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領命
天子封賞和遷都詔令, 一同到了晉。除了進大將軍、大都督, 擢司空之外, 和茍晞一樣,梁峰也被封為郡公,食邑一萬五千戶。郡公乃是魏晉最高一階的異姓封號, 以郡為國,可置三軍,封號世襲,位階只在郡王之下。這樣的封賞,簡直給足了梁峰面子。只除了一點, 他的封地, 不在別, 就在上黨。
這一封,把梁峰的基命脈, 擺在偽漢面前。更勿論還有那個「領司隸校尉」的加銜。司州不比旁, 不設刺史, 唯有司隸校尉統轄下十二郡, 一百縣。問題是司州如今半數都在匈奴手裡,這個加銜,用意不言而喻。
一道詔令,算是徹底把司州這個爛攤子扔給了自己,而小皇帝本人,則要裹挾朝臣,南去壽春。若是旁人遇到這事,說不定還要惱上一惱,甚至抗旨不接。梁峰本人卻不那麼在乎。走了也好。天子遷都,遷的可不僅僅是小朝廷,更涉及北地所有世家。唯有這群拖後的公卿士族走個乾淨,他的新政才好推行,也能重整司州局面。
至於匈奴,只要一天不捨並州,總還是要對上,梁峰倒是早有準備。
不過有一點,還是讓他頗為不悅:「陛下調了令狐況,讓他隨駕壽春。」
令狐況是他派去擺姿態的。再怎麼說,天子被圍,作為臣下的也該派點兵馬前去護駕。沒想到小皇帝說攔就攔下了。並州可用的將領才有多,怎能隨隨便便就讓人撬了牆角。
此話一出,下面群臣神一鬆。主公的態度,決定了戰略方向。若是梁峰不滿天子封賞,他們必然要絞盡腦想法擺這個困局。可是現在他沒有過問封賞,反倒先抱怨天子奪他兵將之事。說小了,是看重手下臣僚,說大了則是不懼偽漢。不論哪樣,都足能讓人欣。
張賓微微一笑:「既然天子有令,令狐將軍哪能不從?倒有兩種法子,可以化解此事。其一,順水推舟,命令狐將軍隨陛下遷都。壽春畢竟距並州千里,若是有人在陛下邊,也能知悉朝廷向。」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讓令狐況到壽春做臥底。令狐況怎麼說也被梁峰救了兩次,為人忠勇,且世居並州,可以信賴。而為並州一系的將領,他在小皇帝那邊也未必能得到重用,如此一來,更能顯出梁峰的厚待。有這個耳目,倒是可以輕易探知朝中向。
梁峰皺眉想了想,還是搖頭:「正值用人之際,元君格率直,不善謀。放去壽春,怕是不妥。」
當間諜是需要天賦的,令狐況恰恰是個直子。別說能不能套出機,沒個眼心機,被朝中那群人害都有可能。況且遷都牽扯不小,到了壽春怕是要有一番政治鬥爭,為並州一系的人馬,他被牽連進去的可能太大了。
聽梁峰這麼說,張賓又道:「若是不在意壽春,主公大可增派五千兵馬,就說擔心路途遙遠,護送陛下遷都。」
只有一千人,小皇帝還能厚著臉皮吞下,但是總計六千兵,就是另一個概念了。別說小皇帝有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就是隨行的茍晞,駐守壽春的劉準,都不會輕易讓並州兵馬進自家地盤。因此派去的兵越多,越容易被天子退回。就算真跟到了地頭,也能說完了大都督付的任務,要回並州復命。如此一來,誰人可擋?
聽到這話,梁峰心領神會:「壽春路遙,是該多派些人護送才是。糧草也可帶些,回程時,也不勞陛下費心。」
帶糧草上路,為的也是自保。萬一出現特殊況,還能顧住自家人馬。至於小皇帝那邊,十有八九是靠不住,早作打算為妙。
這是全然不把遷都之事放在眼裡了,張賓笑道:「主公放心,令狐將軍必會安然歸來。只是上黨還要再做安排。」
如今上黨已經了梁峰自家的封地,再派旁人當太守,就不太合適了,起碼祖逖這個臨時太守要換個地方。
梁峰頷首:「祖長史此次敵有攻,當加銜封賞。升武將軍,兼領河南尹。」
祖逖曾經擔任過司州主簿,對於司州一地頗為悉。梁峰自己領了司隸校尉,這個河南尹,自然要給可靠之人。司州現今大,急需一個膽氣和能力並重的主政者,還有誰能比孤北上抗敵的祖逖,更適合這個位置?
