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敵

「章司馬， 我等只坐守上黨， 不試著攻一攻城嗎？」營帳里， 洪箕坐在胡凳上，一臉的不耐。

這次他奉命前來上黨，原本還打算攻下一兩座城池呢。誰知到了地方， 這個秦王右司馬乾脆擺出副架勢，別說攻城了，連手下步卒都分了兩半，分別守在陘道和壺關旁，本就不是要打仗的架勢。那他來上黨是做什麼的？難道他們這些氐羌雜胡， 不配立功嗎？

面對洪的抱怨， 章典淡淡一笑：「將軍何必心急？此次發兵上黨， 事關大局，意義之重， 並不遜於。只是並州兵馬歷來擅長守城， 當初陛下幾次派兵來攻， 無不鎩羽而歸。還折了一位皇子。何必以已之短， 攻彼之長？」

這話倒是讓洪一時語塞。他們這些氐人雖然能戰，但是極不擅長攻城。如果上黨真如章司馬所言一般，確實不能平白浪費兵力。

見洪神有所轉變，章典又道：「更何況，倘若只是堅守陘道，何必派騎兵出馬？既然秦王殿下派爾等前來，終歸是要一戰的。」

洪頓時來了神：「章司馬是說，上黨會發兵衝關？」

「自然。」章典答的篤定。他是見過梁的。當年王浚派兒子前來，邀那人共謀大事，都未曾讓對方心。加之梁的治州手段，說他會不顧天子，坐看淪陷，還真不太可能。

「若真要打，分兵豈不是任人宰割？」洪也不是沒打過仗。大軍對陣，就要兵多馬多，方有勝算。這樣分兵，萬一被人一一擊破，才是得不償失！

「將軍有所不知，分兵正是為了讓那些並州兵馬窺到機會。若不示弱，對方怎肯冒然出擊？」章典侃侃而談，滿臉自信神。他在雍州是立過大功的，長安城兩度被破，全賴他獻策。也正因此，劉曜才分外看重他，把攻伐上黨的任務，付他手中。

既然來了，章典也不會就這麼白白放過機會。大勝一場，才是關鍵。也正因此，他很是研究了一番上黨的地形，又仔仔細細推演了匈奴幾次攻上黨的敗因。最終得出的只有一條：並州兵馬，極善陣地戰！

一旦讓其準備好了戰陣，手段簡直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不論是霹靂車還是弓弩，都是讓人膽寒的利。若是被拖堅若磐石的陣地，除了不斷填命之外，本無計可施。甚至還有遭馬軍襲的威脅。並州也是有騎兵的，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實力不弱，必須提防。

如此一來，最好的法子就是迫對方拋去這殼一樣的戰陣，從防一方，變為進攻一方。還有什麼，能比堅守陘道，更讓敵人無計可施呢？

若是並州兵馬不願放棄陣戰，那就紮營對峙好了。反正他們的首要任務就是阻止並州施援，耽擱十天半個月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相反，若是急著出陘道，援，對方就必須採取攻勢。如此一來，那些利還能起多大用？

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生出紕。如今他才是以逸待勞的一方，又故意出破綻，還怕敵人不上鈎嗎？

「可是就算有騎兵助陣，我軍也不佔優勢啊。」洪皺起了眉頭，「而且敵人不知會走哪條陘道。若是準備不周，豈不麻煩？」

這是個二選一的問題，太行陘和白陘間隔頗近，相差不足百里。從哪裡前往，都不費事。只是太行陘臨近高都，又是梁府所在，章典倒有八把握，他們會走太行陘這條捷徑！

章典故作神的一笑：「敵軍怕是會就此設些迷陣。只要將軍聽我所言，必能立下大功！」

見章典如此自信滿滿，洪的擔憂也放回了肚裡。千里迢迢離開家鄉，為的不就是建功立業？只要能打勝仗，且聽這小子一回又何妨！

章典預料的並不算錯。三日後，一支兵馬從潞城出發，向著白陘趕去。兵力一萬，其中還有兩千騎兵。這支隊伍行軍極為謹慎，一到陣前就擺下了營盤，開始試探似的進攻。一副穩扎穩打，想從白陘突破的模樣。

然而章典沒有上當。若真有意攻打陘道，怎會只派一萬人？就算晉的援兵未到，上黨也不至於只有這點兵馬。而且他們還是扎了營的，防守容易，卻不是進攻的陣型。

如此看來，白陘方向不過是一枚餌。既然敵軍想要施計，章典自然奉陪。在他的指示下，洪率領的騎兵拔營，假意向白陘靠攏，擺出一副救援姿態。就在騎兵離開的第二日，高都、梁府都有信報傳來，說是兩地有了調兵作。

