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元里早晚都要娶妻生子的。
寡婦都能再嫁人, 更何況元里還是需要傳宗接代的男人。當初元里給楚明沖喜,楚王府可是說得清清楚楚的,那只為救人, 是善舉。沒人覺得元里真得為只親半個月的楚明而終不娶, 要是楚王府真敢要求這麼做,歐廷第一個不同意, 汝縣元府也得鬧,隨后便是歐廷的那些名士好友共同討伐。
歐廷可不是任由弟子隨意被欺負的人。
元里即使親,他和楚王府之間的關系和惠澤永遠不會抹去。楊忠發對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元里人好實力也強, 楊忠發也很樂得見到元里就好事。
一個一直不娶妻的楚賀就夠難為他了。楊忠發勸了好幾年都沒勸楚賀娶妻, 他有時候都恨得牙,明明長得人模狗樣的,地位和英雄氣概一個不缺, 好當當一個漢子,怎麼就是不愿意娶妻呢?楊忠發覺得楚賀本就是沒會到有媳婦的好。
楊忠發勸楚賀已經勸累了, 他放棄了楚賀, 但可不能讓元里也跟楚賀學壞, 要是有機會立冠后便親,這豈不是喜上加喜?
順便還能刺激刺激將軍, 楊忠發算盤打得響亮,比自己小七八歲的嫂子都要娶妻了,將軍也沒臉再拖下去了吧?
楚賀抿著茶水, 怎麼看怎麼敷衍, “什麼好事?”
“元公子和崔家啊。”楊忠發低聲音, “您這都沒看出來嗎?”
楚賀手里的水猛地一抖, 灑在了黑皮手套上。
“呦, 將軍,您可小心點,”楊忠發拿著袖子隨意給他,又興致地道,“崔孝的孫兒一定很是知書達理,溫賢淑。雖只說了匆匆兩句話,但也能看出的大家之氣。元公子幫著咱們擊殺匈奴首領那一戰必定是要封侯的,這人配英雄,豈不是一樁佳話?”
“我瞧崔孝允許孫同元公子道謝,也并非沒有這一層心思啊……”
他的話斷斷續續地傳進楚賀耳朵里,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的。
楚賀道:“你說什麼?”
楊忠發沒察覺他語氣的不對,繼續道:“就是不知道元公子有沒有這心思了,但瞧他笑著的模樣,看起來也很開心……”
楚賀呼吸重了。
他的手指變得僵,茶杯差點從手里落,又及時被他得死。
好事將近?
楚賀角扯了一下,又沒扯得起來。他側看了旁的元里一眼,又掀起眼簾看了屏風一眼。
之前沒注意到的細節了眼底,又變了毫無據的胡思想。屏風上的圖是鳥,是否代表著崔家有求姻親之意。
“他不可能娶妻,他喜歡楚明。”
但這句話說得太低了,低得沒有第二個人聽見。
崔玄還在和元里談,越是談越是欣賞元里。隨后便不聲,開始詢問起元里的父母出。
經過楊忠發的那話,楚賀也聽出來了崔玄話語中約約的試問。
他呼吸越來越沉,轉頭看向了元里。
元里在笑著說話。他總是喜歡笑著,一旦笑起來便溫親和極了,眼尾微垂,角輕挑,大氣又不失雅致,總能令人放下戒心,嘆上一聲君子如玉。
楚賀看著看著,一無名火又慢又洶涌地從心底沖起。怒火和嫉妒像是瘋了一般地侵蝕楚賀的理智,他堂堂和三公并列的大將軍,竟然對一個子產生了嫉恨。
除了這些,還有一子令他呼吸不順的陌生酸。
可笑。
又想讓他趕快忘了楚明,又想讓他繼續為楚明守如玉。
楚賀,你到底想怎麼樣。
但一個才見過一面的人,都可以和他親的話,那憑什麼……
心頭野猛地撞擊著牢籠。
憑什麼不能為我的夫人。
楊忠發小聲驚呼一聲,“將軍,杯子碎了!”
