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通與顧明東說了什麼無人知曉, 只是從這一天開始，顧明東就暗暗開始做準備，他向來是個有耐心的人, 即使心里頭揣著事兒, 也是忍不發。

　顧家人忙著過年，都沒發現自家大哥的異常。

　大年夜, 是老顧家最熱鬧的時候。

　南方的空氣冷，但在堂屋里頭搭上一個火盆烤著，下面能埋番薯芋艿, 上面還能烤土豆年糕。

　尤其是烤年糕，外皮烤的焦香脆脆的，一口下去發出咔嚓的聲音，里頭卻還糯嘰嘰, 拉出好長的糯米來。

　吃甜的就蘸上紅糖, 吃咸的就蘸點醬油, 各有各的味。

　即使年夜飯盛不已, 但等到烤火的時候，從大人到小孩依舊喜歡這麼吃。

　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 這時候自家做的黃桃罐頭派上用場了，打開一個分著吃剛剛好，放在外頭冰涼的糖水罐頭, 配上熱乎乎的烤紅薯, 那味道別提多了。

　顧亮一邊吃, 一邊小叭叭叭個不停：“真好吃，要是每天都過年就好了。”

　“平時也沒了你吃的。”錢曉茹見他吃的角都是，笑著給他了。

　顧亮卻說：“不一樣，過年人多, 我就喜歡熱鬧。”

　可不是熱鬧嗎，火爐旁四條凳子都坐不下，得一才能大家伙兒都能烤火。

　錢曉茹笑著說：“等你三姑四姑嫁人，咱家就冷清多了。”

　顧亮月抬頭問：“三姑四姑為什麼要嫁人，不能一直留在咱家嗎？”

　這話逗得大家伙兒都笑起來，對面的顧明西說：“我才不嫁人，一輩子都打算吃家里的。”

　顧亮立刻說：“三姑，我愿意養你。”

　“好，那我等著阿長大了養我。”顧明西手將小侄子拉過去，往他里頭塞了一瓤橘子，小孩兒被酸的直皺眉。

　“三姑，你的橘子咋這麼酸，我喜歡吃甜的。”

　顧明西笑道：“最近糖吃太多了，吃酸的換換口味。”

　顧亮可不想換口味，連忙掙扎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喝了口冰冰涼的糖水罐頭，覺得還是黃桃罐頭最好吃，味。

　鄭通瞧著，笑著說了句：“等再過幾年，阿星阿晨小蕓也該婚嫁了，到時候家里頭多了人，孩子也多，指不定比現在更熱鬧。”

　顧明南一聽，笑著說：“也是，每人生兩個，這屋子都坐不下了。”

　顧亮星立刻說：“二叔，哪有你這樣的，我們還是孩子呢，你倒好生幾個都給安排好了。”

　“多生幾個才熱鬧。”顧明南故意說。

　“爸，你看二叔，自己不生還想著我們多生。”

　顧明東正在剝橘子吃，連上面的白紋都剝得干干凈凈，聽見這話便漫不經心的說了句：“你二叔逗你玩兒呢。”

　顧亮星哼哼道：“這又不是以前了，講究多生多育，現在國家都提倡晚、稀、。”

　提起生孩子的事，鄭通好奇的問：“也是奇怪，以前都讓人多生孩子，現在講究生了。”

　“聽說政策都下來了，提倡晚婚晚育，生優生。”顧明南不在意的說了句。

　顧明西笑起來：“那我豈不是很符合國家政策，應該給我辦法一個榮譽勛章才對。”

　顧明南懟道：“人是晚婚，不是不婚，你都快三十了還不結婚，國家都替你著急。”

　“國家才沒空管我這點小事兒。”

　“你怎麼知道不管，老三，二哥就說你眼別這麼高，像咱家大哥，或者你二哥我這樣的，那都是人中龍，可遇不可求。”

　“我呸，越來越不要臉了，就你還人中龍，你問問曉茹姐答應嗎？”

　“曉茹說了，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錢曉茹原本笑呵呵的聽著，眼看火都要燒到自己上來了，連忙掐了一把丈夫：“別胡說八道。”

　顧明南疼得齜牙咧的：“我，我這不都是實話。”

