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也不管旁人如何作想， 並州如今最重視的， 還是稱王一事。稱王乃是登基的先決條件。當年曹丕登基前， 繼魏王；劉備登基前，自封漢中王；孫權登基前， 也封吳王。乃至其後的司馬炎、劉淵等人，也要在稱帝之前封個王號。而他們所封的王號， 也會為立國後的國號。

不過梁峰面對的況略有不同。除了劉備和劉淵， 大多數開國之君的封號， 都是前朝冊封。如此才能彰顯名正言順。而梁峰拒絕了南方小朝廷的封賞， 這就意味著他要跟劉備一樣， 自立為王。

那麼選什麼封號呢？

原先的司祭將要改稱“禮部”， 范隆這個未來的禮部尚書也神抖擻， 向梁峰推薦可用的封號：“三代時，帝堯都襄陵，號陶唐氏。周王滅古唐，其弟叔虞在此封國， 稱唐國。此乃晉之前， 主公統司並， 自可稱唐王！”

“唐王”在梁峰這裡，可是姓“李”的。再怎麼自負， 他也沒打算把李唐的名號加在自己上。

見梁峰不做聲， 範隆也不執著，繼續道：“周平王之子姬唐封南梁，治汝， 以封邑為氏，稱梁國。主公乃姬唐子孫，且出陳郡，也可以梁為號。”

這是攀附舊姓了。梁峰是不是姬唐子孫，沒人在意。但是東周後裔的名頭極為好聽。而且梁峰的郡在陳郡，在司馬炎登基後，此地併梁國。稱梁王也算得上妥帖。唯一的問題是，梁國隸屬豫州，如今還在南方小朝廷轄下。若是以梁為號，恐怕要即刻出兵，占了豫州才是。

然而司州初定，下一階段的目標應是從冀州、青州方向包圍兗州，打豫州還有些困難。同時以姓為國號，總覺得有點怪異。人家劉漢、曹魏、李唐、趙宋、朱明，難道他要梁梁？

沉片刻，梁峰終是道：“還有呢？”

範隆知此號不合主公心意，立刻道：“上黨屬韓，可以韓為號。”

韓國？梁峰立刻搖頭：“不妥！”

“若韓不妥，亦可用趙。”范隆解釋道，“趙烈侯建國，都晉，後遷中牟、邯鄲。主公坐擁並冀，亦可以趙為封號。”

“要當趙家人嗎？”像是想起了什麼，梁峰邊劃過抹自嘲，然而很快，這笑容就止住了，他點了點頭，“三家分晉……趙很好，便稱趙吧。”

當初代晉的，正是趙、魏、韓三國。既然其他兩個不能選，趙就了最好的選擇。況且胡服騎，李牧定邊，戰國時趙國地危，強敵環飼，擁有數一數二的戰力。燕趙慷慨悲歌之士，豈是虛名？比起其他封號，他更希自己未來的國家，擁有此等生機和氣魄。

定下了封號，稱王的儀式也要儘快籌備。這可不是普通的封王，而是為稱帝做準備。大小事宜都要一一安排。晉上下立時忙碌起來。

※

看著桌上書信，溫嶠長長舒了口氣。這些天他簡直寢食難安，不知要何去何從。梁公稱帝，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容不得自欺欺人。溫嶠自讀經史，一心報國。面對這樣的局面，哪能不猶豫？

梁公擢他為，一意提拔，信賴有加，對他有知遇之恩。北地萬千百姓，都因梁公才得活命，安居樂業。然而自家，卻是晉臣。且不說要效忠朝廷，溫氏一脈如今都遷到了南地。若是他繼續留在並州，為梁效命，族人是否會到威脅？

更別提，還有青史留下的名聲！

可是真要走，他又確實捨不得。並州的氣象，是他從未見過的。若是棄了並州，前往揚州，他是否又要陷那無休止的清談之中，眼看山河破碎，萬民流離？他也有抱負志向，揚州的小朝廷，能實現嗎？

