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就整日打罵狗,閑得發慌。
實則李氏因張家出了名兒,自己又有些名氣,早就忙不過來了,這幾日對這孩子就疏于看管。夏姐兒漸漸懂事,心里也知道怎麼做才能讓眾人夸贊,但懂歸懂,但懶得做。
除非娘要揍,那這些事兒也不是不能做啦。這幾日麼,得浮生半日閑,夏姐兒準備好好玩玩。
于是小關公公白日跟著夏姐兒胡混,周圍幾天巷子里大娘都跟他混得來,小關公公口才好,說花妞娘那是活貂蟬,說大寶娘那是賽天仙,給諸娘子逗得花枝,每日他回來都得意洋洋地顯擺大伙兒送他的禮。
或一把蔥花或一方豆腐,花妞娘還送他一條自個兒蒸好的魚,花妞娘素來不會做菜,家的飯食都是兒媳婦做,這條魚蒸得又腥又老。
張知魚吃了一口就死活不吃了,小關公公罵:“刁的小猢猻,山豬吃不來細糠。”
瞪一眼,捧著魚回了房。
次日張知魚出門就看到潲水桶里丟了條潔凈的魚骨,不由嘆,小關公公真是貓變的,這般腥的魚也吃得下。
小關公公還樂呵呵的,跟下眾娘子湖里來浪里去,日日都在家抖哼歌,樂得不行。
結果樂極生悲,第二天他好像冒了,捧著瓜子兒在樹底下哼歌,冷不防對著二郎打了好幾個噴嚏,心疼得阿公連夜給狗了個口罩,還道:“乖乖,不能跟病人玩兒知道麼。”
二郎漸漸大了,已經從小狗變了威風凜凜的黑細犬,便是慈姑都輕易不讓它上了——太重!張阿公還當它掌長似的,回來就得抱抱。
雖這麼說,張阿公和張知魚當夜就給他看了,發現只是有些花過敏才放了心,又尋思給他做個口罩擋擋,畢竟江南的春夏,花和水一樣多。
小關公公也沒反對,只打眼瞧著二郎上的那個花口罩,多漂亮一只小黑狗也了二傻子,心想自個兒可不能跟狗似的戴著這玩意兒四串巷,到時花名都丟了!
于是,張阿公連夜巧花口罩也就了絕唱。
張知魚和大姑一起給小關公公做了兩個換洗,上頭繡了一朵白蓮,別提多好看啦。
一晃過去了一日,大家還當小關公公只是尋常噴嚏,不想次日中午連都白幾分。
張知魚一他額頭,道:“有些熱。”
樂極生悲的小關公公
宮里的太監病都多,但關公公這樣的武人不在此列,他們雖然也或多或有些病,但總來說也算得上十分健壯。
所以輕微著涼對小關公公來說,就跟被水嗆了一回無差,兩幅藥下去便好了。
張知魚在保和堂的脈多了,如今人脈中細微的變化也能察覺到一二,便問他:“是不是經常燥熱難,不喝水晚上連睡都睡不好,還里經常起看泡。”
小關公公詫異底看,笑:“宮人都常有這病癥,我還好些,只是吃不得大,若吃了才會像你說的那樣。”
張知魚點點頭,心知這是因為太監凈后,雄激素減,相對的讓雌激素增多,但雌激素又不夠更一樣,所以激素失衡就很容易像更年期一樣,心煩躁,夜里睡不著覺,還很容易得口腔潰瘍。
所以說太監子古怪,其實是有依據的,小關公公脾氣卻這麼好,只能說明他的心耐都異于常人的強大。
只是意志再強大,也不是不疼了,張知魚笑:“我給你針灸吧,趁著還沒回去,把調好些。”
對于氣不足,經常手腳冰涼的太監來說,針灸比藥更管用,藥管得了一時,而且若藥太重,也會破壞他們中脆弱的平衡,用針灸就好得多,可以從經脈上將他們的調理更好。
