人。
蘇傾其實有滿腔的疑問,可他不主說,便不會主提。
離別時,蘇傾對他真誠的道了聲謝。
沈子期抬頭看了一眼,總似蒙了層心事的眸里,有些蘇傾看不太清的緒。
不等蘇傾再細看,他已轉離去。午后的斜打在他單薄的背上,拉在地上的影子削瘦,文弱,清矍,又孤絕……
那日之后,蘇傾有好長一段時日沒見著沈子期。
直待旬休日這天,拉學子們去城里時,方從他同窗口中驚聞,那沈子期竟是休了學,放棄了來年的春闈,轉而去城里一私塾教書。
蘇傾簡直不敢置信。
沈子期的學問在書院里是拔尖的,中舉是十拿九穩的事。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年代,像他這般貧寒人家出的人,科考是出人頭地的唯一路子。他苦苦求學這麼多年,眼見就能學有所,馬上就能實現人生抱負,卻在這檔口要放棄,簡直是令人扼腕。
“他……可是顧慮盤纏?”
聽得蘇傾詢問,明宇聳聳肩:“沈子期從來格怪異。你若說他是家境貧寒吧,貌似也不盡然,若真貧寒,怎又有余錢常去接濟災民?若說他家境殷實吧……”他咂咂:“學這些年,我就沒見過他置辦過一見新服,沒見過他吃過一回。那裳,連補丁都洗的薄如宣紙,怕是給城里乞丐,人家都不見得收呢。”
沈子期賑濟災民之事是知道的。
那日他之所以在城外,也是因為他買了半袋子糧食,要去城外施粥。
其實這三年來,也沒見過他布善施恩的善舉,有時候甚至想,他沈子期比更像個慈悲為懷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