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鳩佔鵲巢

原本空曠整潔的山變得雜不堪，到都是人的毯子，到都是半熄的火堆和吃剩的骨和刺刺果殼，燃燒產生的煙霧和塵灰充塞在空氣中，給人一種烏煙瘴氣的覺。百耳還沒進去，便被那嗆人的煙火氣以及濃烈汗臭味給熏地倒退了出來。不止是他，跟他一起出去的人們看到這種況也都不由皺起了眉頭。

因為眼瞎而導致嗅覺比其他人更加敏銳的允臉上浮起一赧，了，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當然記得百耳離開前對他們的殷殷期，但是很顯然他們還是讓百耳失了。

百耳將小豹子放到地上，猶豫了下，還是邁步往裡面走去。目淡淡掃過或坐或躺在山裡的那些人，有面孔，也有完全不認識的，但是當他看到躺在角落裡的幾個老人時，腳步一頓，然後掉轉了方向，往那邊走去。

「百耳，你的皮間還在，我們沒讓他們。」諾開口。

什麼意思？百耳眼神一寒，低頭看向仍是形的諾。但沒等諾開口，他已看到一個皮間的皮被掀開，從中走出一個亞來。那亞無意地一抬頭，正與百耳的目對上，不由瑟了下，但很快又輕蔑地昂起了下，轉走了回去。

「皮間都讓給了亞……反正天氣也暖了，我們住在外面也沒關係。」允在旁邊解釋，說到後面一句時，他的聲音有些發虛，明顯的底氣不足。

百耳沒有理他，直接走到幾個老人的旁邊，鋪上自己的皮坐下，原本背在背上的石槍和弓箭放到了一邊。小古和小穆分左右在他邊坐下。那幾個老人原本對週遭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一整天倒有大半時候是在睡覺的，彷彿要睡到生命最後那一天。聽到邊有靜也沒一下，直到百耳出聲，才赫地翻過來。

「百耳？百耳……」喬央不敢置信地了眼睛，抖著手一把抓住百耳的手，「孩子……你沒事？你沒事！」一邊說一邊上下檢查著百耳的邊，見好好的沒有一跡，才含淚點著頭，連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聽到他的話，其他幾個老人也緩慢地坐了起來，原本麻木的臉上漸漸出笑容。沒有人說話，但是小小的空間卻一掃之前的死氣沉沉，變得有生氣來。

「拓，我離開這麼些日子，你可再做出什麼好東西來？」百耳安地拍了拍喬央的手，笑問睡眼朦朧的老拓。其實不用問，只看老人的樣子，便知道他肯定好久都沒過手了。

老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稀疏的頭髮，嘿嘿笑了兩聲，直說：「馬上做，馬上做。」

「百耳，累壞了吧，先喝點水。」贊贊手中捧著一個陶罐從山深走過來，臉上帶著溫的笑容，顯然之前是去取水了。似乎只有他，始終沒有變過，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下。

「好，有勞。」百耳微笑，看著人們都在自己邊坐下，目緩緩從他們上掃過，允，諾，塔，果……然後又掃回來，最後問：「海奴和呢？」

贊贊本來往陶碗裡倒水的作一頓，然後才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繼續。而貝格卻已憤怒地罵了起來，「百耳，你別管他們，就當他們死了！」

宏一把將貝格按進懷裡，低聲勸道：「別這樣對百耳說話。」

「我不是沖百耳……就是想到那個替百耳不值……」貝格將頭埋在宏的前，哽咽得不過氣。宏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只能輕輕拍著伴的背，低著頭沒有回應百耳的疑問。

百耳心中微冷，但很快又恢復正常，只是將詢問的目轉向說話最是簡潔但又能抓到重點的諾。

「海奴跟部落的亞相很好，把進出陣法的辦法教給了族長。」諾果然沒讓百耳失，只是兩句話便將事說清楚了。而這後面所代表的意思，不用他解釋，百耳也能想到。

山裡留下的老弱殘疾人與部落的人和平相下去的本就是，山人們掌握著陣法的進出方法。只要他們一天掌握著這個，在消退前，部落的人都不敢拿他們怎麼樣。所以的行為對於允諾等人相當於是釜底薪，讓他們失去了跟部落談判的資本。

「還有什麼，一併說了吧。」在百耳看來，那樣做對他自己並沒有好，因為他一個殘疾的人就算投靠了族長，以後還是會被嫌棄。沒了能與他配合默契的其他殘疾人，他在正常人眼中依然一無是。不該是那樣看不清現實的人。但是不管他出於什麼原因這樣做，做就是做了，就該要承擔起後果。

