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各謀
壽春畢竟只是郡府, 就算早年是攻打東吳的前線, 運漕通達, 城堅糧足,地方還是頗為局促。猛地湧進了數萬士族,別說是城中了, 就連淮南一郡都苦不堪言。
不知多人找不到安居的住所,訴狀更是擺滿了案。不過朝中公卿,並無一人有這窘境。王衍在城之後,早早佔了一邸。雖比不上的宅院奢華寬綽,總算也有了個遮風避雨的去。
只是在進了壽春之後, 想要見到他, 就難了。
「阿兄可好些了?」王導坐在榻前, 溫聲問道。
如今擔任司馬睿和天子通的橋梁,王導頻頻前來壽春, 探查朝中變化。既然來了, 怎麼可能繞過王衍這個從兄?
「咳咳……」王衍虛弱的咳了兩聲, 嘆道, 「總好過前幾日。唉,誰曾想這一路,如此艱難。」
遷都這千里跋涉,終是讓王衍這個五旬老者,病倒在榻上。原本那如玉溫潤的,已經變的蠟黃,皺紋和白髮也平添許多。加上虛弱病容,哪還有當日名士之首的派頭?
見從兄這副模樣,王導勸道:「阿兄莫慌,好好將養。正巧壽春事繁,也可暫避一二。」
聽到從弟這話,王衍面上出了點笑容:「陛下自有主意,哪是我等能阻的?」
在遷都壽春之後,沒了那關乎命的力,小皇帝開始嘗試控朝政。隨駕的士人本就想尋個出頭機會,還有不南人想要借機朝。肯為天子出謀劃策的人,也就多了起來。
王衍本就不是做事的人,兼之狡獪聰敏,清楚調解南北之爭有多大的風險。哪肯參與這樣的事?正好趁著生病,躲了起來。畢竟是士林之首,小皇帝也不敢怠慢王衍,倒是讓他再次了佔盡名頭,卻又不用任事的閒人。
這些話,自家兄弟說說也就罷了。王衍又叮囑道:「你和阿龍在瑯琊王那邊,不可輕慢。我看朝廷已經有了象,天子怕也支撐不住局面。若是有機會,推一推瑯琊王,更有益於我王氏一族。」
阿龍是王敦的小名。王衍可是分外看好這個從弟,對兩人的圖謀更是心知肚明。他在小皇帝這邊任事,佔據要職。而王導、王敦則跟隨司馬睿,另謀出路。不論誰勝誰負,瑯琊王氏,總能得到好。這才是他們這樣的頂級門閥習以為常的生存之道。
王導頷首:「阿兄所言極是。不過指婚一事,會不會落下患?萬一那梁子熙不肯娶縣主,與天子離心。抵匈奴,豈不更難?」
天子因為匈奴異,最終決意把自己的姐姐許配給梁,此事早已傳出風聲。對於這手段,王導實在看不過眼。如此一來,不是把猜忌放在了明面上?好歹那梁子熙也是三州都督,拜司空,萬一被反,又對誰有好?
王衍笑笑:「剛剛移都壽春,就鬧出這樣的事,天子哪能不疑?不過梁其人心思深沈,若是真有反意,說不定還會娶了縣主。否則更可能娶個士族,讓使臣空跑一趟。畢竟不是劉淵那等蠻夷,就算真有反心,也不會這麼快表出來。更何況,偽漢與並州比鄰,能跑得了旁人,卻走不他這個並州都督,總會牽制一二。」
聽到王衍這麼說,王導心中微微一鬆。現在不比當初,天子已經移都到了壽春,若真抵擋不住匈奴,怕是江東也要遭難。最好的況,莫過於朝廷和並州分別在北地抵匈奴,司馬睿則在江東打下基。等到消耗的差不多,再由他出頭,坐收漁翁之利。
只是小皇帝年紀實在太輕,若是跟惠帝一樣在位十幾年,可就麻煩了。
不過王導是何心,這念頭只是一起,就了下去,沒有分毫於表面。笑著點了點頭,他道:「如此最好。」
所有人都在等待並州給出的反應。然而當使臣回到壽春,呈上奏章時,仍舊讓人大吃了一驚。
「梁卿說他不再娶妻了?」小皇帝看著奏報,眉頭高高聳起。這可跟他想得,全然不同。若是沒有記錯,梁現在只有一個嫡子,膝下猶空。年紀輕輕,就說出這話,簡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現在拒了天子指婚,過兩年再娶,豈不是自打耳?而若真心不想續弦,他的家業要如何穩固?別說旁人,就是手下臣僚,都有可能生出貳心啊!
跟之前預料不相同,又要如何應對?