　錢曉茹臉頰都紅了，私房話是能擺在外面來說的嗎？

　輕輕咳嗽了一聲，又說道：“難不以后真的只能生一個了嗎？”

　“我們單位也下通知了，說一對夫妻只能生一個孩子，不管男都不準生第二個了。”

　就連顧明北聽了都覺得驚訝，有些苦惱的說：“哪有這樣的，我自己生的孩子自己養，生幾個國家也要管嗎？”

　顧明西卻說：“我覺得一個就夠了，養好了一個就中用，養不好十個也白搭。”

　“三姐，這是養得好養不好的事嗎，我是覺得家里頭一個孩子多冷清，多生幾個才熱鬧，就像咱家兄弟姐妹四個多好啊，平時都熱熱鬧鬧的，遇上事也相互扶持。”

　這話倒是說到顧家人的心坎兒里去，作為兄弟姐妹多，并且相的十分融洽的家庭，他們都是喜歡孩子的。

　鄭通也順著話茬說：“可不是嗎，多子多福才是興旺。”

　顧明南笑道：“我覺得兩個就夠了，也有伴兒，也不至于太吵鬧。”

　錢曉茹也覺得一兒一剛剛好，但也直搖頭：“咱家是有兒有了，不能生也就算了，可別人家呢？”

　可是知道，政策剛下來，們學校好多老師都爭著搶著懷上了，就打算趕生下來，家里頭有了兒子的還好，沒兒子的可急壞了。

　“這以后要是只能生一個了，頭一個是兒，家里頭偏偏重男輕的可怎麼辦，我看是有的鬧騰了。”

　顧明西冷哼一聲：“我就看不慣這些重男輕的人家，最好家家戶戶只能生一個，全讓他們生兒，看他們還怎麼折騰。”

　錢曉茹到底是嫁過人，知道人的難的，低聲道：“怕就怕只能生一個了，有些人會鋌而走險。”

　“生了兒不養的，難道還嗎？”

　室安靜了一瞬，畢竟他們邊就有一個王，當初發了瘋似的要把兒扔了。

　那時候大家伙兒還是想生幾個就生幾個，等只能生一個了，那些喪心病狂的人家還不得想盡辦法折騰前頭的兒。

　顧明東吃完了手里頭的橘子，笑著說了句：“我說你們哪門子的心？”

　“老二都生完了，小西小北，還有阿晨幾個，你們重男輕嗎？”

　“當然不。”顧明西跳出來說。

　顧明東點頭道：“這就得了，只要自己不重男輕，生男生都不一樣，這政策對你們有啥影響？”

　顧明北弱弱的說：“我還打算生四個呢，就跟我們兄弟姐妹一樣。”

　這話讓顧明西一臉佩服的看向自家妹妹：“小北，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偉大的志向。”

　“姐，你笑話我。”顧明北不樂意了。

　顧明西笑著摟住：“你還年輕，不知道帶孩子養孩子有多難，再說了，咱們大好的人生，總不能都花在養孩子上了。”

　“我覺得養孩子好的。”顧明北心想，養孩子也沒那麼難，阿星阿晨小蕓幾個，不也是從小帶大的嗎。

　錢曉茹也說：“其實我也覺得一個太孤單了，就算不能多生，兩個也是好的啊。”

　“倒不是男問題，就是覺得孩子孤單。”

　顧明東聽見妹妹的志向，心底也有些驚訝，但一想顧明北的格，和他們家的況，就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想了。

　了下，顧明東笑道：“幸虧咱們兄弟姐妹多，就算以后只能生一個，孩子們也能一塊兒玩。”

　這麼一說倒也是。

　錢曉茹倒是又說了一句：“淑梅他們兩口子真的不打算再生了嗎，現在不生，以后怕是要罰錢。”

　“你還不知道淑梅，打定了主意，誰說都沒用。”顧明南笑道。

　顧明東也想起顧秀秀來，謝南山那邊沒有長輩，他又是個兒奴，有了兒之后萬事足，孫淑梅說不想再生了，他也完全沒意見。

　可顧秀秀有意見，實在是不懂兒婿，覺得他們有錢有閑還有時間，為什麼不多生幾個給小謝謝作伴，生一個兒子，將來給謝謝撐腰也是好的。

　結果說一句，兒倒是有一百句等著。

　顧秀秀勸了又勸，奈何夫妻倆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生，做一個先進的獨生子家庭，讓他也無可奈何。

