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生得再好, 這些年家務活里手臉也糙了一圈兒,前陣子見夏姐兒日揣著胭脂盒就沖笑。
夏姐兒忙不迭打開盒子糊了一團在娘臉上道:“這個沒有,是大姐給我手臉的, 了著就了。”
東西都到臉上了還能揩下來丟麼?
李氏這樣節儉的主婦當前會說——不可能。
便手就想抹開,夏姐兒見娘不罵, 心一寬又笑起來:“娘是笨蛋,大姐說要在耳朵后邊試過的, 二郎都要聽會了你還不會。”
李氏:……
夏姐兒爬到娘上, 手在耳給抹了一點,過了會兒見沒有紅點點就道:“娘,這會兒才能抹,你記住了嗎?”
李氏沒吱聲。
夏姐兒不放心又皺眉問:“記住了嗎?”
李氏險笑出聲兒, 鄭重點頭:“記住了。”
但還別說,比起人面, 更喜歡這個孩兒面, 了秋河上風漸大起來,每日出去臉上都不好,魚姐兒制的面脂不如外頭賣的豬胰子制的那些有腥味兒,清清爽爽的白聞著還有點藥香,半個月使下來手臉再沒起皮不說,人都白了。
不止黎氏嘀咕過幾回。就連來劃了船來買食的客娘子們也逮住問,李氏想了想到底沒自個兒先說出去,魚姐兒向來主意大, 不打招呼給孩子們添就不好了。
魚姐兒抱著娘親就笑:“我們早就想好啦,人面賣兩百五十文, 孩兒面賣兩百文。”
江南的東西都先從河上紅, 河上最紅的當數朵朵笑醉三春的花娘子, 娘的東西上了們的才算得真正紅火。
張知魚并沒想過全自家賣,還問昭和趙聰要不要拿去鋪子里寄賣。
倆人家有虎爹,頓時警惕地搖頭,異口同聲道:“不!”
到時賺了錢還不知了誰荷包,還不把個糟老頭子壞了。
張知魚點頭稱贊,趙兩家真乃父慈子孝莫也~
幾個人琢磨著放在船上方便,李氏當自家生意便沒有不盡心的,充分發揮沈老娘的優良脈,回回娘來買東西不知怎地都不早不晚地把臉的景瞧個正著,還次次都學夏姐兒只說半句話,把娘的心提得老高,天得空就圍住轉兒。
黎氏樂得直喊:“夏姐兒這子準隨外婆。”
李氏想起娘也笑:“不敢這麼說,娘聽了要打哩!”
沈老娘自詡南水縣第一教家,許多人家都想送兒拜做干娘得一二日訓,只沈老娘年紀漸大,自覺榮已過頂峰,不肯十分招搖,回回來人就在家口鼻歪邪裝中風,說個夏姐兒像還不氣得幾天爬不起床。
原本李三郎六月還來了一趟想接兩個孩子回家耍,但魚姐兒今年忙著照看紫茉莉便沒去,只得將去外婆家的計劃挪到明年夏日,到時夏姐兒更大還把穩些。
總之娘們一聽說是限量無鉛版胭脂水,便紛紛興起來,用不用倒是其次,但限量充分挑了們的神經,花魁選為朵紅牡丹都能打起來的人,誰肯甘于人后?
最重要的是沒有鉛,水上討生活的浮萍,臉就是最后的花期,一但凋謝便隨雨打風吹去。
做們這行的人死了連收尸的人也無一個,故此大家都無比珍自己的臉蛋兒,但鉛只得朝夕之,日子一久卸了妝就不能看了。
是不是真的重要嗎?