小關公公擺手,倒不是他不信魚姐兒手藝不,實在是他有一個不好對外人說的習慣,他見著針尖就犯怵,別說扎針,遞些的狗,他都能花容失。
張知魚又不能按著他,只好作罷。
一下子忌了口,又不能出門野,小關公公整個人便如狂風摧殘過的小花,凄風苦雨地坐在廊下瞧著孩子玩兒。
他很會找樂子,派幾個小卒出去鸚鵡學舌,將事說把他聽,遠的不能去,竹枝巷子還是可以走一走。
小關公公跟著張知魚去了兩回王家。
張知魚和高大夫、阿公每月都要來看一次他,畢竟那般境能活下來的人,也不多。
王大郎瘦了很多,子不比以前強壯,但整個人也神采奕奕的,牛哥兒有事沒事就跟著大桃一起在縣里騸豬,常常能拿些銀錢家來,又有黎二郎販財,還借著李三郎的路子賺了五六兩銀子回來。
這像算下來,王家雖然還欠了三十多兩銀子的債,但日子卻依然很有盼頭。王大郎琢磨著,再過兩年自己更好些,去外頭或給人守鋪子或守莊子,尋個不用四走的活兒,也能過得下去。
張知魚他的脈,又看一眼愈合得很整齊的傷口笑:“王大叔以后不要喝酒,食多餐,再過兩年就能出門走了。”
王大郎子素來豪爽,往日也是個十碗熱酒便山打虎的漢子,不然也不能跟張大郎玩在一起,聞言了兩把肚皮,笑:“酒早便戒了,還等著你幾個孩子長大吃福飯,哪這般容易就死了。”
小關公公也湊過去看,見著上頭的蜈蚣疤,也心驚膽戰,還問:“如今一點不疼了?”
王大郎笑:“不妨事,就雨天傷口還有些酸。”
小關公公對魚姐兒刮目相看,豎起大拇指贊:“神!”
此話險將張知魚樂暈,剛落地就想塑造神之名,如今這般年月過去,才迎來了第一個慧眼識珠的人,心說,小關公公,真不愧是宮里出來的人子!
張知魚懷揣激,便又提議:“小仁哥,我給你扎針吧!”
他,就要扎他。
小關公公見著王大郎的肚皮,心頭也有個念想,便忍住害怕,將人帶到房里,甕聲甕氣地埋頭說:“扎了別告訴我,我怕忍不住跳起來,你家房頂就沒了。”
張知魚笑,你又不是我爹那般蠻子,如何掀得我家的磚瓦房呢?
也是對自個兒自信太過,張知魚一時沒看出來小關公公脈里的不對,只當人在宮里是個有地位的捧墨太監,手都是硯磨的,殊不知人早就是頂頂高手,已經返璞歸真到掃地僧的級別,別說張家的屋頂,就是縣太爺的屋頂,他也能給揚嘍。
只可惜范安不讓。
張知魚取了針袋,還沒打開,小關公公就嚎上了。
肝兒一一,當下就夏姐兒進來給他說書,轉移下注意力。
夏姐兒個街頭霸王,肚子里的蠻話比吃的米還多,得意揚眉,拍表示,別說轉移注意力,就是念死了也!
小關公公看著這兩姐妹,一個要扎死他,一個要念死他,不由灰心地攤在床上。
張知魚一樂:“對,就是要放松。”
夏姐兒湊過去一看,停了念書的,笑:“跟大姐小時候扎的豬皮一樣。”
小關公公只想穿服走人,他一個大高手,竟然在兩個小破孩跟前,破天荒地到了一害怕。
張知魚一針下去,小關公公就像只破肚河豚,彈不起來了,他能到針尖的進,想想背上的場面,就已經肚子發。
在這兩個惡霸跟前,他就是朵小白花。
時間一久,小關公公只把自己當一灘爛,躺在床上,察覺到暖暖的后,甚至自暴自棄地舒服地嘆氣出聲,忍不住說起了自己的心里話。
忐忑地道:“我有個朋友,跌了一跤,沒了,日家駐著拐杖走路,一把年紀了連媳婦兒都討不上。”
張知魚手下不停:“所以呢?”
