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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297章

第297章 定

一歲將盡, 新歲伊始。元日前的夜晚, 就連晉城中的燈火都熄的早了。, 天子遷都,這世道似乎愈發艱難。然而晉有梁使君駐守,連那些噩耗都離得遠了。商隊通行, 人口漸長,往年常見的災疫都未曾發生。每一日都要比前一日更有盼頭。於是人們也都早早安睡,期盼明朝新春到來。

反觀刺史府,日食的事,不人已經知曉, 這會兒更是安靜的不像迎接新春, 似乎盼著那該死的天象過去之後, 再歡歡喜喜過年。

然而有人,並不在乎區區天象。

屏風後, 寬大的木桶發出嘩啦一聲水響, 奕延盆中, 溫水瞬間打了赤。房中本就燃著地龍, 水又燒的恰到好,不覺寒冷,只覺溫暖怡人。奕延用布巾打了肩背,取過一旁的澡豆,仔細起來。

這澡豆可不便宜,乃是以豆為主,配以各種藥材香料。如今晉市面也有販售,似乎是哪家研制的新方,能買起的還是數。臘日時,使君也給幾位重要僚屬發了些,還有冬日需用的面脂。旁人得了這樣的重賞,怕是捨不得用,奕延可毫不吝嗇。

廢了一把澡豆,染的理都出微香,奕延方才出了浴盆。拭乾上水痕,他來到箱籠旁,從里拿出套乾淨,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換了另一套從未穿過的新。那衫是藍底暗紋,比他的眸略深,套在上,越發襯出那迥異旁人的白

穿戴整齊,只輓了個發髻,他便走了門,向著主院而去。

梁峰放下了手中信箋,輕輕舒了口氣。明日,那雙酒壺應該就擺在劉淵案上了。信陵的作果真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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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開始。之後的地盤爭奪,可不僅僅是打仗這麼簡單。還有離間、暗殺、收買、流言,乃至各種各樣的經濟戰。每一寸土地,都滲著污。不是自己的,就是別人的。

而他現在面對這些,竟然沒有太多覺了。只是在所有手段中選擇最優的那個,達目的。任何能夠有效殺敵,且保護自己的,都會被視作良策。也許這就是從政者必有的心態。只是如今,他守的是自家子民。當天下盡在掌握時,這份冷酷,面對的又是何人呢?

難怪權力會讓人改變。再怎麼明智的帝王,坐久了江山之後,都會糊塗犯錯。只因政治太過殘酷,足能洗去人,讓座之上的人,變作鐵塊頑石。所有的謙恭卑微,所有的言聽計從,所有的生死一言可斷,則在慢慢抹煞著判斷力,讓人膨脹發狂。

然而他不能退,一步也不能。

桌上燭一晃,焰心發出噼啪聲響。外面有人稟道:「主公,奕將軍求見。」

梁峰醒過神來:「喚他進來。」

話音未落,房門就打開了,一人大步走進屋中。看清楚那人打扮,梁峰邊綻出了笑意:「我是不是該給你設個將軍府了?」

只見奕延上穿著一件簇新外袍,深藍澤,帶些暗紋,比他平日穿的衫要鮮亮許多,在燈之下,襯得更白。頭上未帶冠,只用纚巾包住發髻,邊上的發梢,甚至還有些微。大半夜洗白白,穿的花枝招展跑來,意圖實在不太難猜。

奕延一愣,怎麼突然要給他設府了?是讓他搬出刺史府嗎?然而下一瞬,他看到了梁峰眉眼中噙著的笑意,於是也笑了:「主公所賞,怎敢推辭?若是主公能到我府上小住,更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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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走到了梁峰旁,跪坐下來。兩人挨得頗近,連他上澡豆留下的淡淡香味,都飄了過來。