說罷,他並不停口,繼續道:「還有周遭的關隘,也要重新布防。明年開春後,著力收攏河南、滎、河三郡失地。」
這是要同匈奴爭奪司州地盤了。司州雖然幾經戰,但是畢竟人口稠,還有不良田和城池。一旦穩住陣腳,可比並州要適合休養生息。到時再同鄴城附近的數郡連一片,就是一塊不小的地盤了。
不過匈奴那邊,未必會這麼輕易放走到口的。事關重大,當細細安排。
因為這道突如其來的聖旨,梁峰在前衙耗費了不時間。然而回到後院,那悉的影還未歸來。一仗打完,需要理的事同樣繁雜。此次奇襲平,只損了二百多騎,但是虎狼騎缺員本就嚴重,再這麼只出不也不是辦法。奕延回來後沒怎麼休息,直接投了練兵之中。
虧得上黨一戰繳獲不戰馬,還截流了一部分潰兵,算是回了本。在世里救民,所需要的本,可是遠遠大於單純爭奪地盤。不過這樣的買賣,只要有能力,他怕是還會去做。
連軸轉了幾日,梁峰的力也有些吃不消了。草草用飯洗漱,就上床休息去了。睡的半夢半醒之間,忽覺旁邊一沈,有人了上來。能半夜進他房裡的,扳指都算出是哪個。梁峰眼都沒睜,往對方懷裡靠了一靠,準備繼續睡過去。
誰料那人沈片刻,突然道:「聽聞令狐將軍被天子徵調……」
「嗯……」梁峰含混應了聲。
聽到這不痛不的鼻音,那人肩頭繃,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附耳低語:「若是我被天子討去呢?」
睡的迷迷糊糊,還被這樣擾,梁峰哼了一聲:「他想得……」
短短半句,沒頭沒尾,卻斬釘截鐵。黑暗之中,奕延渾都舒展開來,穩穩抱住了懷中之人,就像大貓一樣,輕的在對方背上順了順,任他再次墜夢鄉。
※
只在城裡待了半月,令狐況就覺的心俱疲。最初小皇帝待他還算禮遇,加了,賜了爵,還流出重用之意。怎麼說對方也是大晉天子,令狐況雖然不大樂意前往壽春,還是恪守了君臣之道。
然而等並州增派五千兵馬護駕後,小皇帝立刻變了態度,看他的眼神也出了幾分冷淡。這下令狐況徹底明白了過來。天子看重的,從來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手裡的兵。有一千人時,他是可以任人擺布的傀儡;變作六千,就了無法染指的累贅。既然沒法收為己用,還費什麼功夫?
若是當年自己陷牢獄,或是敗陣而逃。天子會多看他一眼嗎?恐怕也只如今日一般吧。
沒了那點誠惶誠恐,令狐況反倒定下心來。也看清了城僅剩的鮮背後,是何等的難堪狼狽。所有公卿,都大車小車,拉著一切能拉走的東西,想隨駕南行。似乎對他們而言,徹底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只是為了早一刻出城,街頭不知發生了多次爭執。城城外的匪盜,又趁此機會大肆劫掠。直到茍晞派來的兵馬城,最後掃了一遍城中大小庫房,遷都的隊伍,方才行。
這前前後後十餘日,本無人理會城中百姓。而這最後的象,似乎奪走了他們僅存的希。所有還能走的人,都默默收拾行囊,準備跟上遷都的大隊。然而茍晞派來的,只有三萬兵士。莫說是百姓了,就連不小士族,都只能遙遙跟在隊後,企盼自己能挨過這遙遙千里的路程,抵達遠在南方的新都。
令狐況也領兵跟在隊中。他見識過司馬騰撤出並州時的形,然而今日慘狀,更勝當年。只是天子和公卿的車隊,就延綿十數里。可是所有的兵力,不論是他手下的,還是茍晞手下的,亦或者諸多高門的私兵,只負責保護這隊貴人。其餘士庶,不過是墜在隊尾,吸引賊匪的餌罷了。
每日,都不知有多人掉隊,而這些,怕只是開始。隨後的數月,才是士族南遷的大。只是這些人的命運,就更加難說了。
若是他們留在司州,投靠主公,怕是還有一線生機。
不知不覺,令狐況的想法變了。他開始覺得,也許天子,沒有想象中的威儀可靠。那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剛剛繼位,未建寸功,連自己居住的城都無法守住。而主公不同。能讓深陷賊手的並州重整模樣,自然也能讓司州安定下來。唯有主公,才是他們所有人的希!
遷徙之苦,不僅僅在於枯燥,更在於危險。沒走多久,南遷的隊伍就上了敵軍。這次來敵,似乎是王彌主力,人數著實不。令狐況剛剛準備布陣敵,就接到了天子口諭。
天子命他斷後掩護。
命他這六千人馬,獨自應對敵方至兩萬大軍。
心中最後那點念想,也冷了下來。令狐況面無表的接下了命令。他也是並州一系出,對上這群流寇構的匪兵,並無懼意。更何況,他邊還有主公付的六千戰兵。
守在後路,立起軍陣。令狐況堅守了兩日,又花一天時間,擊潰了敵軍主力。眼看完任務,他卻沒有再次跟上前軍,而是轉過頭,安排人收攏後路那些因戰火波及的百姓。
「你們趕不上大軍了。就算趕上,也不會有人保護。不如同我一起返回司州!如今駐守司州的,乃是並州的梁使君。使君必會保你們平安!」
站在人群中,令狐況大聲道。梁使君的大名,就算隔著太行山,也早早傳了司州境。每年不知有多流民百姓,沿著陘道北上。聽到這話,人群了起來。離開還不到十日,就遇上了不知幾次匪盜。他們真的能跟上天子駕嗎?天子又真的會保護他們嗎?
這些百姓,大多都經歷過之圍。對近在咫尺的匈奴又恨又怕。可是同樣,他們對朝廷的兵馬,也沒有毫信任。跟在大軍之後,只是不想被拋在。現在,他們的故土,有了另一位守護者。一位可以擊敗匈奴的仁善使君!
「我們願同將軍回司州!回!」隊伍中,不知誰喊了起來。
「回司州!回!」
零零散散的呼喝,了震天山呼。令狐況深深吸了口氣。沒錯,他們的故土,只在北方!
當日,漫長的遷徙隊伍,從中劈了兩半。一半繼續向南,向新都壽春逃去。而另一半,則浩浩,返回了那座殘破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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