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調虎

熊熊烈焰， 自濩澤縣府的庫房中燃了起來。原本就不算繁華的街道， 如今已經了修羅場。數不清的倒伏四， 其餘人等則四散逃散。縣衙被破，縣的腦袋也掛在了馬鞍之上，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們潰逃？

一直以來， 濩澤都是防備並州的前線，屯兵絕不算。然而剛剛派了三萬大軍進上黨，誰會想到不足七天，就有敵人來襲。難不那三萬人都敗了，死絕了？面對突如其來的敵人， 濩澤縣府連城門都來不及關， 就被數千輕騎一鼓而下！

奕延還刀鞘， 對旁王隆吩咐道：「取些乾糧，休息一個時辰。向襄陵進發！」

這一仗對於虎狼騎並沒有什麼難度。但是統共只帶來四千餘人， 深匈奴偽漢的老巢， 還是在拿命相搏， 半分都容不得耽擱！

襄陵地平之側， 據信陵眾傳來的消息，城中駐軍應在一萬上下，只為拱衛平這個偽漢國都。如今郡守軍不足，必然會調襄陵城中的駐軍出擊，怎麼過此地，就了他們必須面對的任務。

然而虎狼騎從上到下，無一人怯戰。遠隔千里的薊城，說打也就打了。現在平就在並州之側，離石又有援兵接應。不過是縱貫一郡而已，作為並州最銳的一支兵馬，虎狼騎哪會畏懼這個？況且平空虛，正是大乾一票的機會！

從濩澤到襄陵，還有一百多里，就算是騎兵，也要走上一日。必須趁早休息，養蓄銳才行。王隆領命下去備糧，其他人則原地休息。一個時辰後，吃飽歇足，輕騎再次上路！

※

「你說什麼？濩澤縣府被攻破了？！」當駐守襄陵的威遠將軍劉景得到急報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

作為帝都旁的衛城，襄陵這樣的地方，只能給劉氏自家人防。因為大軍出征，襄陵也調走了些兵馬，如今只余八千上下。聽到濩澤防線被破的消息，劉景怎能不驚懼萬分？！

現在的局勢不妙。聽說離石方向，也有大軍來犯。若是這四千兵只是前鋒，想要趁漢國銳盡出，一舉攻破平呢？陛下還在平城中啊！必須盡快出兵，攔下這群膽大妄為的賊子！

也算是老於陣仗，劉景當機立斷：「速派五千兵馬攔截敵人！還有，飛報平，有敵寇！」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然而派出的兵馬沒有攔住前進的敵人。倉皇出戰的漢軍，迎頭上了勢若雷霆的虎狼騎。一方是步卒，另一方是輕騎，只一個照面，就了潰逃。斬敵千餘，虎狼騎未曾停下腳步，直接在襄陵城下紮營。

面對如此膽大強悍的敵人，劉景心底生出懼意，卻無計可施。只能盼著平城裡早點派出援兵。就這麼夜不能寐的熬了一宿，第二日，日頭剛剛升起，城下的敵軍就有了作。

頂著雙烏青眼，劉景爬上了城頭：「敵人要攻城了？只憑這四五千人？」

再怎麼說，襄陵也是個軍鎮，現在還有三千多人駐守城中呢！十倍而圍才是兵法的本，幾千人能攻出個什麼名堂？

然而他的話沒說完，敵軍戰馬已經向著城池疾馳而來，一波箭雨上了城頭。

見鬼！是匈奴的攻城打法！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劉景狼狽的躲在箭垛後，大聲呼喝：「快還擊！死他們！床弩呢？上床弩！」

這麼集的箭雨，想要出空來還手不怎麼容易。可是誰能料到，自己的看家本領會被旁人學個乾淨？本來匈奴兵士就不怎麼擅長守城，上這麼狠辣的攻擊，更是一陣手忙腳。話雖如此，劉景還是沒有失去堅守的信心。敵人只有一隊騎兵，但是搶奪牆頭，最終還是要下馬步戰。這伙騎兵捨得如此損耗嗎？

只要沒有援軍，他就有把握守住襄陵！

「將軍，制住了城頭的弓箭手。」一名校大聲稟道。

奕延點了點頭：「準備弩車！」

隨著命令，三輛古怪的大車被推了出來。這是並州剛剛研究的新式床弩，因為力大無窮，又有八牛弩之稱。弩三弓，可發三矢，七百步。這本該是放在城頭的守城利，然而現在，被搬到了城下。

這次攻打平，奕延只帶了四千多人，但是馬足有五千匹，為的就是攜帶軍械。而這辛辛苦苦帶到陣前，又花了一夜方才裝好的弩車，是時候發揮另一重功效了！

弩車飛快推倒了陣前，距離城牆只有四百步，足以避開城頭的床弩。六名霹靂軍的校站在弩車前，飛快測算牆頭高低，報出了數值。三輛弩車發出吱吱呀呀的調校聲，確定了各自仰角，隨後校一聲令下，三駕弩車同時出了猶如標槍一般的長矢！

九支鐵翎，發出的破空聲簡直讓人骨悚然。城頭上，劉景當然也發現了這古怪的弩車，已經命人閃躲。然而那可怕箭矢，並沒有中任何人。怎麼回事？劉景心中一喜，難不這弩車仰角不夠，不上城頭？也是，哪有用床弩攻城的！