小關公公:“所以,有沒有那種斷肢再生的藥。”
站在門上的顧慈正聽到這句,想想自己看的醫書道:“我只聽過有矮子打斷骨頭再長高的。”
夏姐兒笑:“把他喊過來,看他想長多高,讓爹將骨頭打幾次,有大姐和阿公,一定能活下來。”
小關公公心頭猛然涌上一寒意。
張知魚倒沒想那麼多,才扎完針,只聽得斷骨增高這句,便說:“有人想斷骨再長?如果可以的話,讓他把自己過來給我瞧瞧,這不是能隨便斷的,其實也可以安個義肢。”
“什麼是義肢?”小關公公忽生求學之心。
“就是假的,好比他斷了,就尋材料做個安上去,也不影響正常走路了。”張知魚道,
那得多疼,小關公公雙目圓瞪,忙說:“不用了不用了。”
張知魚勸他,阿公是專業的。
小關公公更怕了,放了茶杯就往外溜,一連幾日都不見人。
半夜,張家房頂一道黑影飛過,小關公公眨眼就站在了屋頂上。
張家院子里,張大郎燃了燈,快步走出來。
夏姐兒正讓大姐說故事,忽然也抖了一下道:“大姐,上頭好像有老鼠爬。”
張知魚凝神細聽,沒發現什麼靜,想起小關公公手上的繭子,和那日扎針出來的氣息,便哄:“我是屬貓的,你忘了?”
夏姐兒抱著大姐嘆:“年紀漸長,記也壞了許多,連大姐屬貓都忘了。”說完,傷心地翻了個,眼一閉就呼呼大睡。
張知魚目沉沉,聽著夏姐兒的小呼嚕聲,心道,明兒還得讓阮嬸嬸給們加作業,不然要瘟豬兒了。
房頂上小關公公心頭微驚,看著張大郎房里亮起來的燈,又聽著腳下傳來的說話聲,挑挑眉,眨眼又翻回房里,放緩呼吸。
果然剛躺下,就到有人翻上了屋頂,小關公公耳力極好,聽見腳步聲就知道,是張大郎站在上頭。
心說,小小的張家,盡出怪人,一個鄉野武夫這般敏銳就已經夠奇怪的,底下那個小的還在耍泥就能聽到大高手的腳步聲,著實天份了得。
足足過了一刻鐘,張大郎的呼吸才慢慢遠去,小關公公此時方點燈看了信,登時大怒。
原皇帝老子他去抄家,咸水縣的事傳到神京,大伙兒還當皇帝親信要造反,結果查來查去都是談知縣狗膽包天,一個人伙同水匪做下這等惡事。
范安的折子已經呈了上去,存封的田地鋪子金銀珠寶都得派個人去看著,恰巧小關公公也在,便讓他一起去抄家,順便把銀子運回京,道,別休假了,過幾年再玩吧。
小關公公憤憤,這不又得跟范安打道。
次日張知魚逮住機會就問他:“小關公公,你會武功吧?”
小關公公嚇了一跳,抓過魚姐兒的手道:“/凡胎,不了事兒,你怎麼知道的。”
張知魚了手哼哼道:“我骨頭長得不好,但我心眼子長得好。”
*拿錢買地
小關公公想到要跟范安搭伙兒共事,心頭跟吃了蒼蠅似的難,便不想自個兒一個人去,遂在飯桌上跟張大郎道:“明兒我要去一趟咸水縣抄姓談的家,你跟我一道走,這事兒本就有你一份功,這等差我必帶你去。”
張大郎一向是不摻合這事的,他轄區的商家送他東西他都不收,更不會去沾這些百姓的汗錢了,但想到回了大周鄉養病的眾鹽工,拒絕的話在心頭轉了兩下,到底應了下來。
次日兩人便風塵仆仆地坐了船去咸水縣,抄家這事兒,去的人多都會被默認沾些油水,范安自己不會拿,但也不會阻止手下拿。
只見著張大郎也拿了許多,又想起縣里種種傳聞,心中頗有些人心不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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