恍惚間，他似乎懂了當年荀彧的心。曹公是難得一見的明主，若是沒有篡漢之心，該有多好！

然而萬般糾結，皆終於面前這封家書。父親親筆來信，命他留在並州！非但如此，還把太原溫氏的旁枝盡數給他掌管，同時遣族中賢良，他門下，為他所用。

這一刻，溫嶠突然覺得自己犯了傻。他是荀彧嗎？現在是漢末嗎？當然不是！

父親要做的，是當年瑯琊諸葛氏做過的事。諸葛瑾在東吳任大將軍，諸葛亮在蜀漢任丞相，諸葛誕在魏國任鎮東大將軍。“一門三方為冠蓋，天下榮之。”這才是諸葛一脈明哲保之法。

而現在，父親已經認同了並州的實力，且把他當籌子，在了北地。他負的，已經不只是自己的信念，更是興盛家族的重任。他能效忠的，也只會是梁公！

心頭像是有塊大石落地。溫嶠收好書信，了襟，長站起，向著門外走去。

溫嶠還在猶豫之時，另一側，郗鑒卻早已下定了決心。

是否背晉，他面對困境和溫嶠不同，更多來自於聲名的顧慮。若是梁公立國，卻未能堅守，最終與蜀、吳一般亡國。那麼背棄了司馬氏的他，豈不也要敗名裂？

可是同樣，揚州也不是什麼好去。司馬睿殺天子篡位，可不是傳言。投效這樣一位君主，又有什麼榮？

然而郗鑒並未因這事猶豫太久。只是一番思量，他就定下了念頭。如今可不是四百年漢祚未終了。曹丕篡漢，司馬炎篡魏，不過是前後幾十年的事。晉國本就是謀得來，灑在高平陵的鮮還未消散。為了堵天下幽幽之口，又有多名士因言獲罪，死於非命？

司馬氏是不可能放下屠刀的。得位不正，便是他們最要命的死。也正因宣帝、文帝、武帝這大晉奠基的三人所為，才惹得諸王紛爭，不休。現在司馬睿篡了皇位，難道就沒有旁人想試一試這九五之尊的滋味嗎？

反觀並州，從始至終就是一派清明。沒有謀篡奪，沒有藏汙納垢，只有坦坦的馬上征戰和制科納賢。梁甚至拒了朝廷封號，要自立為王。這做派，不似魏武，也不似晉武，倒有些像是當年的漢高祖了。

郗鑒在家兗州，乃是北人。當年天子遷都，可沒誰在乎過兗州百姓的生死。而梁公殺石勒，收流民，如今又要平定兗州，這是司馬睿能做到的嗎？

況且，梁公著實有不世之才！且不說將要提升的六部，只是那個“三省”之說，就讓人驚豔。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皆有古法可依，權責卻跟舊日截然不同。

他如今為梁公近臣，是否也能在三省之中列一席之地呢？

郗鑒好名，但是更清楚名的源。開國良臣和亡國忠臣，如何去選，並不很難。

北地乃至天下，又有多高門如溫嶠、郗鑒一般，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四月，自去歲冬日開始的旱終於告一段落，並州抗旱有方，未影響。五月麥，天公作，三州糧足。在度過了忙碌的夏收後，六月末，上黨郡公梁立壇於南郊，自封趙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年，是西元311年，原本歷史中的永嘉五年。正是這年，城破，十萬晉軍被屠，王公士民死三萬余，連天子晉懷帝都了匈奴的階下囚。冠南渡，西晉名存實亡。史稱永嘉之。

“趙”這個國號，也有人用過。原本是劉曜，後來是石勒，史稱前趙、後趙。

然而現在，東晉提前了六年出現，劉曜和石勒也了過眼雲煙。“兩晉趙一統”，聽起來是不是也很順口呢？

趙家人是梁峰的自嘲，乃是網路暗諷。出自《阿Q正傳》“你哪裡配姓趙”一句=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