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兵兇

十一月六日， 日食剛剛過去五天， 驚魂未定的百姓， 就發現兇兆應驗在了自己面前。匈奴漢國派遣秦王劉曜、大將軍呼延翼、安東將軍石勒等十數位大將，統兵六萬，直撲！

這次劉淵可算下足了本錢， 六萬兵里，是起兵就有四萬！本就人心不定，又是突遭敵襲，河南郡諸縣應聲而降。河南尹劉默力戰死，守將四散， 伊闕關破！

只短短五日， 這支大軍勢如破竹， 來到了城之下。有黃河天險，八關都邑的天子王城， 如今除了城中八千親軍， 和那高大寬闊的城牆外， 已經無險可依！

騎在馬上， 石勒看著眼前雄偉城池，心底發出一聲嘆。年時，他曾隨父親到過行商。宮城外巨大銅駝睥睨南，道寬達十餘丈，只是站在那銅駝大街上，整個城的輝煌和華，就盡顯目中。

這座不可一世的天子都城，如今就在他刀鋒之下。

耳邊是戰馬嘶鳴，後是營帳連綿，就連空氣中，都蘊滿了鐵鏽和腥的味道。他們已經來到了這裡，破城池，殺天子，建立不世功勳！

呼吸急促了起來，石勒瞇起了雙眼，看著那高大古舊的城牆，目貪婪。

「石勒！」

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石勒驟然醒過神，回抱拳：「殿下！」

劉矅目中，閃著與石勒一樣的芒。他舉起了手中馬鞭，大聲下令：「率你部前鋒，先攻一！」

「末將得令！」石勒應得乾脆，但是神已經暗了幾分。

他初來到漢國時，兵將寡，無奈只能投靠王彌。但是對方出士族，傲慢無禮，其實並不怎麼看的起自己這個羯胡。之前留在雍州，也是為了遠離王彌，擴張班底。那些氐羌雜胡，流民敗將，才是可以為他所用之人。誰料打下了不部族，收攏起來的殘兵，卻大半被劉矅封給了那個投效的氐人洪。石勒何嘗沒有憤怒？但是所有的緒，都被在了肚裡。

他現在還未有底氣，忤逆這些匈奴貴人。但是劉曜越來越重他，也是不爭的事實。投劉曜，自然要好過王彌。只要他建的功勳再多些，再大些，總有一日也能如王彌一樣，領兵外出。一旦有了攻打州郡的機會，再次擁兵數萬，馳騁一方，豈不易如反掌？那時，又有誰敢看輕他的出！

鷹隼般銳利的目，投在了遠方的城池上。石勒一催坐騎，帶著邊親隨戰將，向著城衝去！

※

「援兵在哪裡？！」宮中，年天子暴跳如雷，連聲音都變了腔調！

五天！短短五天時間，拱衛的所有關隘，就如紙糊一般被扯了個稀爛。忠心的，無不以殉國。但是更多是坐地開城，跪而求饒的卑怯小人！河南郡駐派的兩萬人馬，連一日都未擋住，便潰散一空。現在可好了，除了城中八千親軍以外，他竟然無人可用了！

茍晞的兵馬在哪裡？山簡的呢？王澄的呢？孫禮的呢？梁梁子熙的呢？！

偌大國朝，就沒有一個忠臣嗎？！

階下公卿，無不面如土。誰又想被這群蠻夷堵在城中？還不是天子倔強，讓他們失了逃生的機會！

王衍強撐著道：「陛下，實在是匈奴來得太快，不及防備。只要茍大將軍得到消息，必會派兵前來。還有並州，一山之隔，梁子熙也能調兵遣將，前來馳援！並州兵馬不遜鮮卑胡騎，當能解之圍。只要陛下留駐城中，抵擋幾日即可……」

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從上黨發兵，走太行陘，只消一日就能抵達。一旦並州發兵，局勢立刻會出現轉變。而這樣的大城，還能守不住十天半個月嗎？

深深吸了口氣，小皇帝勉力鎮定了下來，開口道：「調集親軍，上陣敵……」

「陛下不可！」有人已經喊出了聲，「宮中也要防備，若是城破……」

他的話沒說完，就自知失言，趕忙閉。小皇帝氣得握了雙拳，卻沒有再次把話說出口。是啊，城可是有幾道城牆的，就算外城被攻破了，還有城。若城也守不住，不還有那固若金湯的金墉城嗎？

