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鋪老板亦步亦趨跟了過去,小小聲地反駁了句:“胡說,小公子明明最吃我柳四的臊子面……”
二人的影漸漸遠去,說話聲也漸漸被風吹散。
薑黎舉著竹箸, 好奇地著霍玨, 問道:“所以你是吃蝦米餛飩還是臊子面?”
霍玨提笑了笑, 給斟了杯陳皮茶,道:“吃蝦米餛飩的是賀玨,吃臊子面的是沈聽。從前我出門,都是他們二人隨同,吃什麼多半也是隨他們。”
沈聽薑黎自是知曉,從前白水寨那位寨主,雲朱與素從便是他送來的。而賀玨,薑黎雖不曾見過,但聽霍玨提過一回。
是那位從容替他赴死的娘之子。
霍玨之所以霍玨,便是取了賀玨的名兒。
賀玨的墓碑還是沈聽回到青州後,奉霍玨之命,在衛氏一族的陵墓裡立了墓碑。
薑黎今晨還同霍玨去衛氏陵墓祭拜過,霍玨對著那墓碑隻說了一句話:“賀玨,我活著回來了。”
年輕的郎君立在那裡,被晨間的霧沾了眉眼,明明面如常,卻偏偏薑黎看酸了眼。
眼下來賀玨吃的食肆吃他從前吃的蝦米餛飩,未嘗不是在緬懷故人。
思及此,薑黎心口似有慢刀子緩緩劃過一般,又酸,又難。
連鮮香可口的餛飩都有些食之無味了,可還是認認真真將每一個餛飩吃進裡。
斯人已逝,可他留下的蹤跡卻未曾湮滅。
願意陪著霍玨一起回憶他在青州的過往,以及那些,在過往歲月裡用命為他掙出一條活路的人。
薑黎垂下微微發熱的眼。
方才那老板娘不過隻言片語,便讓知曉了七年的那場大火有多慘烈,也知曉了有多人義無反顧地衝進火裡,用凡胎,給衛氏一族的後人換一個未來可期。
這樣的青州,這樣的衛家,怎能不心疼?
似是覺察到薑黎緒的低落,霍玨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與十指握,道:“阿黎,可是吃好了?褚世叔一直想見你,我帶你去見見他如何?”
薑黎忙回眼底的淚意,笑著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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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遇兩日兩夜不曾闔眼,可神頭委實是好。
他是霍琰一手提拔起來的,排兵布陣之亦是霍琰親自傳教。七年前,他親眼目睹了霍琰在沙場如何中箭,又如何強撐著傷重的軀安排霍玨離開青州。
那時,霍琰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守住青州軍。
“褚遇,離開將軍府,莫要回頭,莫要救我!好好守住青州軍,守住青州!此乃軍令!”
褚遇在沙場出生死了那麼多年,從未有過哪一刻,那般痛恨自己。
可他知曉的,青州軍是將軍一手培養出來的,是他的心,也是他的抱負。他要守住青州軍,方才不會秦尤那小人得逞。
褚遇明哲保了七年,如今總算是給將軍報了當初暗箭傷人之仇。
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那些高居廟堂之上的人,也不能放過。
薑黎與霍玨到將軍府之時,褚遇將將寫好數封信。他雖人在青州,可盛京裡亦是有幾個能心的故友,興許能給霍玨提供些助力。
“這些信你回去盛京之後,便替我送到這幾人府上,興許會對你有用。”
褚遇說罷便了薑黎,慈祥笑道:“你便是阿黎?昭明說當初便是你與蘇大夫在朱福大街救了他,世叔在此同你道謝了!”
說著便要拱手行禮。
薑黎哪能長輩如此大禮,忙側過避開,道:“褚世叔不必客氣,我也沒做什麼,都是蘇老爹的功勞。”
也就在霍玨昏迷的時候照顧了一下罷了,哪就有了救命之恩了?
見小姑娘都要面不安了,褚遇目越發慈,取出一把掌大的小匕首,遞與薑黎,道:“好好好,我不同阿黎客氣。那阿黎也別同世叔客氣,這是世叔替昭明外祖父送給你的見面禮,你看看可還喜歡?”
那是一把極其致的匕首,彎月形,嵌著幾顆大小不一的紅寶石,刀柄鑿了一個小,穿上絛便能戴在腰封上了。
都說長者賜,不可辭,況且還是以霍老將軍的名義送的。
薑黎遲疑了半晌,終是手接過那匕首,笑著道:“多謝褚世叔,阿黎很喜歡。”
褚遇無兒無,也不知曉孩兒喜歡個什麼,見薑黎神不似作偽,是真的喜歡,心裡自然也歡喜。
他留了二人在花廳坐著聊了一下午,又在將軍府用了晚膳,方才對霍玨依依不舍道:“你放心回去盛京,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青州。南邵此番損了一員大將並數千兵馬,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世叔須得留在青州守著,便不親自送你回盛京了。”
褚遇說到這,頓了頓,深深地了霍玨一眼,方才繼續道:“昭明啊,世叔在青州等你與阿媗回來。”
霍玨明白褚遇所說的回來,是以衛家子孫的份回來。
著褚遇顯然比七年前蒼老了許多的面龐,他頷首應下:“瑾與阿姐他日定會回來探世叔,還世叔多加保重。”
從將軍府出來,天已暮。
薑黎瞄了瞄霍玨手裡約莫兩個掌大的小酒壇,笑瞇瞇道:“褚世叔這兒有好酒,我們都不必出去外頭的酒肆找啦。不若找個地兒喝酒,我都還沒嘗過青州的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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