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匈奴尚未開始準備兵馬糧草, 消息就傳到了晉。
“兵馬十萬, 這是舉國來犯啊。”在信陵遞上最新的軍報後, 梁峰立刻招來了文武,商討此事。
劉曜這次可是下了極大的本錢, 不但匈奴銳盡出,還徵召羌、氐兩族部帥, 共同舉兵。如此一來, 非但剛剛收復的河東於兵鋒之下, 連司州腹地和並州, 也要到威脅。
他們是防備過匈奴出兵, 誰料規模竟然如此之巨。難道要撤出河東, 固守舊地嗎?
“此戰皆因蝗禍而來, 匈奴缺糧,不如堅壁清野,嚴守城池,耗他們的糧草。敵人當不攻自破。”段欽首先進言。
“不妥。”張賓搖了搖頭, “此戰偽漢必會攜大量騎兵。若是避戰, 騎兵便如過境蝗蟲, 長驅直。並州可守,司州卻未必。況且若是匈奴來犯, 幽州的段部鮮卑也要蠢蠢, 到時冀州襲,可就是前後夾擊的困局了。”
拓跋部都開始缺糧了,何況攪平州大戰一年有餘的段部鮮卑?一旦和匈奴開戰, 這群鮮卑人必然會趁火打擊,大搶一筆。
對於並州而言,集結同樣規模的兵力並不算難。但是用這點兵力,抵數量更多,且兩面夾擊的敵人,卻著實不易。
“派兵奇襲長安呢?”郗鑒在一旁道。
“有潼關天險,進雍州並不容易。何況長安是不遜於的大都,只要有兵堅守,極難攻克。”張賓立刻搖頭。當初奕延奔襲幽州,是一戰功。但是奇謀就在於出其不意,劉曜也是久經陣戰,而且同樣喜奔襲,必會考慮到這點。長安絕不是能輕鬆攻克的。
“不如由末將領兵,在河東攔住敵軍。”奕延道。
這也是個辦法,只是如此一來,就要打正面對抗。屆時若是兵力被匈奴牽制,段部驟然發兵,又要如何應對?
謀士和將領們各抒己見,座上,梁峰手指輕叩膝頭,突然道:“我親自領兵,前往河東。”
“不可!”幾個聲音齊齊響起。
奕延已經半坐了起來,急聲道:“兵兇戰危,主公怎能涉險?!”
梁峰卻一抬手,攔住了他,扭頭對張賓道:“如今雍州、秦州,信佛的羌氐有多?”
這幾人中,唯有張賓面未改,冷靜道:“人數怕已過半。”
“既然有如此多信眾,何不用用佛名?”梁峰挑起了角。
羌人本就信佛,之前竺法護久居長安,更是引得雍州佛法昌盛。這樣的地方,信陵怎會放過?隨著匈奴遷都,佛子之說也慢慢滲了雍州地界。連續兩年的天災蟲禍,更是讓並州披上了一層神話般的外。
這樣的攻心,放在平日可能不顯,但是到了戰場上呢?佛子率兵迎戰,只是這個舉,就能讓不人搖軍心。
看著張賓神未改,梁峰便知,這個主意,他恐怕早已想到。只是有些事,不是臣下可以輕易開口的。
既然如此,就由他開這個口吧。
況且他領兵出戰的好,也不止一樣。
“若是傳出消息,我帶兵抵匈奴,離開晉。段部鮮卑豈會置之不理?怕是立時就要發兵。拓跋部不是缺糧想要販賣牲畜嗎?不用如此麻煩。讓他們以牲畜為乾糧,協同冀州兵馬夾擊段部。只要能勝,我就給他們糧草!”梁峰斷然道。
拓跋部缺糧,而遊牧民族在缺糧時會做什麼,人人心知肚明。而且給糧還是其次,段部佔據的幽州,對於拓跋部而言何嘗不是一塊?有了拓跋部的兵相助,擊退段部,並不太難。
如此一來,他面對的就不再是單一的戰場。然而誰說,並州就沒有同時打兩場仗的實力呢?
只是如此決斷,仍舊太險。
奕延的神已經全然變了:“戰場不比紙上談兵,若是發生意外怎麼辦?主公絕不能出戰!”
