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蘇傾甫一進屋,就敏銳的察覺到屋的氣氛有些微妙,好幾道視線不時在周掃視著,仿佛帶著某種晦的暗示。
蘇傾心頭頓時咯噔一下,一種不妙的預頓時涌了上來,暗道,該不是老太太終于按捺不住想要點破那層窗戶紙了吧?
怕什麼來什麼,沒等打開食盒將里面飯菜擺上,老太太卻制止住,只道了聲‘莫急’,就拉過到一旁,上下又好生的打量了一番。
蘇傾呼吸頓時一滯。
老太太打量了一會子后,面上出滿意之,拍拍的手溫和道:“好孩子,瞧著你這面相就知道是個有福氣的。素日里你也穩重知禮,甚得我意,今個索老就送一場造化予你。”
聞言,蘇傾臉大變。
老太太瞧見,遂笑呵呵的跟田氏對了個眼,打趣笑道:“瞧這孩子,虧得咱前頭還說是個穩重的呢,我這頭還沒說呢,這丫頭嚇得小臉都白了!白瞎了之前那番夸贊了。”
田氏隨著打趣了兩句,心卻道,明眼人都瞧的出這個丫頭是不樂意呢。這些日子下來,哪個都看得出來老太太的心思來,這丫頭又何嘗瞧不出來?可偏的非但沒表現出特別的歡喜來,反而眉宇間出些焦慮,素日里除非老太太要求,否則也絕不會往大爺跟前湊近半分。作為過來人,田氏一看便知這丫頭是不樂意的,連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人的老太太?想必老太太是揣著明白做糊涂罷。
老太太仿佛真的沒看見蘇傾那張到泛白的臉,只是自顧拉著的手,依舊笑得滿面慈祥:“荷香,打今兒起,我就將你送給大爺做房人了,所以你啊從此就不必再回膳房做那苦活累活了。一會子讓王婆子陪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之后就直接到大爺房里去,自有他院里的管事替你安排住。荷香,此去大爺房里,老也不求你恩戴德,只消你盡心盡力的伺候好大爺,那就不算辜負了老的一片期。”說完老太太又呵呵笑了起來。
蘇傾卻如遭雷擊。
老太太又跟田氏他們打趣說是已經歡喜傻了,寶珠難掩笑意的拉扯下蘇傾的袖,笑著提醒道:“荷香,你快別傻愣著了,快點謝老太□□吶。”
在一旁坐著的宋毅,指腹沿著茶盞邊緣挲,幾次冷眼掃過蘇傾煞白的臉,角卻帶出一抹冷笑來。
蘇傾深吸口氣,輕卻堅定的掙開老太太的手,后退一步,垂首跪下:“謝老太太厚恩。老太太給予奴婢這樣大的造化恩賜,奴婢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只怕都難報答您老萬分之一!只是奴婢份卑微,又鄙不堪,在膳房做些活臟活才能襯得奴婢的份,可若說去伺候大爺這般金尊玉貴的人,那是萬萬使不得的,這不是平白的玷污了大爺!奴婢恩老太□□德,所以奴婢更不能不知份不知貴賤的應下這等造化,還老太太收下命。”
蘇傾話音一落,屋的氣氛陡然一冷。
沉寂了片刻,老太太和善的聲音方再次響起,只可聽在蘇傾耳中卻莫名覺得冷:“這孩子,怎麼就這般實誠?府上主子哪個也不帶苛待的,你還怕進了大爺院子后因伺候不周責罰不?就算伺候不周,你也莫怕,想來也不是你的過錯,定是啊當初你那管事柳婆子沒教好你,要罰呀也是先罰那個老婆子去!”
蘇傾的瞳孔猛地一!
老太太卻依舊笑呵呵道:“快起來吧丫頭,一會子回去好生的跟那柳婆子說道說道,等明個讓好生做出桌席面來,說起來你能過好了也是柳婆子的風。”
蘇傾渾渾噩噩的讓旁邊立著的冬雪給攙扶了起來,然后就低垂著眸無神的盯著自己的腳尖,想著老太太意有所指的每一句話,只覺得此刻卻遍生寒。過好了是柳媽的風,那過不好呢……蘇傾一個寒,心里一時悲一時冷,簡直不敢置信,為了就范,向來慈祥的老太太竟然使出這般下作手段!
