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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352章

第352章

天子本就年, 如今臥病在床, 那些想要遷都的公卿, 一個個都閉上了。千里行船跋涉,豈是玩笑?若是天子命喪遷都途中, 誰又能擔得起責任?

不過不提遷都,卻也有旁的事需要籌備。當初先帝病故太過突然, 未設詔, 鬧得壽春大, 死了不朝臣。現在小皇帝又生起了病, 總要先立皇嗣, 以備不測。

未滿十歲的娃娃, 定然是生不出皇子的。那麼宗親呢?直到此刻, 眾臣才發現武帝一脈,早已凋零的不模樣。匈奴殺過一波,王彌殺過一波,石勒又放手把兗州、豫州犁了一遍。最後那幾個裔, 也因四個行臺並立, 被屠了個乾淨。莫說孫輩, 就是連曾孫都不易找了。

那麼武帝的兄弟呢?是否有子嗣可以繼承皇位?雖然因北地淪亡,這幾脈也死了不, 但是想找總還是能找到的。

然而真正提及此事的, 朝中沒有一個。能在朝堂立足的,哪個不是百裡挑一的人?如今執掌大權的,乃是瑯琊王司馬睿。只要他不開口, 誰敢上前找不痛快?那麼瑯琊王會開口嗎?不問自知。

在這詭譎的沉默中,瑯琊王府中僚屬開始了作。

“並州還未表態嗎?”司馬睿語氣不善。眼看大位就在眼前,他也忍不住煩躁起來。

王導如今多方勾連,莫說江東大族,就是遠在遼東的平州刺史崔毖,也信表示支持司馬睿繼位。然而平州事小,並州事大。上黨郡公梁的態度,遠比一干人等都要重要。可是此刻,對方卻耍起了花槍,一直未曾給出明信。哪怕司馬睿許以幽州,並暗示可封他為王,依舊未曾得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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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口稱尊正朔,恐非善意。”王導沉聲道。

正朔?司馬睿這個武帝從子,宣帝曾孫,算得上正朔嗎?

“這賊子,果真居心叵測!”司馬睿簡直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當年並州遵奉揚州行臺,他還給梁進爵。原來當時的舉不過是暗藏禍心!若是梁不支持他稱帝,整個北地,恐怕都要與他反目。這可是要命的事

“大王基在揚州,本無需在意北地。”王導勸道,“當務之急,還是先登帝位,隨後徐徐整治豫兗,再圖司並。況且還有幽州段氏,平州崔毖,若是加上慕容、宇文、拓跋這些鮮卑胡種,未必不能攪北地。”

黃河以北,有太多的胡虜。匈奴、羌氐、羯胡、烏桓、鮮卑,哪個不是兇狠貪婪,如狼似虎?只要朝廷給他們好,不怕這些人不起貪念。想要堅守北地,可不是那麼輕鬆的事

同樣,司州的祖逖,冀州的孫禮也是二千石大族出,未嘗不能用高厚祿其投效。但是挑撥的前提是,司馬睿必須稱帝!唯有以大晉皇帝的名號,才能煽豪強諸侯,互相攻伐。

司馬睿又哪會不懂。深深吸了口氣,他把那些憂煩在了中:“卿所言甚是。還是稱晉王要。”

當年司馬炎禪位前,也是稱的晉王。可以說這個名號,跟皇儲等同。等他稱了晉王,還有誰能阻他登基?!餘下的,不過是些旁枝末節。

果不其然。在僵持了大半個月後,朝中重臣連番奏請,司馬睿順順當當的升任丞相,換了封號。

屋中炭盆燒的正旺,倚在榻上,梁峰把玩著手中捲曲褐發,並沒有起的意思。臘月已經過了大半,揚州也傳來司馬睿稱晉王的消息。明歲,怕是不同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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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突然開口道:“天子看來是熬不住了。”

既然改稱晉王,司馬睿篡位就只剩時間問題。那個被推上尊位的孩子,也不可能善終。

不過如今,他心中並未生出太多。權勢就是如此,站不住腳,唯有被生吞活剝。而他,梁榮,以及後世不知多子孫,可能也會站到同樣的位置。

邊人扭頭道:“司馬氏倒行逆施,唯有主公登基,方能平定天下。”

他的聲音中,沒有半分遲疑,亦沒有奉承或是矯飾。就像他說得是什麼真理。

梁峰放開了那縷髮:“恐怕沒那麼容易。”

奕延坐起了:“並州之變,世人皆見。那些世家道貌岸然,不足為慮。人心所向,才是天命所歸。”

之前率兵平定弘農、上,奕延並不在晉。但是張賓傳來的消息,他卻未曾有毫猶豫。在他看來,能登上這個寶座的,唯有自家主公。也唯有主公,能讓天下重歸太平!

這也許已經不是信任,而是信念和期盼,是他浴沙場的由。

這話,許多人說過。每一個開口之人,都信心滿滿。但是那雙灰藍眼眸中的熱切,仍舊讓人心頭一

梁峰笑了:“那我登基後,封你為中護軍,執掌軍,夜宿宮廷可好?”

這話有些調侃之意,但是奕延的眉頭微微一簇,搖了搖頭:“末將不能掌軍。”

他甚至都沒用“我”,而是自稱“末將”。梁峰臉上笑容淡了下來,也聽明白了對方言下之意。軍關乎天子安危,也是王朝命脈所系。但是奕延的份太特殊了,一個佞幸的份就足以讓人忌憚,若是再掌軍,不知有多人要夜不能寐,甚至可能會害了他跟梁榮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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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不能執掌軍,這也不該是一個天子能輕易承諾的事

這對奕延,並不公平。可是皇權之下,何來平等?

這一瞬間,梁峰突然覺出了不舍,覺出了不甘。憑什麼?只要他想,又有誰能阻攔?!

然而話還未曾出口,奕延就俯下,持住了他的手,輕輕吻上:“主公定會為明君,流芳百代。能得主公垂青,已是萬幸。旁的,我並不在乎。”

不只是不在乎,亦不忍看他無暇聲名,被自己玷污。奕延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皇位,對他們意味著什麼。然而這是天命,也是他畢生所求。其餘種種,不值一提。

梁峰的,反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指:“我該建起金屋椒房,把你囚在其中。”

金屋椒房,乃是皇后居所。讓一些人聽來,可能會覺得辱。奕延卻笑了,笑得藍眸閃:“陛下厚,臣喜不自勝……”

天子的病一直未曾好轉,元日本就未臨朝。艱難捱到月底,終是沒有扛過災病。

帝賓天,國卻一日不可無主。在眾臣勸諫中,司馬睿半推半就,登上了盼已久的九五之位,改元太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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