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九思彎下了腰, 皇帝卻覺得一堅的脊梁正從他為百姓彎下的腰上長出。
去過河南道的人,回來沒有一個有笑模樣,太子帶著兵過去, 里頭多都有一些河南道的人。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還沒上戰場呢, 歸卻沒了個干凈。聽說還有人活生生哭死。
那一百多雙眼睛時常出現在皇帝夢里。
皇帝看著葉九思的眼,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糊糊的孩子。
葉九思是年輕的員, 也是蓬向上的苗木, 百姓最的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皇帝想了又想,終是道:“河南道路途遙遠,有什麼不對記得及時寫折子過來。”
葉九思滿頭霧水地應下,又張口想問張家的事。
皇帝不再給他發問的機會, 只道:“盒子放下,你且家去等幾日。”
其實這事他早就安排得妥當, 估計這會兒人都登船了。
但是誰他家計困頓, 一家老小都指著他吃喝呢?
等人走干凈了,皇帝將金子一抱,喜滋滋地拿給皇后顯擺:“梓潼,我有錢了。”
皇后攬著兒正在說話,想起家里干干凈凈的庫房也很驚訝:“哪來的錢?”又不過生又不收稅的。
皇帝:“我把給葉九思的錢扣住了!”
皇后:………還有臉說!
葉九思去已定,張家也了起來。
等昭和趙聰考完了試,紫茉莉已經到了必須要播種的時候,到那個時候再開荒就晚了。
張知魚等不得他們兩個, 早就帶著姊妹們回鄉搗鼓地去,順便再給鄉里的孩子們看看。
張阿公請了假跟著孩子們一起回去, 魚姐兒本來就算不得保和堂的正經學徒, 要走也沒人攔, 況且也是跟著阿公學。
但高大夫不是很樂意下鄉種田去,千叮嚀萬囑咐讓必須在外頭也不能停了學習,還要把鄉里小孩兒的病癥都記下來,回來給他檢查。
張知魚收好高大夫留下的作業,表示自己一定完,而且保證等趙聰和昭一忙完就立刻回來,這才順利。
大桃在冬日時就給他們圈好了地,就是上回魚姐兒跟他一起打豬草的那片,鄉里人經常在這里割灰灰草,又要走路又要清理樹枝,地上的植長得就沒那麼嚇人。
張大伯覺得幾個孩子是家里太有錢閑得,干什麼不好來開荒,還私下跟張阿公嘀咕:“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我們老張家可沒那麼多壯勞力草。”
張阿公眼珠子一轉,喊了在鼓勵兒子揀佛米的三弟妹問:“老三家的,你家還有地要賣嗎?”
羅氏唬得豆子撒了滿地都是,咯咯噠地跑過來要啄。
羅氏理理頭發,一腳開一只,捂住心口說:“二叔要死人就直說,我家就兩畝地耕,春天賣了都不用夏天就能死。”
張阿公有些失,但他不敢說——怕跟似的挨踹。
轉頭就開始當起監工看著幾個姐兒拉地。
張家現在有了銀子,卻沒置產,老巨猾的張阿公就跟魚姐兒嘀咕:“開,使勁兒開。”
張知魚瞇著眼看他:“阿公,去年你說誰來開荒就揍誰。”
張阿公瞪:“怎越長越不解事,去年的事今年能算數麼?”
起碼在這兒是算的,張知魚帶著阿公編的草帽心道。
但張阿公早改了想法,去年他沒決定讓魚姐兒以后當家,也沒想到今年家里能有這麼多錢啊,雖然李氏沒說賺了多,但他老人家估著利一百兩肯定是有的。再有魚姐兒四看病賺的。老張家如今的家底合在一說也得有三百兩銀子了。
如果都拿去置地,足能買六十畝好田。魚姐兒以后頂門立戶還能分到二十畝永業田,加上張大郎的地,就不算了。
地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任何東西在他眼里那都是沒有地值錢的。
但如今他們買不著,就只能開,當然,發他的決定因素是——家和趙家會幫忙!
趙聰和昭想分種子,他們人不在就把長喜和小九派了來,表示自己出了力,連上的錢也都給魚姐兒了,午飯還有趙兩家夫人管,只等著他們考完就來接手。
知道事是這麼個辦法,張阿公就很上心了,雖然他不做白工,但可以替天行道嘛——專治狗大戶。到時候開出來跟里正說說,把這幾十畝到時候歸了魚姐兒做永業田或者口分田都很不錯。
夏姐兒幾個都覺得阿公這是仇富,是心理變態。
所以這幾個小的如今也站在田里扯草。
二郎躺在李氏抱過來的席子上翻著肚皮,邊曬太邊看們勞作。
開荒就開荒。
幾個孩子戴著一樣的草帽和手套站了一排,雄赳赳道。
而沒有種過地的張知魚,就是這群蘿卜頭的狗頭軍師。
這陣容讓已經開始播種的鄉民眉開眼笑地記在心上,彎下腰就埋頭苦干——早點干完了活兒,就能早點看稀奇。
遍地的馬頭蘭和各種雜草野花在春風中波濤起伏,魚姐兒巡邏了一圈,指著一植最的地方揮手:“小的們,一起上!”
大家頭看過去,見那草長得有人小深,都眼前一亮道:“這里地肯定!”