楚賀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碎了杯子,一道尖銳碎片隔著手套刺了手指頭的里,不知道有沒有流。
這一下讓楚賀回過了神來,他把杯子扔在了地上,對看過來的幾人說:“一不小心弄壞了個茶杯,等到了楚王府,我再賠府上一套。”
崔玄沒當回事:“一個杯子而已。”
元里不由笑了,想起了楚賀之前還想要給他藥材錢的事。將軍窮雖然窮,但窮得很有志氣和原則啊。
他低聲關心地問:“沒事吧。”
楚賀搖了搖頭。
元里道:“我看看你的手。”
楚賀原本想要拒絕,但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把手給了元里。
元里拽掉他的手套,出了一只丑陋的手。
和元里的手放在一起,楚賀的手猙獰如野,白皙與燒傷對比鮮明,倒顯出一種詭異熱烈的和諧。
元里沒在意他手上的傷疤,到檢查了一下。因為有手套隔著,沒破皮,但淤了。淤也不能,元里皺著眉給他又帶上手套,“你可小心點吧,將軍。”
這語氣更像是妻子管束丈夫的語氣了。
楚賀下意識想到,隨即就嗤笑一聲,楚辭野,你魔障了罷。
元里加重音:“楚賀?”
楚賀隨口應了一聲。
等仆人收拾好了碎片后,崔家也泡好了茶。
侍從屏風后端著托盤將茶水一一放在眾人桌前。
茶碗中的茶水清澈亮,如黃金般的澤。熱氣裊裊,在這氤氳之中,茶香四溢,緩緩飄了一室茶香。
元里雖然不懂茶,但也能從表面看出崔家泡茶技藝的高超,他笑著稱贊了兩句,為了避免誤會,之后特意沒有多說話。
屏風之后。
崔家在聽到元里只客氣地夸了兩句茶香之后便沒說什麼,便知曉了他的意思。
看著面帶憾之的母親孟氏,崔家心中雖有些惆悵,但還是笑著道:“母親,緣分未到。”
孟氏嘆口氣,“他確實是個好婿……”
元里蹲下請連兒原諒他那一下,一下子就中了孟氏的心,孟氏那會兒就直覺元里一定會是個好婿。
只是可惜這好婿和他們崔家沒有緣啊。
崔家失笑著搖搖頭。
對元里也談不上什麼喜歡與不喜歡,畢竟沒見過也未相過。只是因為母親的稱贊,又從祖父聽聞他前幾日協助大軍殺了匈奴首領一事而心中好奇而已。
既然男方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崔家自然也不會糾纏。
不論這些曲,這頓飯元里吃著覺還好。崔玄的家中也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在飯桌上,元里和崔玄的兒子崔言更是相談甚歡。
崔玄不愧是名滿天下的大儒,他教出來的兒子同樣才華出眾。崔言這人崔玄影響,被養得對場避如蛇蝎,一心就想當個他爹一樣的懶散閑人,天天吃吃喝喝看風景,生兒育、教書育人。
崔言的學識在其他方面比不過父親,不過在數學一道上,他卻極有天賦,對算學甚至獨有一套心得。
元里就忍不住調皮了,他清清嗓子道:“我這兒也有兩個有趣的算題,崔兄可要聽一聽?”