天還未過午，另一支兵馬，出現在營寨之前，兵力同樣還是一萬。沒有紮營，沒有設置拒馬鹿角，他們直接列隊，持著長槍刀盾，攻了過來！

終於來了！這才是敵人主力所在！上黨郡兵，恐怕也就這兩萬了，用其中一半擺下迷陣，還真是不計本錢。目的不過是想趁著騎兵遠去，一舉擊潰營寨，突陘道。

這兩萬人馬應當只是前鋒，等到晉的援兵趕到，才是大軍援馳的時刻。可惜，他們是沒法得逞了！洪帶領的騎兵，本就未去白陘，而是埋伏在了他。至多一個時辰，就能趕回助陣。屆時失了慣用的防手段，又是腹背敵，看他們還如何抵擋騎陣衝鋒！

章典兩眼都冒出了興火花，大聲喝道：「堅守營寨，待騎兵回援！」

因為早有準備，又是為了守關，漢軍的營盤扎的極為牢固，拒馬、弓手、盾陣一樣不缺。可是敵人真的是拼了命，悍不畏死的衝上前來。一時間，營盤前箭弩齊飛，刀閃爍。饒是營寨立的堅如磐石，有兩三次，也險險被敵兵攻破。

上黨這伙晉軍，果真不容小覷。章典咬了牙關，指揮兵馬迎戰。畢竟是於防守一方，多堅持一刻，就多一份勝算！

然而這毫不停息的攻勢，只持續了半個時辰，那隊敵軍突然鳴金，開始收兵。

「糟了！」章典立刻反應過來，敵人的斥候估計是察覺騎兵所在了，這是準備撤兵！

如果此刻撤退，就算洪趕回來，也不過是撲了場空。好不容易安排的妙計，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敵人兵力未損，若是再換白陘為主攻方向，他們反倒防守不急了。

必須攔住敵人！

咬了咬牙，章典大聲道：「出營列陣，追擊敵軍！」

這是有些冒險，但是敵兵已經開始退了，他們則背依營帳，出擊的話，只要距離不遠，就不會有任何麻煩。而臨戰，最怕的就是撤退時被人攪。如今聽到了騎兵回援的消息，又遭到追擊，這伙兵馬極有可能大規模潰敗。

就算對方不潰兵，他們也能順利退回營中。這個賭注，章典是無論如何也要搏一搏的！

拒馬搬開，鹿角撤走，著皮甲的士兵列陣衝出了營地。這一下，大大出乎了敵軍預料，只是短暫鋒後，一直紋不，水潑不盡的陣型了。只是猶豫了片刻，敵人不再戰，轉便逃！

他們沒有顧忌後那些還在迎戰的同伴。

本來就是邊打邊撤，突然被大軍扔下，誰還能打下去？戰場中，憑的不過是一腔勇，一旦勇氣耗盡，就是潰逃之時！這些被捨棄的上黨兵士開始起來，不多時，這一千餘人也無心戰，扔下了兵，抱頭鼠竄。

這就像堤岸出現了蟻，前一刻不過是個小口，下一瞬就潰堤千里，一敗塗地。兵潰了。再也保不住陣型，敵人像是發了瘋一般，狂奔起來。

這絕不是敵！章典看的分外自信。不兵士四散而逃，唯有中間一支，還能勉強保持陣型。但是他們逃不掉了！

章典高聲道：「敵軍大潰！追上去，等騎兵到來，全殲其軍！」

只在營中留下兩千人，章典親自率領其餘八千人馬，向著那亡命逃竄的敵人撲去！

距離戰場不足二里的地方，奕延正伏在枯黃的草叢里，靜靜的等待獵到來。

一路從上黨趕來的兵士，只有四千輕騎。不過他們帶了六千匹馬，幾乎是一人雙騎，短短兩日就到了上黨。

在確定了敵人佈局和兵力況後，他和張賓便將計就計，分兵作戰。敵人果真中計，佯裝調兵，其實把騎兵藏在了大營附近。而這，也正是奕延想要的結果。

敵人以為看清楚了虛實，其實虛者實，實者虛！本就沒什麼主攻方向，兩支兵馬盡數負責堅攻，為的就是把敵人全殲在陘道之前！

而他這邊，本不是搏命闖陣，而是敵深。這次去攻營的，其實只有半是老兵，其餘都是剛剛伍的步卒。這些人的戰鬥經驗並不怎麼富，但是素質不遜於任何老兵。攻下敵營不太容易，但是扮演潰兵的角，絕不算難。事實上，那真有一半是貨真價實的潰敗，就算再怎麼有經驗的老將，也看不出其中破綻。

但是剩下那一半未曾潰散的，才是引敵人進埋伏圈的關鍵。

面對這樣一支「潰軍」，還有一萬騎兵在側，敵將會放過他們嗎？不會。

因為奕延剛剛知曉，這次上黨之戰，巧是劉曜的右司馬主掌大局。那人，名章典！

當日在王瑸的營寨中，他就敢背主下毒，險險害了主公命。如此膽大狂妄，險狠毒的傢伙，會放過難得的殲敵機會嗎？他必會派兵追擊的！

此戰，已經不僅僅是為了爭奪陘道，馳援了。

遠，煙塵騰起，嘶喊不斷。一追一逃，兩撥人馬越來越近，奕延死死握了手中長刀，用力之猛，連肩頭疤痕都痛起來。

不會再等多久了。他會讓那卑鄙小人，用命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