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與蘇湄剛陪秦承祖坐下談不多久,靜齋園主人陳青青就去而復返,的人還沒臉,又又脆的聲音就從月門那邊傳過來:“蘇妹妹,我又回來了,你看看我在街上遇到誰一同來了?想著還是這邊熱鬧,姐姐我再不想回冷清清的靜齋園去……”
林縛將手裡的茶杯放在石桌上,轉頭看過去,只見藩知、元錦生、王超、顧嗣元四人隨陳青青從月門那頭走過來,陳青青那張豔若骨的臉上洋溢著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笑容,再看藩知沉不豫的臉,想他多半是給這個唯恐天下不的陳青青兌住才著頭皮走進柏園來。再看顧嗣元,沒想到藩樓事件發生之後,顧嗣元與藩知、元錦生他們的關係非但沒有生分,反而走得更加親了,想起昨日小年夜在顧宅看到顧嗣元午後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想來昨日也是他們在一起吧。
柏園與藩樓一樣,實際上都是藩家的私產,蘇湄看著陳青青與藩知等人走進來,也不便趕走他們,走到涼亭外,問在園子門口守哨與伺候的四娘子:“宋嬤嬤人呢,東家跟小侯爺過來,也不招待他們?”
“你可不要責怪宋嬤嬤,我領他們直接進來的,大冷的融雪天,園子裡又沒有暖閣,人多還暖和些——實則也是姐姐我不想回冷清清的靜齋園去,蘇妹妹你要是怪我,那我就知趣走好了……”
“蘇湄怎麼會怪陳姐姐,我只當宋嬤嬤怠慢了貴客呢,”蘇湄對陳青青此種子也頗爲無奈,只得吩咐四娘子喚人再準備一套茶、搬來椅凳出來,將陳青青、藩知、元錦生、顧嗣元、王超等人領進賞雪的涼亭裡來。
小蠻本來天真無邪的坐在林縛的邊,看著林縛、秦承祖與蘇湄說集雲社的安排以及長山島的生活,看見陳青青領著藩知等人進來打斷這邊的談話,便站到林縛邊不說話,心裡多有些不悅。
藩知與元錦生、王超、顧嗣元來找蘇湄,得知林縛與別人在柏園,不想自找不快,就要轉去別閒;沒想到給陳青青撞上,給陳青青拿話兌住,不得不領著元錦生、王超、顧嗣元走進來。要按他的想法,既然不能派人暗中拔掉這刺,哪肯跟林縛當面到?這會兒進園子來,心裡還是怕林縛這個魯莽人,想讓護衛跟著進來,又怕給陳青青這隻老通吃的狐貍取笑,真是糾結得很,最終還是忍著給陳青青取笑的風險,令他兩名隨扈守在院門口,免得等會兒言語不和再給林縛欺負。
顧嗣元想起昨天在家平白無故因爲林縛挨他爹訓的事,看到林縛心裡也沒有什麼高興的,不過半個江寧城的人都知道林縛是他爹的親信門人,他心裡再不悅,也不能表現在臉上,看到林縛還是僵的點點頭。
元錦生看到林縛卻是和悅的迎過來作揖施禮:“想不到林舉子有雅興在陪蘇湄姑娘賞雪,錦生過來打擾了……”
“小侯爺客氣了,”林縛也不能拳打笑臉人,站起來與元錦生還禮,出於禮節,介紹邊的秦承祖,“這位秦先生是我外鄉過來的朋友……”
“錦生見過秦先生。”元錦生又給秦承祖作揖施禮。
“不敢當,不敢當,秦某人一個行腳貨,哪敢當小侯爺的禮?”秦承祖慌手慌腳的站起來朝元錦生作揖,又朝王超、藩知、顧嗣元等人作揖,“秦某人見過諸君……”看他此時塌肩,一臉諂笑,誰能想象他馳騁淮上做馬賊的風采?便是剛纔他與林縛、蘇湄對坐而談時儒雅風度不弱當世名士。
“……”小蠻看著秦承祖轉眼間就恍若兩人覺得十分有趣,抿脣而笑,嫣然若雪地裡綻開的紅梅沁人心懷。
王超作爲江寧府尹王學善的公子,對舉子出、攀上顧悟塵門下的林縛一向是看不上眼,他本是冷眼看著元錦生跟林縛客套,待看到小蠻笑起,便覺得眼前一亮,定睛往這個小看去,想不到這小孩子容貌倒毫不比蘇湄、陳青青差半分,只是年紀尚,臉上稚氣未。
小蠻給王超盯住看厭煩,人往林縛後躲了躲,避開王超的視線;小蠻也是下意識的拿手指頂了頂林縛的後腰,想要讓林縛去看王超那副令人厭惡的豬腰子臉,這親暱的作卻落在藩知的眼裡。
藩知眉頭微微一蹙,心裡暗道:難不在白沙縣一同歷劫真讓們對林縛這個莽夫舉子心有好了?
