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玄立於木階上,與那推門而出的年輕郎君對視一眼,那人有著一雙深不可測的眼, 黑漆沉冷,似寒冬裡的雪夜。
清雋的五骨相極其貴氣人, 然而這人的面相似是蒙上了一層迷霧, 讓人辨不清藏在迷霧裡的, 究竟是人是鬼。
出家人心靜如水,鮮有心緒波的時刻。越是佛緣深厚的僧,心緒越是平靜如海。
可與霍玨對視的那一瞬, 他眉心忽地一跳。
上一次出現這樣的形, 是在皇宮的泗水橋裡, 遇見那位錦衛指揮使的時候。而再上一次,便是去歲的中春。
和方起的時刻,南邊天象有異。妖星、破軍、文曲三星竟同現一,且漸行合一。三星合一的瞬間,西邊忽現一顆轉瞬即逝的紫微帝星。
雖只有短短一瞬,可圓玄看得清楚,那是一顆有別於周王室的帝星。不過是一呼一吸的剎那,三星合一,雙帝星同現。
這樣的天象,平生未曾所見。
掌中的佛珠無聲轉,圓玄對拾步而行的年輕郎君道了聲:“阿彌陀佛。”
霍玨微微頷首,與圓玄而過,緩步下了木階。
卻不知,在他走出大悲樓的瞬間,那被圓玄溫養了許多年的佛珠無聲崩斷,一百零八顆檀木珠“咚咚”落地,從木階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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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冷的春風徐徐送香,一片潔白的花瓣從枝頭緩緩飄落。
高進寶辦事歸來,便見那幾名子又往後山旁邊的花海裡去了,說笑聲仍舊不絕於耳,卻因隔著遠,說的容早已聽不大清了。
思及方才打聽到的話,他收斂心神,理了理袖擺,深吸一口氣,道:“督公,屬下回來了。”
“進來。”趙保英淡淡應一聲,待得高進寶,方才抬眸瞥他,繼續道:“如何?”
高進寶道:“那幾名子一人名喚楊蕙娘,一人名喚薑黎,還有一人名喚林如娘。其余二人,則是那位薑黎的小娘子的侍。幾人前來大相國寺,是為了求文殊菩薩佑考。”
“佑考?”
“是,薑小娘子的夫婿下月便要參加會試。這才想要來大相國寺求符,聽說那位舉子還搖出一支極見的上上簽。”
高進寶說到此,便又仔仔細細地將打聽來的話說與趙保英聽,譬如那楊蕙娘是個酒肆掌櫃,且還是個寡婦,生了一兒一雲雲。
說了小半盞茶的功夫,高進寶才話鋒一轉,轉到了如娘上。
“不過今日那位林娘子倒是沒去拜文殊菩薩,而是去了普賢菩薩的殿裡求平安。”
高進寶說到這,實在沒忍住,了趙保英一眼。
就見自家督公角噙笑,垂眸著扳指上的木珠,見自己忽然頓住話匣子了,還掀開眼皮了過來,示意他繼續說。
高進寶連忙斂神,輕咳一聲,繼續道:“林娘子求菩薩保佑了好些人,楊娘子一家,一個孫平的男子,還,還有一位‘保英哥哥’的。”
趙保英著木珠的手指一頓,片刻後,他道:“那孫平是何人?”
時間倉促,且華嚴寶殿那幾位小沙彌並未接過孫平,是以高進寶尚未查出這孫平的份。
他忙不迭地跪下,道:“屬下還未查到,等回去盛京後,屬下立即派人去查,請督公恕罪!”
趙保英沉默了片刻,半晌後才道:“罷了,無需派人去查。與那楊娘子開的酒肆何名字?”
高進寶想起偏殿那位小沙彌說的話,面古怪道:“狀元樓,聽說是楊娘子為了鼓勵自家婿澹臺折桂,才起的這名。”
說起來,這位丈母娘對自家婿也未免太過自信了些吧,這會試都未開始呢,就想著自己婿中狀元了,連酒肆的名字都要與“狀元”沾邊。
“狀元樓……”
趙保英淡淡喃了句,在腦子裡搜索了一番,並未想起盛京有一位“霍玨”的考生。
會試在即,去歲便上京趕考的舉子在盛京也呆了有二三月之久,這些個舉子,為了揚名,平日裡沒出門會友論學。
但凡有些才學的考生此時多多都會名聲在外。
譬如太原府解元宗奎,此人乃大理寺卿宗遮的侄孫。
前些年,曾有翰林院的大儒前往宗家造訪宗遮,偶遇宗奎便考究了幾句。誰知這孩子不過十來歲竟才思異常敏捷,對答如流,針砭時弊,惹得這位大儒不得不誇一句“狀元之才”。
又譬如江陵府解元曹斐,年紀輕輕便寫下無數膾炙人口的詩詞。江陵府盛產才子,而那曹斐今年得解元後,就被譽為了江陵第一才子。
有心要在會試後謀一個京的考生總是會費盡心思在盛京冒出點名頭,可這位“霍玨”的考生,趙保英的確不曾有所耳聞。
了窗外漸漸暗下的天,趙保英起,拾起桌案上的拂塵,輕一甩,搭於臂膀,道:“時候也不早了,該回去了。”
往年他來大相國寺,呆個半日便要回宮。今日的確是耽誤得有些晚了,泰帝如今對他極依賴,這些日子因著地、皇陵之事又日夜寢食不安的。
說是告一日假,可趙保英知曉,他若真的明日才歸去,泰帝心裡定然要有個疙瘩。
伴君如伴虎,泰帝要一個滿心滿眼都只有他的奴才,他趙保英便只能做這樣的奴才。
出了照小築,趙保英往山茶花林了眼,那裡花枝輕,落英飄搖,可先前在這賞花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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