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郡主聞言便挑了挑眉,轉眸著誠王,道:“可我們才回來盛京沒到半年呢,不是說了這趟回京至要呆個一年半載的嗎?怎地又急著走了?況且西山雪景去歲不是才畫過?”
西山都在順天府之外了,來回一趟都得半個月。
誠王漆黑的眸子不著痕跡地了眼西面的皇宮,道:“你母妃想去西山泡溫泉了,這附近也就那兒的溫泉最是怡人。放心,這次過去不呆久,待得明年開春了就回來。”
誠王與誠王妃決定的事,明惠郡主素來是改變不了的,隻好道:“那我問問阿瑩要不要與我一同去,還有,小姑姑——”
“你小姑姑那頭不必去問了。”誠王放下手上的帕子,歎了聲,道:“我已派人去問過,金嬤嬤說惠隻想留在盛京,這次便不同我們去西山了。”
明惠郡主不知為何,總覺著父王那聲歎息有些意味深長,亦有些傷。
從前他們出京遊歷,也曾經邀請過小姑姑一同去。可小姑姑每回都拒絕,寧肯日複一日地留在公主府。
那時父王也會歎息一聲,卻不會似方才那樣,帶著點兒傷的意味。
明惠郡主張了張,可話到邊卻問不出口。
知曉的,有些事不能問也不該問,遲疑片刻後,終是閉上了。
卻說酒肆那頭,明惠郡主幾人一走,薑黎便拉著霍玨回永福大街去了。
難得他休沐這日不忙,自然是要多陪陪的。
哪曾想二人剛回到霍府,都還未行至月門呢,何舟與何寧便齊齊上前,說有事要稟告。
霍玨瞧著小娘子略略失的臉,握了握的手,提笑道:“你先回寢屋,我一會便來。”
薑黎失歸失,卻也不會打擾霍玨談正事,點點頭便兀自往寢屋走。
前腳剛走,何舟後腳便開口道:“稟告主子,次輔大人今日一早去了和鼓大街尋秀娘子,二人說了好一會的話。另外,薛世子讓屬下轉告主子,盛京有他看著,不了,主子放心前去青州便可。還道暗二大人就在青州,定國公府在青州的暗衛皆可聽候主子差遣。”
青州一行,實屬意外。
霍玨原以為憑他的資歷,魯並不會派他去。倒是沒想到朱毓與宗遮費一番口舌之後,竟能說魯。
這對他來說,委實是意外之喜。
霍玨聽罷何舟的話,便微微頷首,將目挪向何寧,示意何寧有話快說。
何寧心神一凜,趕忙上前道:“葛老從西域回來了,如今人已經回到了白水寨。葛老說他幸不辱命,帶回了主子想要的那味……藥。”
霍玨目驟然一深,道:“你跑一趟白水寨,將那藥取回,好生看著。”
何寧忙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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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鼓大街。
金烏西沉,暗沉沉的將天邊的雲層燒出一層瑰麗的紅。
小月坐在門檻上,著院子裡那棵禿禿的棗樹,目不安。
今晨見著了那位大人後,夫人便將自己關在廂房裡許久了,連午膳都不吃。
說來,夫人回來盛京之時分明是心事重重的,可自打去了“狀元樓”後,便一日日地開懷起來,慢慢變回小月記憶裡那位爽朗的侍郎夫人。
今日夫人出門時還同說,楊掌櫃盤下了狀元樓隔壁的兩間鋪子,準備擴張狀元樓,到得那時,便要做個二掌櫃的。
夫人說到興致時,角的笑容比外面的日頭都要燦爛,然而在瞥見外頭的馬車後,那笑容便像六月的疾風驟雨,說散便散。
小月認不出那馬車,卻認出了坐在馬車裡頭的人。
那人從前去過侍郎府,是大人的同科。
夫人不喜大人喝酒,可只要那位大人一來,卻是會允許大人喝點小酒。
夫人還曾經笑著同小月說,都說酒逢知己千杯,你們大人呀難得有一個說得來話的人,今兒要多給他們炒兩個下酒菜。
只不過後來大人了刑部後,那位大人就再也不曾登門過了。
夫人也不再說起那位大人。
小月並不知道,當初余秀娘在和離後曾經與朱毓見過一面。
余秀娘從前虞秀蕓,當初將虞秀蕓這名兒換余秀娘,還是在戶部任職的朱次輔親自給改的戶籍。
說起來,余秀娘在嫁人之時便已經想好了要改姓,但那樣的行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會被人視作大逆不道。
在銀月巷本來名聲就不好,潑辣不孝,若是再摒棄父親的姓氏,怕是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將淹死。
余秀娘不怕旁人罵辱,卻怕自個兒不孝的名聲會影響到齊昌林的仕途,也因此,心底雖然抵父姓,卻還是忍著沒改。
直到後來和離了,自立戶之時才一並將名兒徹徹底底換了。
那時朱毓曾問:“嫂夫人要改戶籍,可是因為齊兄?”
余秀娘子太過剛烈,和離後改名換姓,想要同過去劃清界限,倒也不出乎朱毓意料。
可余秀娘卻搖了搖頭,同朱毓道:“我只是撿起從前放下的東西。”
今日朱毓在馬車裡問:“秀娘子可是回來撿起從前放下的東西的?”
與九年前離開盛京之時一樣,余秀娘依舊是搖了搖頭,笑著道:“我是來還從前撿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