那聲音中,冷靜盡失,幾乎不像臣子應有的態度。
梁峰抬頭,直視那雙灰藍眼眸,搖了搖頭:“世上哪有萬無一失的法子。若是避戰,才是禍三州。當年對王浚如此,現在對偽漢,依舊如此!”
“主公……”
奕延還想說什麼,梁峰袍袖一展,站起來:“張參軍,你著手安排出兵事宜。段主簿負責糧草後路。並州務,轉由郗治中代掌。傳令下去,三州進戰時戒嚴!”
說罷,他也不做停留,大步向外走去。看著那人果決背影,奕延牙關一咬,追了上去。
一前一後,兩條影消失不見。張賓收回視線,微微一笑,對同僚們道:“此戰怕是比當年對戰幽州,還要艱辛一些。主公領兵,必能士氣大振。還諸君同心協力,共強敵……”
聽到後急促腳步,梁峰在心底歎了口氣,這小子果真不會輕易放棄。
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袍袖,梁峰腳下一頓,扭頭回。只是區區幾步,奕延額上已經滲出汗水,抓著他的那只手,攥地死:“主公,這可是十數萬人的對壘,不比平日。你怎能以涉險?”
“正因為是大會戰,作為主帥,才更為安全。”梁峰的聲音紋不。
這是大實話,但凡大軍對戰,罕有主帥斃命的事發生。因為大帳周圍必有中軍,中軍之又有親兵,如何能夠突破重圍,殺帥帳?一旦局面不妙,中軍便會撤退,還有前後不知多兵馬掩護。
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是戲說和傳奇故事中才有的事。這也是為什麼,歷史上多有駕親征失敗的,但是土木堡之變只有一例。
然而這話,對於奕延並無用:“那也是大戰!刀槍無眼,更何況匈奴騎兵甚多,萬一有個……”
“奕延!”梁峰斷喝一聲,“你多次領兵,賓士千里,孤軍戰。我可曾說過一句?”
“那不同……”奕延還想說什麼。
“那是你的職責。我信你能做到應做之事,能戰勝敵人。”梁峰話音一頓,“現在,是我應盡職責的時候了。只多我一人,就可能避免千上萬無辜百姓枉死,能避免數郡生靈塗炭,我怎可能避戰不出?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你是不信任我,還是不信任自己?”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奕延的話,哽在了中。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主公了。然而事實是,兩人相遇之初,就是在一個小小的戰場上。一人指揮,一人破敵,並肩作戰。
見奕延神有變,梁峰輕歎一聲,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正因此戰重要,你更不能因為私誤了軍機。此戰,我是主帥,你卻是主將,如何取勝,如何破敵,如何保住三州百姓的命,才是你唯一該考慮的事。”
而不是區區一人的安危。
“主公才是並州基命脈。一旦出戰,必會引來敵人覬覦……”奕延閉了閉眼,住了聲音
這才是他最害怕的事。如果能殺了佛子,整個並州都要為之崩潰,匈奴將重新佔據“天命”。這是何其人的餌料,匈奴的攻勢,必然不同以往。
梁峰笑了:“那就用我做餌,埋伏、敵,攻其不備。就像軍棋中的帥棋,只是一子,就能生出萬千變化。敵人越不冷靜,我們獲勝的希就越大。而這,也會牽制敵軍,讓他們無法分兵,危害其他郡縣。”
這是個一本萬利的法子,攻心,敵,並且盡可能集中雙方的軍事力量,打一場大規模會戰。也只有如此,才能讓偽漢兵馬集結一,使得境其他郡縣免於戰火。而這一戰,也事關大局。就如同渡,如同赤壁,一戰就決定一個勢力的生存或是毀滅。
而這一戰,他有勝的決心,也有勝的希!
那雙黑眸熠熠有,如同夏夜中最為明亮的星子。他的主公確實從未怕過,不論是面對何等強大的敵人。
一直揪的心,漸漸止住了震。持著那只略顯冰冷的手,奕延緩緩跪了下來,跪在梁峰面前:“末將願為主公前驅。”
他已經很久很久未曾這樣跪在自己面前了。同樣的記憶,回在腦後之中。梁峰上前一步,扶住了對方的肩頭,把那人攬進了懷中:“我亦會為你擂鼓助威,看你再破敵陣。”
不同于當年梁府初戰,也不同于當年孤守晉。這次,他會前往戰場,同他並肩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