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也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一聲聲的,就像是打在了心坎兒上，讓他原本直的背脊突然垮了下去。

靠在椅背上,男人大口的著氣,背后的冷汗如今已經了后背,覺冷嗖嗖的。

柳氏出了門，而后又把門關上,瞧著外頭剛剛亮起來的天笑了笑,里道“這孩子一瞧就是好福氣，剛出生，天都亮了。”

祁明特想說，這天亮的和昨天差不多,不早不晚的，應該不是自己的侄子帶亮的。

可是祁三郎很識趣的沒開口,乖乖的退到一旁，讓柳氏能走向祁昀。

瞧著祁昀滿頭大汗的樣子,柳氏先是心疼,而后就是一臉的笑意。

拿出帕子給他了，柳氏道“我有了孫兒，二郎你也有兒子了，該高興才是,怎麼還繃著個臉”

祁昀則是看向了柳氏,聲音都有些啞“娘還好嗎我剛聽說疼。”

“好著呢,這次生的快,孩子乖沒折騰，順順當當的就出來了，娘這會兒累的睡著了，孩子剛哭了一陣也睡了，”柳氏瞧了瞧祁昀，“你要不也去歇歇莫要讓娘擔心。”

柳氏的一大段話，其實祁昀就聽到了幾個字。

娘沒事就好。

他站起來，子微微晃了一下，卻很快就站穩了。

祁明忙過來扶“二哥，不礙事吧”

柳氏則道“不如你坐坐，我抱孩子來給你瞧”

祁昀擺擺手，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里，其實還能聞到些許腥味，但是祁昀卻心思安寧。

他想要去看看葉，瞧瞧好不好，可是剛剛生完的婦人最忌諱見風，祁昀就忍了心思，想著等下到了正午再去，哪怕他再想娘，也總要顧著娘子的子。

他又想到剛才那個哭聲蓋過小黑的孩子，那是自己的兒子，是娘千辛萬苦生下的

就是有本事，哭的都這麼大聲。

莫名的有些驕傲，不過祁昀也沒有非要見他“那孩子留在娘邊睡著就好，我不急，等會兒再看就是了。”

如今到了秋日，柳氏也不想要這麼早就把孩子抱出來，怕了涼，聽了祁昀這話便點點頭“也好，二郎你正好趁著這時候去休息一下，別累著。”

換個人，怕是不會明白在外面等著的有什麼累的。

但是祁昀現在水里撈出來的模樣，就知道怕是葉生了多久，他就急了多久，瞧這模樣似乎恨不得能和葉一道使勁兒似的。

祁昀并沒有強撐，了額頭，起準備去一旁的小室里躺躺。

祁明也跟了去，他其實也是半宿沒睡，一直幫著簾子燒熱水，就算沒有祁昀那份兒心急，但是力氣是出了不的。

現在祁昀去小室里面躺著，祁明索也不回自己院子了，用炕桌在榻中間擺好，祁昀躺左邊，他躺右邊，囫圇的就睡了過去。

等醒了的時候，外面天已大亮。

祁昀先坐了起來，他昨晚沒怎麼睡，現在雖然早上睡了一陣，可到底不是尋常的作息，哪怕現在醒過來也是暈暈乎乎的。

迷糊到讓他覺得自家娘子生孩子也像是做夢似的。

下意識地就往旁邊看，結果，看到的不是葉，而是自家三弟。

祁明睜眼時偏巧就對上了祁昀直勾勾的目。

每次祁昀這麼盯著他看的時候，多是祁明做錯了事，已經被二哥嚇習慣了的祁家三郎立刻起，頭一句話就是“二哥，我錯了”

這倒是讓祁昀愣了一下“你錯哪兒了”

祁明沒說話，一臉無辜。

其實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但是先認錯總沒壞。

好在這次祁昀也沒心思追問，眼睛環視了一下四周，認出這是自家院子的小室，只是還是和祁明確認似的問了句“娘，生了”

祁明乖乖點頭“嗯。”