梁峰不由調笑:「伯遠今日換的熏香,可有些古怪。」

奕延沒有接話,反而細細看了看他面上神,突然道:「主公可有何事不快?」

梁峰噎住了。他沒想到,之前那點緒殘餘也能被奕延看出來。不過當對方問出這話時,哽在心底的東西,驟然一輕。梁峰笑笑:「不是壞事。能救許多命。」

是的。不論以後會如何變化,他還有沒有把握守住本心,此時此刻,這些事都是為了減傷亡,為了讓奕延戰前拼殺時,多出幾分把握。只要能,他就會去做。如此簡單。就如那人拼上命,只為讓自己安心一般。

看著那人上郁氣消融,奕延的心飛快躍了起來。他喜歡主公的笑容。漫不經心的,意有所指的,開懷大樂的,以及現在,滿是信重護,人心弦。

他膝行了一步,又往前湊了湊:「主公忙碌數日,今日可有餘暇?」

這些天,梁峰確實忙。之前上黨立國,整日都是數不完的儀式。新設的郡公府中人多雜,哪容奕延近?回到晉之後,又是一堆宴席,難怪這人按捺不住,半夜跑來。

「明日可是正旦,自然忙碌。怎麼?伯遠要先送我禮嗎?」

這話有點逗弄的意思。實在是奕延喜歡在正旦獻賀時,單獨送他些東西。也難為他一個堂堂主帥,還天天窩在營中刻玉。不過今年,這人恐怕拿不出東西了。一半時間養病,一半時間出征,哪有打磨玉的功夫?

誰料奕延遲疑了片刻,竟然從懷中出了一玉簪。那簪子形制古樸,玉料上佳,一看就是經過心打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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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峰挑了挑眉:「你可知送簪是什麼意思?」

在這時代,送簪代表的意思可不單純。子送簪給郎,意味著兩相悅,非君不嫁。而男子送子簪笄,則是願與結髮,定終。這樣的禮,哪是能輕易送的?

奕延抿了抿:「當年不知。」

當年?這是他曾經想送,卻沒送出的?而今日,他知道了送簪的意思,還是要把這親手雕琢的玉簪,送到他手中?

那只手,穩穩遞在面前,只是拿著簪,竟有了些倔強之。明明該做的,不該的,都做了個七八,那人的神態之中,依舊有著一份藏的不安。似乎念念所求的東西,仍舊未曾到手。

也許,他永遠也求不到安心。只因兩人份,因那無法逾越的階級。他們是君臣,是主僕。只有上下,沒有約束。

然而,他從不肯收手。

梁峰出手,接過了那支簪:「我看你倒可有個副業了。總有一日,能填滿妝奩。」

妝奩乃子梳妝用的鏡匣,後世多喻做嫁妝。然而這句調侃,未曾落對面人的耳中。梁峰握簪的手,被奕延握住。

「主公,可願許我……」他張了張,卻沒說出後面的話。

那雙藍眸,閃爍著慾和近乎拜似的求。他能許嗎?許他一生?火花沿著被握著的手腕竄上,燃遍了周。梁峰沒有作答,只是微微傾,在那人上落下一吻。

一生太過漫長,有太多可能和變數。他猜不到,看不。然而此時此刻,他不介意順從自己的求,讓這把火,燃的更猛。

話堵在了裡,連同呼吸一起。然而那吻來得快,退得也急,只是一,就想撤走。奕延怎肯放過!手上一,他把那想要退開的人拉在了懷中,另一隻手烏發,扣住後腦,讓淺淺一,變得濃烈綿長,無法分離。

不知吻了多久,許是氣息不續,那只握著簪子的手,不經意的鬆開了。玉簪輕輕跌落在了席間。可是無人在乎這小小件。又過了片刻,奕延忽然起,抱起了懷中之人,向室走去。

被這作一驚,梁峰有些氣惱的喝道:「奕伯遠!」

這聲輕喝,很快又湮滅在了濡的吻中。房燈火未熄,搖搖曳曳燃了半晌,最終油盡,化作青煙一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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