　年前顧秀秀還來過一趟，想讓顧明東勸著一些，可顧明東哪兒會管這個，顧秀秀只得鎩羽而歸。

　說著說著，顧明西忽然撲哧一笑。

　“老三，你笑啥呢？”顧明南問。

　顧明西托著下，忍不住說：“就是覺得好玩的，前些年過年的時候，咱們說的都是吃的喝得，誰家有什麼新鮮事兒。”

　“結果現在居然開始討論起孩子來，可見咱們的年紀都大了。”

　顧明北也笑起來：“可不是大了，我都二十好幾了。”

　幾個人對視，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顧明西看著火爐，拿了一串烤韭菜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說：“現在多好啊，咱小時候家里頭窮，連吃飽都難，哪兒還能吃零食。”

　顧亮從出生后就沒吃過苦，好奇的問：“三姑，那你小時候有餅干吃嗎？”

　“沒有。”

　“有黃桃罐頭嗎？”

　“也沒有。”

　“烤番薯、烤土豆、烤年糕呢？”

　顧明北也笑了：“那時候大家都過得很難，每天都是靠野菜粥填肚子。”

　顧亮月砸吧砸吧，說：“野菜也好吃，我吃。”

　錢曉茹生長在雙職工家庭，其實是沒怎麼挨過的，但也記得那些吃都得仔細算，說是吃，不過是沾沾味道的日子。

　摟著小兒，講起當年的事來，還說：“那時候的野菜跟你吃到的可不一樣，摘回家洗干凈，下水煮了就吃，連點油星都沒有，更別提什麼香油醬油了。”

　“你想想看，這樣的野菜能好吃嗎？”

　顧亮月想了想，小眉頭都皺起來了，站起，將自己的年糕遞到媽媽邊：“媽媽，你吃吧，把小時候沒吃到的都吃回來。”

　“哎呦，我的乖兒嘞。”錢曉茹抱著狠狠親了口。

　顧亮西又拿了一串烤土豆片，笑著說：“是，咱們得多吃點，不然豈不是虧了。”

　大人們說說笑笑熬得住，小孩兒們吃飽喝足了，圍著熱乎乎的火爐很快就昏昏睡起來。

　很快，兩孩子一邊一個，一個靠著爸，一個靠著媽，眼皮子都在打架。

　顧明東就道：“快送他們回去睡吧，小孩子熬不住。”

　錢曉茹見兒都發出小呼嚕聲了，只得抱了起來，夫妻倆摟著孩子往家里頭走。

　顧明西撞了一下邊的妹妹，笑著說：“瞧見沒有，有孩子就是麻煩，連守歲都不自在。”

　顧明北無奈道：“三姐，哪有你這樣的，以前你不也喜歡阿星阿晨的嗎？”

　顧明西笑著說：“就是養過，我才知道養孩子多麻煩。”

　雙胞胎頓時都出無辜的眼神。

　“來來來，阿星吃個橘子，阿晨吃個核桃，小蕓吃個蘋果，三姑看著你們，就覺得養孩子也有就，小蘿卜頭都長頂天立地的大樹了。”

　顧亮星舉起橘子：“三姑，為什麼我是橘子？”

　顧明西笑而不語。

　顧亮晨也比了比核桃：“三姑，我懷疑你說我腦子不行。”

　畢竟吃核桃補腦子。

　顧蕓倒是捧著大紅蘋果咔嚓咔嚓吃起來。

　顧明西手一人給了一下：“姑姑給的還不快點吃，怎麼這麼多廢話。”

　火爐暖呼呼的，讓留下的大人也開始打瞌睡。

　顧明東見了，笑著催道：“快進屋睡吧，明早還得早起。”

　“不，我得守歲。”

　到底是熬過了十二點，幾個人才打哈欠的打哈欠，眼睛的眼睛，紛紛進屋休息去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等他們進了屋躺下，顧明東卻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