“這就對啦。”老太太滿意的拉過蘇傾冰涼的手,上下掃過一眼,然后將目看向旁的宋毅:“這丫頭雖然不是從我院里出來的,可我看著極為投緣。日后了你屋,你可莫要苛待了人家,否則,我可要拿你是問。”
宋毅看著老太太笑道:“謹遵老太太的旨意。”
老太太當即樂的見牙不見眼,其他人見了也分別湊趣說笑,一家子說說笑笑的甚是和睦。期間也不知是老太太還是其他人的也問了蘇傾幾句話,蘇傾蠕著瓣無意識的應著,可神魂也不知散到了哪兒去,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直待被王婆子領到了膳房里,蘇傾方打了個觳觫,整個人清醒了過來。看著膳房里迎來上的柳媽,看著關切看著的福豆、紅燕,還有剛從外頭回來的老賴阿全他們,漸漸的,大顆的淚珠從眼眶中落了下來。
“哎呀我的好姑娘誒,大喜的事你哭個啥勁?別人修一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呢!柳婆子你也快來,你們家荷香姑娘一路上都不太對勁,魂都跟飛了似的,莫不是歡喜傻了?”王婆子急的直招呼柳媽近前,柳媽從話里話外約知曉了些什麼,再瞧那丫頭滿臉淚的模樣,基本就確定了心中猜測。
柳媽心底嘆著氣走過去,一把攬過蘇傾在懷里,然后抬頭看著王婆子笑道:“這丫頭向來如此,經不起丁點的大事,稍微起點事就驚惶的不知所措了。虧得您老跑趟送這傻丫頭回來,否則還真不知能不能找對路呢。”
王婆子拍拍脯,松口氣:“這一路可差點沒嚇散了我這把老骨頭!這會子你跟荷香姑娘好生說會話罷,荷香姑娘造化大,老太太抬舉了當大爺房里人呢。所以打今個起就不再是你們膳房里頭的人了,這會你個人帶我到荷香姑娘的寢房去,老太太要我拾掇了的東西,待會就帶著姑娘去大爺的院子,自此姑娘的份可就不一般了!你這老婆子可真是有個福氣!”
膳房其他人聽聞,齊齊驚呼了聲,不由得面面相覷。
柳婆子強笑著應了幾句,遂福豆帶王婆子去了蘇傾所在的抱廈間。
等王婆子離去了,柳婆子打發走其他還想過來詢問的人,關山膳房的門后,拉過蘇傾坐在案旁的杌子上。
“老太太……抬舉你了?”
柳媽斟酌著說著,蘇傾一聽就下了淚。
點點頭,蘇傾哽咽道:“我不愿的,柳媽。”
柳媽攬過,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傻孩子,事已至此,你不愿又能如何?日后你要好好的過日子,較真些沒用的只會苦了你自個。想開些,待日子過順了,以往些心思也就淡了。”
蘇傾也知道,依著這個時代目前的境,也只能認命,可不想認命。
待緒緩和了些,干眼淚,小聲問柳媽:“柳媽,我今天想要出府去當初您撈我上來的那條溪澗看看,您說有什麼辦法能讓老太太同意我出府呢?”
柳媽吃驚:“你要去那?干什麼去?”
蘇傾道:“我就是不死心,想著再去看看那條溪澗,指不定這次我就能想起些什麼了呢?”
柳媽搖頭不贊同道:“可當初你去過多回了,也不見想起分毫不是?莫再折騰了罷。”
蘇傾抬頭,異常堅定的看:“可是柳媽,我不死心,還是想再最后一次過去看看。只這一次,從此便死了心了。”
柳媽只當是為了能記起前頭所提的心上人,遂有些復雜的看著蘇傾,勸道:“你這孩子,怎麼就這般死心眼?過去了就讓它過去便是,何苦再去尋覓?平白糟了心。”
見蘇傾還是異常執著的模樣,柳媽嘆口氣,只得道:“你還記得你當初擱在我家的那條銀鏈子嗎?當初你說怕府弄丟了去,遂暫且擱在我家里頭放著。你不妨且去回了老太太,只道那是你父母留予你的,如今你逢上此生大事,不得得戴上一兩件府,方全了父母一番心意。老太太必定允的。”
蘇傾起拜謝:“柳媽您老大恩大德,蘇傾此生難忘。”
“蘇傾?”柳媽詫異。
蘇傾一愣,隨即坦然笑笑:“是的柳媽,我如今能稍微記起以往的一些片段,也記得自個的名字,就是蘇傾。”
柳媽左右打量了一番,嘆道:“好名字,果真配得上你這丫頭的。”兀自嘆了會,柳媽不知想到了什麼,斂了神,又在臉逡巡了會,方湊到耳邊小聲提醒道:“丫頭,你可莫做傻事,要是打著逃走的念頭出府的話,趁早斷了這心思。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個被抓,那可是要將你扭送到府的,那里頭的刑罰絕對能讓人生不如死的。”
蘇傾安的拍拍柳媽的背:“放心吧柳媽,我從未做過這般打算。”說的是實話,只要人還在這個時代中,即便逃又能逃到哪兒?不過是剛出狼又虎窩罷了。要的,從來都是從哪兒來,回到哪兒去。更何況,若是逃走的話,只怕會連累到柳媽他們,又于心何忍?
深吸口氣,蘇傾心道,這次不功的話,只怕要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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