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 正逢呂賓誕辰,諸多鋪子皆關了門攜著妻兒出門扎神仙,這是蘇州府盛事, 前后足要熱鬧三天,保和堂也排了班給鋪子里的大夫放假, 張阿公特意挑了四月十五,人沒那麼多兩家人也好搭上話。
魚姐兒要在保和堂跟著張阿公學習, 張阿公挑了個大家都在的時候說了幾句, 就算拍了板,如今魚姐兒的事,即便是張大郎兩口子也只能做一半的主。
等到十五這天,張家有一個算一個都收拾干凈, 穿了最好的裳出門——家的人多才顯得出氣勢,等得天微亮, 人還不多的時候, 張家十口人便整整齊齊地租了一條船浩浩地青云觀去。
青云觀門口有顆遮天蔽日的老銀杏,底下就是解簽的地兒,婆早跟張羅兩家人說好了時辰等在這求簽說話兒。
張家人一到,婆笑著指著站在簽桶邊的羅家三人笑:“你們兩家人都在,有何話兒就趁今兒說干凈。”
張家只有兩個男人,羅家也只有兩個男人,本來羅家老兩口還不怎麼張,但架不住張家人多, 老老一群人一過來就把羅家圍了個水泄不通,羅毅坐在凳子上本就氣勢弱一截, 見著張家一群白的小娘子和面不善的張大郎, 腦門子上就出了一層汗, 張得面通紅。
魚姐兒一見著羅毅,心下就咯噔一聲,娘說平頭整臉還當是謙虛,現在一看還真是丟到人堆里就找不出的普通路人甲,張家人的漂亮,那可是一路從大桃鄉揚名到竹枝巷,梅姐兒雖然在張家人里算不上最好看的,但在周圍人家,就沒幾個能比得過去。
張知魚沉沉地看著羅毅。
這門親不同意!
這不是明珠蒙塵,林黛玉嫁薛蟠麼?
魚姐兒帶著八百米厚的濾鏡拉著大姑就要家去,小道就站在旁邊,見魚姐兒往這走,眼疾手快地塞了個簽桶到手上笑:“小孩兒手氣好,你也是被大人喊來第一簽的吧?”
張知魚冷不丁被塞了個東西在手上,嚇得一抖,筒子里就掉出紅簽來,小道拿起來一看就樂:“呂祖靈簽,第三十六簽,檐前喜鵲噪,房中燈芯報;憂愁漸漸消,諸事咸稱好。小娘子家中好事將近吶。”
張知魚:………
張家適齡的孩兒就梅姐兒一個,梅姐聽了臉就有些紅,王阿婆和朱氏卻眼前一亮——開門大吉,好兆頭。兩人對視一眼,便說起話兒來。
朱氏撂下丈夫兒子走到王阿婆和梅姐兒跟前道:“嫂子也是來求姻緣?這麼漂亮的姑娘不像還沒人家。”
王阿婆就笑:“我家大姐兒剛滿十四,正是說親的好時候,想著先跟月老通通氣才好找個好人家。”
朱氏打量梅姐兒一眼,上樸素,手上拿的游魚出水帕子就更顯眼,笑問:“這是小娘子的手藝吧,這樣出挑的繡活兒,還愁找不到好人家?”
“只平時繡著玩玩,并不當生計,我家怕年紀輕輕熬壞了眼,到時誰家娶去?”王阿婆將話兒一帶就說了自家對親家的要求,不能讓梅姐兒日拿針,又將梅姐兒灶上功夫夸了一通道,“這可是嫂子的兒子,如今也來求姻緣?”
朱氏拉過兒子笑:“可不是,我家就他一個兒子,從小就跟著他爹學木匠手藝,人也木些不會說話兒,還好學得還不錯,如今頂門立戶也不問題。”
兩個大人站在旁邊絮絮叨叨,羅毅和梅姐兒見過不次,離了張大郎虎視眈眈的眼神,看著梅姐兒倒沒那麼張了,見一手還拉了個孩子,笑問:“這是你家的妹妹?”