「最開始……」諾剛要開口，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他。

「百耳，族長找你過去商量事。」一個有些眼生的紫髮人站在外面，角撇著一抹輕蔑的笑，鄙夷地俯視著坐在地上的一眾人，就像是在看一群臭蟲一樣。

沒有人看到百耳是怎麼出手的，就覺到凌冽的風刮過頭頂，下一刻原本安靜擺在百耳邊的石槍槍尖已經點在了那人的嚨，而百耳連頭都沒回。

「滾！回去跟那老匹夫說，想要見我，自己過來！」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那麼也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語罷，手腕一翻，石槍再次安靜地躺回了原。那個人臉微白，眼中的不屑與高傲消失得乾乾淨淨，默不吭聲地轉離開了。

這一手不只是讓允諾等人神大振，讓製出石槍的老拓眼睛暴亮，下決定以後還要弄出更多更好的武出來給百耳用，還讓原本就在注意著這邊的一些人心中打起了鼓。

「繼續。」百耳示意諾。有的事還是要弄清楚之後才好決定下一步要怎麼做。

原來自百耳他們離開之後，族長和族巫就開始慢慢給他們洗腦，一一舉出例子證明百耳是邪靈附，又暗示他們被一個醜陋亞使喚是件多麼丟臉的事，還想盡辦法想從他們口中探出進出陣法的辦法，並許諾說等過去，建立起新部落，以後都會好好養著他們。殘疾人們雖然格憨直，但心裡其實很清楚，很多事他們不爭不計較並不是代表著他們傻。所以族長的話並沒搖他們心中對百耳的敬仰與信服。然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海奴突然跟族裡的那些亞越走越近，就算貝格勸也勸不住。不過，那個時候兩方還是相安無事的。

然後，山腳下陸續來了幾起被追得無路可逃的人和亞，都被他們救了回來。剛開始這些人和亞對山中的人和部落的人態度都是一樣的，並沒有後來偏向部落偏向得那麼明顯。直到十天前，族巫突然說，野越來越多，百耳他們已經回不來了。

然後從那一天開始，一切就變了。正如百耳所料的那樣，族長有了行。那一天早上，部落的人第一次不用山人們帶領就進了陣中捕獵，並功帶著獵回轉。那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和海奴的背叛。然後族長命令山的人讓出皮間給族長族巫以及亞，並沒等他們同意，便將眾人的東西扔了出來。失去了陣法這一依仗，允諾等人又無法真正對一個亞下狠手，加上族長並沒驅趕他們離開，也沒要他們命的打算，眾人最終還是決定忍了下來。因為無論是跟對方拚殺起來，還是離開，在這個非常時期對於他們都沒有好。但是只有百耳的皮間，他們拚死保了下來，沒讓任何人。然而，也是從那時開始，每一天打過獵之後，部落的人就會挑戰他們，然後那些救回來的外族人也慢慢參與了進來。他們雖然沒保住皮間，也沒保住山，卻在面對健壯人的挑戰時沒有一個人退。雙方互有損傷，但倒也沒鬧出過人命。

「我們以為你們真的回不來了。」允歎著氣說，了穆的頭，「小傢伙哭了好幾天。」穆不好意思地將頭埋進父親的懷裡，惹來一陣善意的笑聲。

「自這些人來後，山裡整天都又煙氣又吵鬧，什麼都做不了，拓也就再也沒做東西了。」喬央低聲解釋。

拓看了他一眼，然後才說：「我等一會兒就開始做。給百耳做更好的武。」

「你們怎麼想，如果我要離開這裡，你們願不願意，敢不敢跟我走？」百耳沉默了一下，問。心中由最初的憤怒，到現在的平靜，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族長族巫留下了允諾等人的命，只憑著這一點，他也會給對方留一條活路。

「你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沒有人猶豫。也許是對於百耳的信任，也許是早在雪季踏出部落的那一刻起，他們早就將生死置之了度外。

百耳微微一笑，問：「那如果我真是邪靈呢，你們還要跟著我？」

這一回倒不是那麼齊了，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臉上出古怪的表，像是在盡力克制笑出來，還有人撇了撇，似乎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又或者說完全不放在心上。最先開口的竟然是以脾氣冷出名的瓦。

「我要給你做帳篷。」當初跟著百耳離開部落他就是這個理由，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是這個理由。連他的伴贊贊都別開了頭，有些不忍再聽。

「你一定是最笨的邪靈，被鬼手籐纏了還要我們救。被野咬傷了，還是要我們守一整夜才救回來。」角搖頭慨。

「所以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吧，我們能救你。」夏接下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