崔言好奇道:“公子請說。”
“其一,請崔兄聽好,”元里道,“今有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幾何?”*
這個意思是說,有一些品,不知道有多個,只知道將它們三個三個地數,會剩下2個。五個五個地數,會剩下3個。七個七個地數,還是會剩下2個。這些品的數量是多個?*
這個題也是后世著名的數學題了,除了這個,元里又把另一道同樣經典的兔同籠題也拿了出來。
這兩個題不止把崔言聽懵了,還把一旁聽著他們對話的其他人也給聽懵了。
崔言連忙跟仆人道:“去拿紙筆來。”
崔玄咳了咳,著胡子故作平靜道:“給老夫也拿一套。”
楚賀想著題目也皺起了眉,不聲地道:“多拿一些。”
等到紙筆拿來之后,桌面已經撤下去了碗筷。剛剛還在吃飯的一群人都埋頭算了起來。
拿到一套紙筆的楊忠發也苦著臉低下了頭,在紙上寫寫畫畫,天知道為什麼他也要跟著算這兩道聽著就暈腦袋的算學題目。
元里看著他們這個樣子,心里莫名覺到了一爽意。他悠悠然地喝著茶,時不時起到看一看眾人解題的過程。
連大儒崔玄都認真極了,時不時愁眉苦臉或者眉間皺,顯然已經陷到了題目之中。
最后,率先破題的還是崔言。
他給出了元里正確的答案,并且破題的速度要比元里想象之中快了許多。不僅如此,崔言并非是用笨方法解題,而是用的是類似于“天元”這種現在還沒出現的古代代數方式。看著這哥們忐忑張的雙眼,元里深刻地意識到,眼前這一位真的是個數學天才,“崔兄,你算的是對的。”
崔言頓時喜出外,手舞足蹈地去找父親說一說自己的思路。
元里嘆地看著他,真有些見獵心喜,想把崔言給拐走了。
吃完飯后,元里原本是想去洗個澡的,結果卻被告知主人家春秋沐浴都是去后山溫泉沐浴的。
元里頓時羨慕了。
穿越過后,他從小就不敢松懈,一直努力融這個時代提高自己的能力。但瞧瞧這些士過的是什麼日子,每日清風竹林,蟬鳴鳥,睡到自然醒,泡著溫泉水,個個瀟灑快活賽神仙。
仆人道:“您要是想要沐浴,小人明日可帶您過去。”
元里心累地點點頭,端了一盆溫水回到了房間。
楚賀正在屋里桌上點著蠟燭還在算那兩道數學題,元里憐憫地看著他,“將軍,還沒算好呢?”
“快了,”楚賀沉聲,“已經算出來一題了。”
元里忍笑一會,就把木盆放到床邊,服子。
水聲淅瀝響起,窸窸窣窣的聲跟著響起。
楚賀筆下一抖,墨滴到了紙上,他問:“你在干什麼?”
“汗,”元里吐槽道,“你知道嗎?這一大家子要沐浴直接是趁著白日去后山溫泉沐浴的,據說有好幾個泉眼,崔老先生還在溫泉旁邊建了好幾個浴房。別看人家住在山底下,日子過得比我們還快樂。”
楚賀沉默了,想起了楚王府那洗澡的大池子。他們平時連燒滿這麼一池的熱水都舍不得柴火。
元里跟他想到一塊去了,頓時唏噓地嘆了一口氣,“咱們還是窮啊……”
楚賀道:“大池子小池子都一樣,溫泉水和熱水泡著也沒什麼區別。”
元里噗嗤一笑,“將軍,你是在說服自己吧?”
楚賀挑眉,抬起眼皮,不經意往元里的方向看上一眼,就看到了大片勁瘦的背。
黑發披散,到了實的腰腹間。
元里彎腰子,楚賀猝不及防就看到了一點白花花的。
后猛地響起了椅子被絆倒的聲音。
元里連忙轉頭一看,下一瞬,楚賀就眼疾手快地把燭火掐滅了。
火滅了,屋子里也暗了。
楚賀沒帶手套,掐火的時候燙到了手指,但比手指還更燙的是心中的火氣。
黑暗中,元里的表逐漸怪異了起來。
為一個好弓手,自然也有一雙好眼睛。難道是看錯了嗎?
剛剛那短促的燭下一眼,他怎麼好像看到楚賀了?
這里能夠刺激他了的只有……元里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氣,難道楚賀是同?
他有點干,了干掉皮的,病急投醫地在心里問,“系統,楚賀是不是同?”
系統本不搭理他。
元里正式地再問一遍:“萬百科系統,收到請回答。”
系統還是不吭聲。
元里嘆了口氣,說好的萬百科呢。
找不到人一起商量這個問題,他自己都有些慌,不敢確定了。
但元里這個人有個特點,往好說是尋問底,不放過任何一個難題。往壞說就是人有點軸,一旦有點懷疑困,固執地一定要弄清楚,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不行。
元里被心里的猜測鬧得貓撓似的直,很想知道是不是看錯了猜錯了,他咳咳嗓子,“將軍?”
男人不說話,呼吸重。
在這樣安靜的房間里,這樣魯野蠻的息,緩慢地染上了.氣的味道,令人燥熱,耳紅心跳。
元里腦子一,突然問道:“你是在對著我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