梅姐兒道:“這是我兩個侄兒。”
夏姐兒不怕生,起就道:“我是夏姐兒。”
張知魚看著大姑的紅耳就不想理羅毅,當然最氣的還是自己,怎麼就做了紅娘,遂抿了站在旁邊不出聲。夏姐兒看看大姐,想著娘說了別人問不回話就是沒禮貌,便拉住悄悄道:“大姐,你別怕,我替你說。”抬頭又對羅毅道:“這是我大姐,魚姐兒,我阿婆手里牽著的是二姑月姐兒和小姑水姐兒。”
羅毅從小替爹媽跑送貨,心思很有幾分敏銳,見魚姐兒似乎不喜歡自己,便掏了私房錢在攤子上買了幾個神仙糕,給小孩兒一人分了個豆沙餡兒的,單將貴些的蓮蓉遞給梅姐兒。
梅姐兒掰開看到黃,咬了一口就跟魚姐兒換過來笑:“從小就不吃甜的,專咸辣。”
羅毅笑笑,東西送出去怎麼置都是梅姐兒自家事,他并不在意,只低頭對魚姐兒道:“你不喜歡這個,下次給你買好味樓的蘿卜糕,那個就是咸口的,我們巷子里的小孩兒都吃。”
這就下次了?
朱氏詫異地看著突然機靈起來的兒子,心里直嘆,男人在討媳婦兒上果然都是天生的老手,只要看上了就沒有不會的,這才多大會兒功夫都開始討好岳家人了。
王阿婆見兒不做那扭扭的樣子,落落大方也滿意,兒家就得這樣在進門前端起來才得人敬重。
張知魚面對這張笑盈盈的臉,也不好甩臉子了,說到底羅毅除了不那麼亮眼外,目前似乎還沒別的病,主要是梅姐兒愿意就是個王母也有鵲兒來搭橋吶,便也沖他一笑。
聊這一段話兒,后頭排隊來求簽的人也多了起來,王阿婆問了想問的,心滿意足地帶著一家老小家去,想再跟梅姐兒聊聊愿不愿意。
不想還沒到家便在路上遇見坐在板車上的豆娘和谷二郎,谷二郎舉了面鑲邊的大紅布正往保和堂走,邊走還邊跟周圍人說話兒。
他人站在塊板車上,顯得比別人高,湊熱鬧的都豎了耳朵聽,孫婆子兩三下就過去站了個好位置,魚姐兒跟娘打聲招呼也跟著往里鉆。
扎神仙嘛,就得人人才能走疫病吶。
孫婆子生得高大壯,怕人小被壞了,一下兒就將魚姐兒抱起來讓瞧。
谷二郎見人多起來就將紅布一展,孫婆子定睛一看,上頭好似用針線細第繡了一行字。
但不識字兒,就低頭問魚姐兒:“上頭寫得什麼?”
在場的老百姓就沒幾個識字的,魚姐兒便大聲念了出來:“妙手回春,醫者仁心,谷二郎攜病愈娘子謝保和堂高仲叔大夫”
可不是活一個古代錦旗麼?只大周朝天家才能用黃,豆娘就用了偏黃的綠代替,又丑又扎眼,賺足人眼球。
要魚姐兒說,激一個好大夫,還得大紅錦旗高高掛,把榮的那一刻白紙黑字地給他定格嘍,以后誰進保和堂都能瞧見這面紅彤彤亮閃閃的錦旗,可不得對這大夫心生好麼?
谷二郎是莊稼人,常年悶頭做活兒很有些憨氣,說起故事就不像茶館里的說書人開場總要花里胡哨念一句白,吊人胃口,他從魚姐兒這得了這招回頭就去館子里模仿了好幾場,但這哪是這麼容易的事兒,盡管先前自己求人已經打好腹稿,但人一多,谷二郎就紅了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等得許多人不耐煩,抬腳就要趕下一場戲,他們心里還有些揣測——大白天登高臺,這一定是有冤。
谷二郎本就是來給高大夫正名,將功贖罪的,聽了這話兒蠕了兩下急了,說出來的卻是:“屁的冤,嚼糞的東西,話可不是這樣說的,我媳婦兒病好了來謝大夫哩!”