大桃言又止,張大伯肚皮都要笑破了,忙喊:“堂伯也是大夫,怎不先給兒孫些瞧瞧。”
打眼看著不像是沒病的。
此話一出,要不是春上農忙,張阿公非打得他滿地跑不可。
魚姐兒帶著姊妹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就要往里頭走,大桃坐不住了,拿著子和牛哥兒走在前頭,先敲敲地又拍拍草,確認里頭沒有蛇才讓們去。
張知魚已經在上撒了驅蟲,其實并不怕。
但看著滿眼的新綠,忽然意識到,他們選錯了時候,其實開荒這件事在冬天就該辦下來,只是那個時候大家都太忙了,顧不上這邊。
春種夏管秋收,都是莊稼人最忙的時候,大家都沒空,就算有心幫你,也沒有力和時間。
意識到這一點后,開荒大計的況便急轉直下,夏姐兒是家里力氣最大的孩子,很有爹張大郎的神韻,年歲漸大,核桃都不用錘子砸了。
大家一起挖下去的鋤頭,夏姐兒的那個坑是最深的,帶出的東西比小九和長喜的都多一些。
張知魚湊過去一看,瞬間便兩眼發黑。
這一鋤頭挖出來的東西,本就沒有多土,全是縱橫錯的,這些看著還淺的草,已經將整片土地連在了一起。
張知魚順著這一鋤頭,挖了四次才徹底把挖斷。
大桃剩下的土道:“這地薄,要想種稻,得先種兩年豆。”
這還是江南的地。
如果是別的地方,開出的荒地可能要更久才能養起地力。
幸好紫茉莉就跟雜草似的,丟下去就能養活,挖了這一層,下頭的力依然還能支撐它們的生長。
月姐兒是里頭最大的孩子,想想道:“我們能不能圈起來用火燒?”
張知魚搖頭:“肯定不行,萬一沒控制住火,把別的田燒了,大家都得吃家飯。”
大桃崇拜地看一眼沒有種過地的魚妹妹,接過話頭解釋:“雖然鄉里人人都有地,但大桃鄉的耕田只有很一部分是我們的,這些連在一起的田,基本上老爺們的。”
如果不幸起風,燒了鄉里人的地都還好說,燒到老爺們的地那就要出大事了。他們的田都是大片大片地連在一起,只要一起火,肯定損失慘重。雖然才是播種的時候,但里頭不田都長著作,這個險是不能冒的。
即便把時間換到秋收,田里沒有作了,那也不能燒,因為秸稈也是稅,可以養活軍營里的戰馬。
每年秋收,幾個巡檢爭秸稈都得打上好幾架,如果被燒了那大伙兒顯而易見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沒有捷徑可走,大桃鄉的牛都得著好地用,大家就只好揮起鋤頭一點一點地去挖。
這些荒地里長了很多野菜和草藥,草藥只有一點,賣不上價錢,張知魚就把它們一起當雜草理。
夏姐兒人小,雖然力氣大點,魚姐兒也只讓跟水姐兒在后頭揀草,免得落得到都是。
野菜除了家里賣菜的牛哥兒和在鄉里長大的大桃,大家都認不出來。
于是整個鄉的小孩子都一有空就跟在們后頭揀便宜。張知魚覺得他們能幫忙揀東西也是好事,就沒趕。
也顧不上趕這些人,實在是開荒太累了,靠近溪邊的地,挖下去就是水,草多的地方開一看,地下的原住民——螞蟻、老鼠們就虎視眈眈地盯著雪白的鋤鋒。
大家忙碌了一天,最后只在這片看起來只有一點,做起來卻仿佛無邊無際的荒地里留下了一些零狗碎的坑。
大桃不是不想提醒,是張阿公不讓,他有心磨礪幾個孩子的,既然要當男兒養,那就要做跟男兒一樣的事。
太熱辣辣地照在脖子上,張知魚和妹妹姑姑們都不敢取下帽子。張阿公也不讓們做多了,免得被地氣沖傷了子。
大家做得,歇得多,到了晚上,看著幾乎可以說是毫無變化的地迅速落荒而逃。
有長喜和小九幫忙,又有牛哥兒和大桃在。一群人足足花了三天功夫才開了幾分地。
大家都累得跟死狗似的,每日洗個澡沒人看著都能睡著。
但江南的春天,總是多雨的。這些雨比糞還地,幾乎一夜之間,野草灌木又飛快地瘋長出來。
大家站在田里都愣住了。
夏姐兒往地上一躺,含淚大嚎:“大姐,我好想做一只狗。”
別說,就連小九和長喜兩個二十歲的青年都有些不住。
苦日子他們不是沒過過,但這看不見盡頭的苦日子真不是人能過的!
張家姐妹終于開始覺得這樣不行了——開荒這件事憑們幾個人,那就是周而復始的無用功。
張知魚著昭和趙聰存了半年多的錢拍板:“我們得招工讓大人來幫忙。”
小孩子們顯然是不可能的,不是自家的地,他們只會抱著膀子在后頭催們挖野菜。大家沒嘗過上有錢的好,所以也不稀罕錢,用糖倒是能,但糖太貴,這本都夠請大人的了。
大桃覺得也夠嗆:“老爺們家也農忙請了短工,一天三十文錢還管午飯,你們這是開荒,價格開到六十文都不一定有人來。”
起碼他就不愿意,不是自己的地。開荒?狗聽了都搖頭。
張知魚想想說:“招不來鄉民,我們可以招從河南道來的流民。”
他們沒有地,在這里只能給人當佃農。做佃農和做短工的待遇差別就太大了。
短工不缺地,不求著老爺們給飯吃,待遇不給好點大家拔就跑。但佃農沒有田,他們沒有退路,就是最廉價的勞力。
只要用正常的短工價格去請他們,估計能請到不想要自己開荒在南水縣扎的人。
這些人存一存今年的過冬錢,一家子得閑就在家開荒,過得二三年就能為真正的南水縣人。
作者有話說:
梓潼是古代皇帝對皇后的稱,不是皇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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