“旁人只知林舉子書文學問過人一等,然而在東華門外義援奢家姑嫂,才讓世人真真切切的知道林舉子乃文武全才之人……”元錦生坐下來還是不忘恭維林縛。
“小侯爺過譽了,”林縛笑著說道,“林縛雖然讀過些書,卻是魯莽子,可當不起小侯爺這麼誇。”
“林舉子謙虛了,林舉子若不覺錦生唐突,錦生便抖膽喚你一聲先生……”元錦生語出驚人的說道。
聽元錦生這麼說,林縛也是微微一愣,元錦生過了年節便是弱冠之齡,只比自己年輕一歲,他下意識的看了顧嗣元一眼,心想應該是他與趙舒翰合著《提牢獄書》一事讓顧嗣元快說給元錦生聽了。
顧嗣元、王超以及藩知在旁邊見元錦生待林縛如此之重,心裡都想:至於嗎,這小子不就跟無關要的江寧刑部主事趙舒翰合著了一部獄書嘛?
顧嗣元昨夜給他老子教訓,又給強迫看了幾十頁獄書,今日與元錦生他們相聚,便發牢的將這事說出來,卻萬萬沒有想到元錦生因爲這事就尊稱林縛先生。
陳青青知道藩樓那夜發生的衝突,只當林縛是個得勢便囂張的跋扈角;也知道林縛適逢其會救了晉安侯奢家姑嫂,說起來當初給前江寧守備將軍何月京納爲妾室之後,何月京給東閩總督李卓參了一本斥責其在後方對東閩戰局支持不力纔給朝廷從江寧調走,後又戰死薊北陳塘驛,以致最後給何妻趕出何家,心裡對在東南叛十載的奢家沒有什麼好,不得看奢家的好戲,自然對林縛救奢家姑嫂一事的觀極冷淡;當然對藩知這個紈絝子弟也沒有什麼好,抱著遊戲紅塵的心態,兌住藩知進柏園來,便是想要看一場狗咬狗的好戲,哪裡想元錦生進來會對林縛如此恭敬有加?
靜齋園主人陳青青心裡當然清楚藩樓實際是永昌侯府控制的業,元錦生對林縛恭敬有加,就算藩知有滿腹怨恨,也不敢這會兒去駁元錦生的面子,心裡卻是奇怪,這林縛到底有什麼過人之竟讓元錦生待他如此客氣?
真正的永昌侯爵位繼承人元錦秋是元錦生的同胞兄長,與陳青青往來甚。由於元錦秋的襲爵是法定襲爵,兄弟之間不存在殘酷的襲爵之爭,所以元錦秋雖然紈絝,但是不避諱在陳青青面前誇耀他這個自小聰明過人又給他父親、當世永昌侯元歸政寄以厚的胞弟,耳邊聽多了,陳青青對元錦生還是略有了解的,甚至知道永昌侯府事實上在元錦生從燕京歸來之後就讓他協助藩鼎打理藩樓的事務。想著真是有趣了:藩樓主藩知對林縛恨之骨,藩家暗地裡的主子又對林縛欣賞有加、意籠絡,大半個江寧城都知道林縛是顧悟塵的親信門人,偏偏顧悟塵之子跟林縛在江寧城的死對頭藩知走得親,這到底算什麼回事?
便在這衆人心緒複雜、糾葛之間,元錦生跟林縛討教起獄書來。
林縛早就知道江寧刑部主事趙舒翰讓他在獄書上署名是名的捷徑,卻沒有想到事會最先從顧嗣元裡傳元錦生的耳朵裡,他也愈發的覺得元錦生結識人的目的極強,與其說是欣賞自己的才華,不如說他是想籠絡自己。
林縛心裡對元錦生以及其背後的永昌侯府暗暗起了警惕,難道永昌侯府也看到朝廷暮氣沉沉、積途難返而起了別的心思?