一想到說不定要逃去那個困死了不知多宗室的金墉城，小皇帝背上就生出一陣寒意。不行，他絕不要落到如此地步，就算駕親征，也要把敵人擋在城之外！當初司馬乂不就帶著惠帝出城迎戰司馬穎嗎？只要有他在，那些兵士就能拼死護駕！

「發羽檄至各州郡，調兵救駕！」最終，小皇帝厲聲道，「在援兵趕來之前，召集城中青壯，堅守城池！」

然而年的天子此刻還不知曉，他苦苦期盼的援兵，也遇到了麻煩。剛剛消停不久的王彌，再次起兵，一路攻向滎，截斷了茍晞回援的道路。前有王彌三萬大軍，後有曹嶷禍青、兗兩州，茍晞立刻陷了自顧不暇的惡戰。

而並州，也早早迎來了預謀已久的敵人。

「匈奴佔據了太行陘、白陘、井陘等口，圍困壺關。」當最新軍從上黨傳來，晉城中的諸人面都不怎麼好看。

在率兵攻的同時，原本就駐紮在濩澤一線，虎視眈眈的匈奴兵馬，立刻有了作。劉淵並沒有輕視並州的意思，而是在原有的兩萬兵基礎上，又增了一萬騎兵，三萬大軍攻上黨！只從信報看來，這伙兵馬的戰力就不容小覷。更難辦的是，他們並沒有攻城的打算，而是分兵守住了幾條陘道。

如此一來局面再明顯不過，對方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阻止並州兵馬南下，援馳。若是不通過陘道，是繞過太行山就要花費十天半月的功夫，到時候城能不能守得住都是個問題。即便從鄴城調兵，也要花費同等時間。更何況鄴城駐軍不足，若是貿然出兵，指不定連魏郡都要丟個乾淨。

怎麼辦？不救了嗎？

若是不管城，和城中的小皇帝。區區三萬兵馬，無法撼上黨分毫。只是閉關守城，就足以把敵人耗得糧草用盡。但是如此一來，必會徹底失去朝廷的信任，甚至為萬夫所指。並州不比旁的地方，梁峰這個刺史之位都是天子欽點。如此背信，還有何人肯投？

可是若救，他們面對的恐怕是蓄勢待發，早有準備的匈奴大軍。這一戰，說不定比之前打王浚還要兇險。甚至有可能損傷並州好不容易積攢的實力。等救回，匈奴再次攻來時，他們要如何防備？

七八雙眼睛，落在了梁峰上。這可不是其他幕僚能做出的決斷。打還是不打，只在他一句話。

「出兵！擊潰敵軍，援救！」梁峰沒有猶豫，直接道。

旁人會考慮時局，考慮利益，甚至私底里盼著那個麻煩的天子，亡於匈奴之手。但是梁峰不是別人。城中，有的不只是皇帝公卿，更有十數萬無辜百姓！他能發兵去救，自然就會去救。

此話一出，房間中抑的氣氛為之一鬆。也許冷酷的梟雄更容易就霸業，但是所有人最初追隨梁峰，只是因為他有一顆慈民救世之心。

主公有了決斷，下面的不過是戰問題。張賓頷首道：「此次敵人分兵數陘道，似有可趁之機，其實當為敵之策。若真想逐個擊破，怕是會遇到騎兵伏擊。」

上黨一共就那麼大地方，幾條陘道還挨得極近。只要守住一點，完全可以利用騎兵的機力，對於並州兵馬進行打擊。而並州騎兵數量不足，想要有效制止對方的作，實在頗為艱難。

一旁，奕延冷冷道：「此法不止是敵。只要堅守營寨，堵住陘道去路，就能置我軍於兩難之境。敵將用兵謹慎狡獪，不似以往遇到的偽漢兵馬。」

他們的最終目的，還是要前往，化解匈奴兵臨城下的危機。但是敵軍分兵，守住了通往的要道。不論想從哪裡通過，終究還是要打上一仗，而且必須盡快解決敵人才行。這就給並州兵馬製造了極大的心理力。一旦出錯，後果不堪設想。

「此等善謀之輩，勢必重謀。不如反其道行之。」張賓已經聽出了奕延話里的意思。

「假意中伏，敵出戰，也未嘗不可。」奕延的回答，更加直白。

三言兩語，就決定了大致方向。不過更詳細的戰，還要仔細研討。

「此戰由伯遠為帥，孟孫為參謀。去信上黨，告知祖長史，準備發兵！」梁峰毫不猶豫，拍板定策。

隨著這道命令，並州也像從沈睡中醒來的猛一樣，抖擻神，枕戈待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