這妙語說書的可不常說,在場的縣城百姓就高聲兒給他鼓起掌來,孫婆子也哈哈大笑,手都拍麻了,直喊:“趕說說怎個治法兒?”
谷二郎說了頭句,第二句也就順了,張就說了一肚皮的話兒,將豆娘如何要死不活被抬到縣里,家里備了白布,就差挖坑了,結果有人提議將就剩一口氣的豆娘送到保和堂去看看,里頭有個止很厲害的大夫說不得能救豆娘一命。
說到這兒他想起那日豆娘的慘狀,真忍不住流了些淚下來,歇口氣又說,豆娘路上就留了一車的,路上他們經過許多鋪子人家都說救不了,結果高大夫一瞧就說能治,但男授不親,他將針傳給了全縣唯一的小醫,不到半刻鐘功夫兩人就商量好怎麼下針,一個在外頭說,一個在里頭扎,當場就止住了。
半個月過去,豆娘都能坐在車上吃餅了。
谷二郎將這事說得驚醒魄,一張黑臉又哭又笑。還有大病初愈的豆娘為實證,這故事風一般火速傳開了。
大伙兒都跟著他一路往保和堂走去送錦旗,想見見大小神醫。
孫婆子跟在后頭詫異道:“保和堂,魚姐兒你不就是在保和堂麼!你都神醫了?”
“不是,我還沒出師呢,谷二郎是說的。”張知魚著急地解釋,這會兒有名頭,那就是個花架子,不好說到底是禍事還是好事。
但趙掌柜還沒想到那兒去,聽伙計嘀嘀咕咕說得繪聲繪,直樂得合不攏,見著魚姐兒落在后頭就想兩人一齊拽上來接旗子。
張知魚真沒想到這里邊還有自己的事,并沒有讓豆娘說自己,是豆娘私心想幫以后的路更好走些,才讓谷二郎添上,本來魚姐兒也是的救命恩人,這也不算錯。
但谷二郎不知道病理,說得神神,完全離實際況,將兩人吹個藥王再世。
這話張知魚不敢接,高大夫也不敢接,躲在里頭不肯出來。人堆有被魚姐兒扎過的婦人眼尖,見到“咦”一聲就喊:“這可不是那保和堂的小大夫麼?”
洶涌的人群一下就朝魚姐兒過來,想沾沾小神醫的福氣保佑今年自家不得病,孫婆子唬得拼了老命才鉆到鋪子里跟伙計一起把門頂起來。
門被拍得嘎吱作響的門板,趙掌柜也心有余悸,但看著谷二郎把錦旗遞給高大夫又很羨慕。
高大夫見谷二郎給自己揚名,對他也有了兩分好臉,笑著接過來又給豆娘看了看子,道:“沒再反復,還是上次□□,你要記住,命是你自己的,干活前先想想還想不想活。”
豆娘連連點頭。
趙掌柜笑,“你們倒會挑時候,今兒可是好日子。”
人又多又喜慶。
豆娘道:“都是魚姐兒想的法子,但他笨不會說,趙掌柜不嫌我們添麻煩就好。”
趙掌柜這下是真合不攏了,看著魚姐兒的眼都要變星星了。
孫婆子擔憂地看著門道:“咱們一路被人到這兒來,這會兒你娘肯定都到家了,不快些回去又吃竹筍炒。”
趙掌柜笑:“他們就是福,過會兒就到別家去了。”
幾人坐在鋪子里吃了兩盞茶,門外的人見拍不開鋪子,果然逐漸又到另一條巷子去。
魚姐兒將耳朵湊在門上聽得沒了靜,便轉頭拉著孫婆子和豆娘告別,一起悄悄從后門溜回家。
作者有話說:
昨天出門玩去了。而且這幾天都有些卡文,這兩天估計能恢復跟以前一樣。大綱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今天還雙更補償大家。但要晚些,可能晚上□□點,我寫完就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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