林縛與秦承祖對了一眼,便與蘇湄說道:“天時不早了,今日多謝蘇湄姑娘招待,改日再登門拜訪……”站起來又朝元錦生、陳青青等人拱拱手,說道,“林縛便不再打擾小侯爺、青青小姐與蘇湄姑娘相會了。”
陳青青到底是惹事的子,說道:“小侯爺說林公子文武全才,剛纔聽你們談論獄書,青青才略知林公子真有文采;不過恕青青任又眼拙了,林公子何以能稱文武全才,總不能拿藩樓之事說叨吧?”
林縛眉頭一揚,冷眼脧了陳青青一眼,心想:這娘們豔得,這心思怎這麼惡毒,非要挑撥得藩知跟我鬥個頭破流不?林縛不明白陳青青藏在怎樣的惡毒心思,但看藩知的神,知道他已經給陳青青撥得/起。
林縛將腰間刀取下來拿在手裡,冷淡的問陳青青:“要怎樣才能讓青青小姐相信林某人手裡真有一分本事?”他倒也不謙虛說元錦生剛纔是謬讚,站在那裡就像一柄冷冽出鞘的利刃。
林縛將腰間刀解下,藩知那兩個守在園子門口的隨扈聽不見這邊說什麼,怕藩樓之事重演,解下刀拿在手裡不等吩咐就跑了進來。
陳青青本要慫恿林縛跟藩知的護衛比鬥,但是給林縛冷眼盯著,心頭竟是發虛,怕這魯莽舉子對自己言行出格,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撥下去。
林縛了蘇湄一眼,問道:“蘇湄姑娘有覺得這園子什麼礙眼的,林縛替你除掉……”按著刀鞘上的機括,鐺的一聲響,出三寸寒來。
林縛這話說得殺氣騰騰,藩知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元錦生、王超、顧嗣元都心裡驚駭,心想:這說得好好的,怎麼又刀槍起來?難不蘇湄說他們礙眼,林縛就要拿刀殺人嗎?
林縛看著藩知那兩名帶刀隨扈搶一步站到涼亭臺階上,擋在他與藩知之間,他哂然一笑,指著橫在園中石徑之上一枝嬰兒手臂細的老梅枝椏,跟蘇湄說道:“我看這梅枝礙眼的,我今日替蘇湄姑娘除去……”
林縛撥出刀來,步舉刀劈斫而去,在別人眼裡只是一道寒閃過去,待他們看清楚時,嬰兒手臂細的梅枝已經被林縛一刀劈斷掉在石徑上,那株梅樹就像給陣風吹過,輕搖了兩下,飄下幾朵花瓣落在雪地上……
林縛將刀歸了鞘,看了陳青青一眼:“林某人就這些微伎倆,”朝蘇湄作揖說道,“今日便告辭了。”便與秦承祖走了出去。
藩知見林縛不敢跟自己的護衛比試,看著他與秦承祖離開,再看了看石徑上的斷梅枝,冷笑道:“不過這點伎倆,便是將這滿園子的梅樹都砍了,也就這點伎倆……”
元錦生彎腰撿起梅枝,看著平整如割的梅枝斷口,回頭看了藩知一眼,恨他沒有一點眼力。雖說這事還是陳青青挑撥起來,但是陳青青是他大哥追逐得的人,他不便說什麼,冷聲教訓藩知,說道:“便再多兩人保護你,林縛剛纔要殺你也易如反掌!”將梅枝擲到藩知的兩名護衛跟前,“你們兩個劈給我看看……”
兩名護衛要顧忌藩知的面子,卻不敢對小侯爺說謊,搖頭說道:“屬下無能。”他們都是行家裡手,當然知道林縛這一刀的力道、刀速、刀勁都堪稱一流,即使他拿的刀也好,卻絕對是一流的刀,換他們如此大力的劈擊,多半是枝斷刀也斷;關鍵他們誰也沒有見過這種刀,竟然將通狹長窄刃的腰刀劈出猛烈如火的氣勢來。剛纔林縛一刀看得他們冷汗直冒,臉有些發白,幸虧沒有主挑釁,不怕給當場殺死都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