祁昀這才確定不是做夢，松了口氣，而后瞧見外頭天大亮，便想著可以進去瞧瞧，祁明趕忙也打了個滾，從榻上下來跟著。

可剛一開門，就瞧見了外頭站著的宋管事。

其實宋管事一早就來了，本是想要來和祁昀商量事的，結果一來就聽說祁家二生了小爺，祁昀現在正睡著沒起來，宋管事便沒打擾。

偏偏事又很重要，他不想白跑一趟，就先去書房里等著。

眼瞅著到了中午，宋管事坐不住，就跑到院子來等著了。

宋管事正研究著院子里頭的藥材花打發時間，瞧見小室門開，立刻快不過來道“二爺大喜。”

祁昀腳步頓了頓，對著宋管事回了個禮。

可是他卻沒問宋管事的來意，而視線看向了外面守著的鐵子“娘醒了麼”

鐵子搖搖頭。

祁昀猶豫了一下，他若進門怕是要吵到葉，便把出門的腳又給收了回來。

宋管事慣是知道祁昀對葉的好，剛剛沒說話，現在瞧著有機會，立刻開口“爺，我有事兒想和你說說，急事兒。”

祁昀心里記掛著葉，可是現在等著也是等著，便對著宋管事道“進來說吧。”

“是。”

“用過午飯嗎”

“沒呢。”何止是午飯，早飯都沒吃就來了，宋管事早就肚里空空。

祁明也了自己的肚子，他也。

而后祁昀便對著鐵子道“擺飯，簡單些就好。”這才側了下子，讓宋管事進門。

祁明眼的瞧著祁昀“二哥，我也想吃。”

祁昀手拍了拍他的腦袋“行。”剛剛祁明也辛苦了，祁昀不至于吝嗇一雙筷子。

祁三郎立刻笑了起來，樂顛顛的跑去桌邊坐下。

菜上來的很快，祁昀只是吃了兩口就撂下筷子，心里有事確實是難以下咽，倒是祁明，吃的開開心心，是飯就添了兩次。

宋管事年紀大了，喝兩碗湯就覺得半飽，吃起東西來慢條斯理的，卻不耽誤和祁昀說話“二爺，之前商隊回了信兒，說是已經出關了，路上沒遇到什麼阻攔，人的話，除了一個護衛病了一陣，其他人都好好的。”

祁昀點點頭，讓自己心思安定了些，聲音也沉穩不“這便好，讓他們不要斷了聯系，該說的話說清楚就是了。”

“我記下了。”宋管事聲音頓了頓，接著道，“還有個事兒，可能不好今天拿出來說，但是事發生的急，還要二爺拿主意才是。”

祁昀拿了個包子遞給祁明，眼睛則是看向宋管事“但講無妨。”

宋管事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咱們酒鋪里面的陶罐，有一部分是林家供的，只是我昨兒個聽說，林家五郎出了事兒，得了病。”

祁昀微微皺眉，若是尋常病癥，宋管事不會拿來跟自己說的“什麼病”

宋管事瞧了瞧臥房方向，念著里面還有二和剛出生的小爺，臉上有些難以啟齒的神，只能模模糊糊的說“似乎是臟病。”

如今能被稱呼為臟病的，多是煙花柳巷里染回來的惡疾。

哪怕不是逛窯子逛出來的，生活作風也很有待考究。

鬧得讓宋管事都知道，怕是靜不小，祁昀微蹙眉頭“以后他家的罐子不用再采買了，換一家就是。”

宋管事沒想到祁昀這麼快就下了決定，有些驚訝。

而祁昀神平靜“他家五郎生病，本與我們的生意無關，可是這樣的事都摁不下去，想來也管不住什麼旁的了，這麼一鬧，林家的名聲就敗了。販瓦罐的那麼多，沒必要牽扯上他們。”