在泥沼不過萬事求個安心,廟里觀里的銀子,花娘捐得比土財主還多,這幾百錢們還不放在心上,眼也不眨地就當護符買了。
其中也不乏有心計的花娘搶了回來還是琢磨著得閑去找大夫看看是不是有效,里頭就有找到保和堂去的,趙掌柜人倒是在,但他見娘筆直去找了藍大夫就跟秦大夫嘰咕——我還說這幾日花娘來了,準是歇了毒,這才幾天就又用上了。
藍大夫已做慣了這事兒,拿起來又看又嗅又抹,還嘗了點兒笑道:“除了甜點兒沒什麼問題。”
花娘得了準兒,回家就用起來,沒想到還真好使。
此番下來,不過五六日,李氏租的船外頭便排起了長龍。
春河逐漸刮起了一陣香風,一點點地侵蝕南水縣的河水,等大家都反映過來時,張記胭脂已經名聲大噪,早賣得沒影兒。
魚姐兒抱著一堆錢小心地坐在柳兒房里用麻袋裝,這幾日都在船上守著進賬,家里還有三個蘿卜頭等著聽報告,累得腰桿子都直不起來。
李氏點點額頭道:“孩子哪有腰,你就是欠覺睡,等過了今兒在家好好睡幾天補回來。”
張知魚點如搗蒜,一時想起自個兒溫暖的大床,手上作便更快。
除了宮里,外頭用的大多都是銅錢,就連張大郎的俸祿也是一吊吊銅。賣得這幾百瓶下來,母兩個都沒敢自個兒拿回家。
們也拿不。
最后還是請柳兒幫忙去衙門攔的張大郎。
剩下的幾個孩子早早得了信兒一齊站在張家禿禿的槐花書下。
張家所有人都目灼灼地盯著張大郎手上的麻袋。
李氏取了大席子在院子里鋪下,魚姐兒解開袋子瀟灑一推,嘩一聲源源不斷的銅板就從里頭滾了出來。
“哇!!!”
張家院子里齊齊發出了貧窮的嘆,畢竟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見過這麼大一筆錢。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一大麻袋銅錢!
聽說大俠出門劫富濟貧就是一麻袋扛著走,只人丟的是金葉子,幾個孩子喜上眉梢地深思,這麻袋是他們的,四舍五就是——張家院子里有四個大俠!
孩子們往地上一坐,張大郎拍拍屁也想歇會兒,夏姐兒就拽他:“那是錢的地方,人去了要遭瘟。”說完用袖子一抹地拍拍道:“爹坐這兒,我干凈了。”
張大郎看著李氏和孫婆子的臉沒敢往下蹲,低頭假裝看孩子們數錢。
這銅板都是一吊一吊串好的,換算銀子一共得九十兩,昭和趙聰各九兩,剩下的顧慈和平分。
一人就是
——“三十六兩!”張阿公靠著樹緩緩坐下破音兒搶答。
趙聰兩個只賺了些辛苦費,但兩個孩子點兒不在意,——有的賺那就是不虧。而且這還是兩個小爺長這麼大第一次自個兒賺的吶。
九十吊銅錢被分得好好的,都不用費心就數完了。
這樣爽得不夠,幾個孩子想。
魚姐兒從房里出一把剪刀,把串繩子的線都剪斷了,坐在地上一個一個數,數到手筋還不愿放。
趙聰和昭樂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兩個窮蛋得這一筆銀子,走路都是橫著走的。
一回家就哈哈大笑,專等著親爹回來才把錢意氣風發地往桌上一倒,說:“這是我今兒賺的,給娘花。”
老爺心頭一堵,高聲兒問:“那你爹呢?”
昭回以甜甜一笑,一見就知盡得顧慈真傳,他說:“爹不能花,但可以數數嘛,你就不好奇我賺了多嗎?”
老爺當然好奇,晚上捧著錢盒子數得次日筷子都拿不起來才對早被兒子暗示過的妻子嘀咕:“不就是九兩銀子嗎?”
狄夫人也一笑,將錢收到自己柜子里道:“再也不是你賺的,再多也沒你一個大子兒!”
老爺絕倒。
趙聰從那日等爹回家起對爹就有了些模模糊糊的覺——爹有時好有時壞,但他掙錢給我花我也得給他花,所以特意把銀子給娘爹祖母一人分了三兩。
幾個見天心的大人也高興得直掉淚,施氏起兒就丫鬟貢到神佛像前讓老爺們都沾沾喜氣,以后也不要忘了兒子。
是以趙掌柜和敏老娘銅錢都還沒熱就全被收得一個不剩,總不能對著神佛討價還價說——是我兒子/孫子掙的,給我分一個留下來當念想吧。
敏老娘又在心里嘰咕一回兒媳長不長心眼子。
趙掌柜心思敏銳,見媳婦兒傻乎乎的,悄不聲兒地又從自個兒私房里又掏了一筆錢補老娘。
幾年私房一下就見了底,但趙掌柜比賺個金豬還高興。
他和老爺沒管過這事兒,花娘時興什麼兩大老爺們哪里曉得,只兩家鋪子里大夫心頭納悶兒甚至擔憂——最近吃鉛的娘了許多,是不是都靜悄悄沒了個干凈?