然而下一刻，他睜大了雙眼。只見衝陣的騎兵之中，有支二百多人的小隊飛快下馬，向著城頭撲來！

敵軍要攻城了？怎麼攻？雲梯呢？

他們並不需要雲梯。三排共九箭，整整齊齊在了堅固的夯土城牆上。因為威力太大，箭頭已經深深扎了牆，只剩箭桿在外面。對於手矯捷的兵士而言，這三排堅無比的箭桿，足能代替雲梯！

剛剛的弩車齊，並沒有偏，因為它瞄準的本就不是城頭！

襄陵的城牆不過兩丈，又有箭桿可供踏腳。這群陷陣猛士三人一組，飛快攀上了城頭。

城上守兵本沒料到敵人這麼快就能攻上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然而城頭才有多人？面對這些備著弓弩，拿著鋼刀的敵人，簡直沒有還手之力！

劉景已經退到了城角，高聲道：「守住城門，不能讓他們開城！快派人上城支援！」

他的太響了，嗡的一聲，一枚弩箭穿鎧甲，釘在了肩頭。劉景拼盡全力想要抑住痛呼。敵人只上來了二百多個，城中還有三千人呢，只要守住城門，就能奪回牆頭！旁親軍想要拼死護住主將，可是那群敵兵，沒有理會他們，飛快取下了掛在腰上的水囊。

城，數百名匈奴兵士正在向城頭髮起衝鋒。誰料迎接他們不是箭雨，而是一陣油膩膩的冷雨。黑油脂傾倒在了上，發出刺鼻氣味。還沒反應過來，火起了，只是一支火箭，就讓城門整個燒了起來！

慘聲震耳聾，數百兵士深陷火海，是何等酷烈的景象！劉景渾都抖了起來，沒有援兵了，燒的這麼厲害，城頭如何奪回？

好在，這些事，用不著他擔憂了。片刻後，劉景的人頭高高掛在了旗桿之上，一雙未閉的雙眼，空的著城中烈焰。火不知燒了多久，木質的大門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響。半損的門扉，被四匹健馬扯了下來。踏著還未燃盡的火焰，虎狼騎衝襄陵城。

一個時辰後，襄陵城化作火海。糧倉、武庫、府衙都燃起了滾滾黑煙。並未在城中逗留，這隊讓人膽寒的騎兵，消失在了夜之中。

明明已經夜，平宮中仍是燈火通明。

劉淵虎目圓睜，怒聲喝道：「這群鼠輩，欺我皇漢無人嗎？朕要駕親征，率兵剿之！」

剛剛調兵前往離石，防備並州兵馬奪去故都，就傳來了輕騎攻平的消息。本以為這伙人只是擾邊境，誰料短短兩日，他們先破濩澤，又打敗了襄陵城派出的守軍，簡直如無人之境。若是再放任這隊兵馬，還不把平攪的天翻地覆？

區區幾千人，怎敢如此放肆？！

「陛下萬萬不可！」階下，不知多人喊出了聲。

侍中王育上前一步，諫言道：「敵軍輕騎寇，為的就是擾王城，禍國朝！陛下九五之尊，怎能輕易涉險？如今之計，當調兵馬回援，解燃眉之急！」

劉淵怎會不知敵人的想法？可是並州此刻前來攻城，不正是圍魏救趙之策嗎？若是就此撤兵，豈不是中了計！

「平城中還萬余人馬，就算不搬救兵，也能撐住。」劉淵厲聲道，「敵人為的就是我軍心，已經唾手可得，絕不能半途而廢！」

然而王育並不肯退，再次勸道：「可是離石方向，也有敵軍啊！並州兵力起碼數萬，一旦發兵，平危矣！那梁素來不服王命，誰知是真心救，還是想趁此機會，斷我皇漢基？」

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如果真的要救，何不直接發兵？既然並州敢攻打平，就說明之前派去的三萬人馬已被剿滅。太行陘都通了，去不更省事嗎？攻打平，反倒是危機重重，得不償失啊。

劉淵不由語塞。他其實一直看不那個梁子熙，但若說忠君，恐怕真談不上。否則也不會跟王浚私自開戰，還殺了人家滿門。

然而為了這點威脅，捨棄此戰所有戰果？他想攻下，不知想了多久，哪捨得就此功虧一簣！

「報！！！」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殿中凝沈，帶著十萬火急，信使衝了進來，「啓稟陛下，襄陵城破！威遠將軍死，城池被焚！」

「什麼？！」劉淵不由自主伏案起。襄陵也破了？城中不是還有三千守兵嗎？敵人到底使了什麼妖法？

階下更是轟然一片，誰都知道襄陵的重要，更清楚守將劉景並非昏聵之人。怎麼不到一天，就被攻破了？那敵人現在何？

「陛下，不能再猶豫了！何時不能取？還當以王都安危為重啊！」王育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階下嘩啦跪倒一片。

平對他們太重要了，誰不是一家老小都在城中？若是平城破，他們這些朝臣要怎麼辦？這剛剛建立的漢國，又該怎麼辦？

看著階下跪倒的人群，劉淵只覺口一，呼吸都急促了幾分。他現在已經不是屠各部的左賢王了，而是漢國皇帝。為天子，上的牽絆也更多更雜，有時會絆住手足，讓他彈不得。

他不怕敵人，可是朝中眾臣呢？若是一意孤行，真的敗了，又該如何自謂天眷真命？還有他的太子劉和，萬一如同子劉聰一樣，因戰死呢？

頭狠狠滾了兩下，最終，劉淵吞下了一切，開口道：「傳召，命秦王回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