惡癥，不同于普通病癥。

即使祁昀當初病的要死要活，也沒有人說祁家的長短。

但是家里出了這麼一個惡疾的，怕是要全家蒙，掩蓋起來尚恐不及，居然讓事傳了出去，估計也不是什麼靠譜人家。如今是個重名聲的年代，名聲壞了，很多路就都堵死了。

祁家和他們本就是生意往來，斷了就斷了，沒什麼可猶豫的。

宋管事立刻應了一聲，而一旁旁聽的祁明則是眨了眨眼睛。

以往祁昀給自己說的，多是書本上的知識，學堂里學的，也只是孔孟之道，但是這活生生的人世間并不是完全能套用書本的，一些為人世祁明并不清楚。

這會兒聽了祁昀和宋管事的話，祁昀的眼睛轉了轉，似有所得。

可是下一秒，就被祁昀用筷子打了腦袋。

祁三郎有些懵，捂著頭看著祁昀。

就見自家二哥淡漠著臉對著自己道“這些事你撿著聽就是了，莫要全學了去。三郎你以后在仕途，萬事要明磊落，算計人心只是小道，你要做的不止于此，也就不用學這些。”

可還有半句話，祁昀沒說。

道的沉浮，遠比商場來的波詭云譎。

尋常的算計到了道當中，什麼都不算，真正的生死之局祁明還沒瞧見過。

可是祁昀卻不讓他過多接這些，是為了不把他養歪了。

現在的自家三弟年輕，讀書讀的為人方正刻板，這樣很好，有了一個立本才能去對著未來有可能跌宕起伏的朝堂。

而那些為者的只會，祁昀自問不懂得，也教不會他，那就索都不管，都不說。

現在只要穩住了他的本心，讓自家三郎能方正的長大，日后若是真的能考個舉人之，到時候自然能去拜個家學堂，到那時再學不遲。

若是早早的就琢磨人世故，反倒會養歪了基，妨礙了以后的路。

但這些祁昀一個字都不會告訴祁明，只是淡淡的同他道“好好吃你的飯，等會兒還要去習字，莫要忘了。”

祁明應了一聲，乖巧的著碗里的飯，格外專心致志。

宋管事瞧著他們兄弟相也覺得有趣，聲音里則是帶了些慨“那林五郎說起來還是三爺的同窗，可如今瞧著這境遇不同，到底還是家教不同。”

祁昀聽出了宋管事的奉承之意，只是點點頭。

可是祁明的筷子卻停了停。

同窗

似乎，一個月前是有個姓林的說是自己的同窗，要把自己往青樓之地拉扯的，他似乎，就是行五

突然覺得后背發涼，祁明下意識的道“幸好”

幸好沒去，幸好當時自己跑得快，幸好義兄幫自己嚇跑了林五郎。

不然，現在蒙的還不知道是誰家呢

祁明到底還是年紀小，一想到就陣陣后怕。

祁昀則是瞧了他一眼“幸好什麼”

祁明立刻道“沒事，我是說，幸好今天的飯多，不怕不夠吃。”說完，祁明就又加了碗飯，哪怕已經飽了，卻還是強撐著塞了進去。

他才不會說實話呢。

要是讓自家二哥知道，自己差點去了那種地方，就算沒真的去，只怕也是要完蛋的。

這種時候，還是命要。

宋管事則是笑著道“三爺一看就是個好板，吃得多才能長得壯。”

祁明低著頭，瞧著吃得開心，其實哭無淚。

就在這時候，鐵子在外面喊著“二爺，二醒了”

祁昀一聽，立刻起出門，祁明也終于能扔了筷子，準備也出去消消食。

屋里，葉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外面天亮了。

屋里有人收拾過，腥味道已經被淡淡的香味蓋住了，而葉的上也清爽了不，縱然依然覺得腰部以下酸的慌，好在不太疼了。

小人參側了側，覺又疼起來，便重新躺平，眼睛直直的看著床帳。

能覺到耳邊有人咂麼的聲音，葉扭頭看這小襁褓，手了。

他剛才趴在葉懷里吃過，小東西該是飽了，但是依然嘟嘟的，時不時的嘬一下，似乎睡著了還要想著吃。

大概是自己生的，直接吃也不怕補大了。

葉則是細細的打量他。

這是自己生出來的孩子，肚子里揣了好幾個月。

小人參在懷著他的時候和肚子打過招呼，現在終于出來了，也要細細看看，記得樣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