直到老娘媳婦都念個不停讓他逮住兒子問問還有沒有時,倆人這才驚覺孩子這回似乎真的不是胡鬧。
出門一打聽才知道,幾個孩子倒騰的玩意兒已經小紅了一把,春河上多得是娘搶著要吶。
趙掌柜頭回了娘子還剩一點兒底的罐子挖了點出來研究,低頭湊近輕輕一聞就能嗅出點點的藥味兒,他頓時想起那日家里取出去的藥材,轉轉眼珠就道,加了藥完全也可以藥膏嘛。
趙掌柜是個急子,起了念沒等得及回家審兒子,還在保和堂就了兩人過來。
魚姐兒鎮定一笑:“能不好嗎,這可是我從胡商那套出來的銀種子,不用加鉛就能白人的。”
不用加鉛就能滋潤白,這是什麼概念?趙掌柜不上氣了,扶著桌子眼珠子轉個不停,幾乎立刻就了要栽種子的念頭。
張知魚還沒說話,趙聰就不干了,鼓著腮幫子說,“這是我的生意,你要用得拿錢賣,親兄弟明算賬爹自己說的。”
趙掌柜和另一頭得小兒子一通罵的老爺同嘆——生的孩子咋坑爹。
趙聰和昭快活地表示,我們是在反抗父權統治,孩子為王的時代就要來了。
是以兩人雖捧了幾兩銀子回家,依然是哭著上床睡著的,回頭兩人就嘰嘰咕咕地道:“要是有錢得挨打,我愿意天天挨。”
張知魚就笑:“明年的種子咱們還不知道往哪兒種呢。”
趙聰和昭是沒有種子的,但為了把保和堂和仁安堂捆住,幾人還是立了個字據,現在的種子都先由魚姐兒和慈姑保存,他們想要種子,到時候下了地,就得出人出力幫忙,保證收獲,等到來年就分他們一人分他們一種子,剩下的魚姐兒和慈姑對半分。
幾人便興致地計劃在哪里種。
魚姐兒想也不想就說:“大桃鄉唄。”
大桃鄉比別的鄉窮些,家在那兒還有地,最關鍵的是,覺得他爹這麼多年一直沒要地回來請佃農種,是因為爹和阿公心里對大房有愧疚。
主要是阿公,覺得自己搶了長子嫡孫的機緣,這些不好說該你的就是你的這種話。
這里不是現代,嫡長子繼承制已經把平頭百姓完全洗腦了,嫡長子對底下的兄弟天然就有一威懾力,老張家七的東西確實是在張老大手里,但阿公不是傻小子,他更清楚有學識和只種地哪個才是七。
他頭上著該大哥的好東西被我拿走了這座山,心頭就一直覺得愧疚。
雖然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要自己去學醫。畢竟有能力幫助別人和等別人幫助完全是兩回事。
但張知魚不想阿公一直這麼想,只要大房也過得起來了,阿公一個樂天小老頭兒,保管他舒舒服服地在家后半輩子,再想不起學醫這茬。
趙聰沒去過幾次鄉下,就問:“大桃鄉在哪?”
張知魚道:“我們老張家的祖籍地,劃船過去就半個時辰。”
大家都是南水縣人,誰還沒個老巢,昭不樂意道:“那怎麼不在我家?”
顧慈笑著看他:“種子是我們的。”
昭背皮一麻,不說話了,他看著顧慈就犯堵!
幾個孩子商量好,回頭張知魚就跟張阿公說了這事兒,張阿公想著魚姐兒不知藏到哪里去的三十兩銀子,高興得都合不攏,想了下道:“等你爹休沐讓他回去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