一旁,宋侍中拱手道:「天子這一試,不正試出了梁大將軍的本心嗎?若是心存不軌,他自有千百種方法應對天子指婚,何必直言克妻?如此一來,並州反倒可以放心。」
另一側,茍晞冷笑一聲:「也未必。我記得那梁子熙曾犯過丹毒,說不定是不能人道,故而不娶。」
茍晞對於梁拿下司州,又半途撤走護駕兵士之事,始終耿耿於懷,話說也毫不客氣。不過此話雖鄙,但也不無可能。
不能人道,娶妻何用?還不如表個態,讓天子安心。這話於於理,都更可信。小皇帝眼中突然綻出彩。若真如此,梁不娶才是最好!子息單薄,嫡子現年才九歲,能不能活到人還是個問題。而梁本人弱多病,更是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如此,子嗣年,基不穩,豈不是大的前兆?
而自己,如今只有十四歲。只要活的夠久,就有希重新收復山河!至於梁,現在既無反意,讓他跟匈奴拼,豈不更好?
面上不由出笑容,小皇帝頷首:「既然梁卿有此一言,朕自不會勉強。聽聞王彌軍又在豫州蠢蠢,茍大將軍,剿匪重任,就要托付於你了。」
茍晞怎麼說也是豫州都督,現在豫州是壽春屏障,這職責是推不掉的。上前一步,他抱拳領命。旁邊眾臣也極有眼的換了話題,開始商討對匈奴的法子。
既然並州依舊可信,這匈奴,就要打點神,好好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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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熙拒婚了?」劉和聽到這消息,也是一驚,「他不怕晉天子生疑嗎?」
「他不是拒了晉天子,而是言明自己不願再娶。」劉淵端起藥碗,喝淨了裡面藥。又咳了兩聲,方才應道。
不知是春寒未消,還是年歲漸長,劉淵的病始終沒有全好。最近又開始喝藥了。好在沒有惡化的趨勢,只是些藥就能鎮住。
「可是他還未到而立……這,實在讓人想不明白……」劉和有些茫然,難不梁不怕子息單薄,傳嗣出現問題嗎?他現在可是封公了,若是無子,是要奪爵的啊!
「應對那司馬小兒,此藉口足以。不過那梁,用意恐怕不止如此。」劉淵長嘆一聲,「你沒聽說最近從並州傳來的流言嗎?佛祖娶妻生子後,方才出家頓悟。還有人言,若非命格貴不可攀,為何頻頻克妻?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市井謠諺,才讓人畏懼啊。」
當世,讖言兒謠最是容易蠱人心。早有秦朝那句「亡秦者,胡也!」,漢時亦有「病已當立」之類的字讖,乃至司馬氏代曹時,不也有「三馬同槽」的傳聞嗎?
梁本就有佛子聲名,如今斷言不娶,簡直像是應了當初神跡。不論他此舉為的是什麼,至境百姓會更加盲信,穩住局面。同時與小皇帝緩和了關係,不至於讓那些傾向朝廷的世家生出什麼心思。至於將來打下基,想要自立時。娶不娶妻,生不生子,不還是他一人說了算嗎?
這一招,倒是聰明。不過這次,劉淵算是徹底肯定了,梁子熙有自立之心。並州的威脅,更大數倍。今年春天,要打一打上黨了。
拿定了主意,劉淵下令道:「命石勒帶兵出征,同王彌一起取豫、兗,攻壽春!」
「聽聞坐鎮的河南尹祖逖,正在攻伐司州數郡。父皇不派兵駐守嗎?」劉和問道。
「不慌,城池奪就讓他奪去吧。司州、並州的流民越多,越好不過。」劉淵冷冷一笑。姓梁的不是喜歡收容流民嗎?正好讓他去收。現在漢國同並州的黑市已經徹底決斷,沒了鹽、糧輸,四下又都是大荒。他倒要看看,這佛子仁心,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中又湧起了意,劉淵拎起一旁的銀壺,斟了杯溫酒,送下肚去。等到上黨的麥黍將,才是用兵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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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近來可行了房事?」例行診脈時,姜達皺起了眉頭。這脈象,怎麼有些虛虧之相?
梁峰輕咳一聲:「說來,我正想問問季恩。近日我……呃,偶能發,是不是腎氣元足了?」
聽到這話,姜達差點沒瞪他一眼:「主公還是莫要貪歡。徐徐養,固本培元才是。不過充盈,總是康復之兆,可是偶有晨起發?」
不是,一般是半夜按前列腺時起來的……不過這話,打死梁峰也不會說出口。生生轉過話題,他道:「我曉得了,還是開些藥,再慢慢調養一下吧。」
虧得奕延時不時就要出征,否則真妃,要把他吸乾在床上了。
姜達嘆了口氣:「主公之前丹毒害,還是要穩固基才是。還有弓馬,也不可練得太勤。春日乍暖還寒,容易患病,小心為上。」
保健醫生的話,總是得聽。診了脈,又針艾一番,姜達方才告退。夢被人敲了碎,梁峰只得收拾心,按步照班調養。說來這幾日,府里也算風平浪靜。他還以為段欽會找他諫言呢,誰知不知怎地,也沒糾纏。著實有些古怪。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還是匈奴那邊的反應。之前求婚不,偽漢徹底斷絕了黑市,連河東鹽都買不到了。劉淵的心思,倒不難猜測。只看他下一步,會如何作了。
果不其然,幾日後匈奴出兵,直指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