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對峙
九月底, 天有大星如日, 自西南流於東北, 有小者如鬥,相隨其側。天盡赤,聲如雷。得此兆, 匈奴漢國發兵攻晉。三萬大軍自平出,略河南郡,直撲豫州!
「王彌發兵了。」晉將軍府中,幕僚齊聚。匈奴發兵,可是件大事。如今漢國已經佔據了司州大半, 對於城和天子構了極大威脅。而並州就在側背, 一旦開戰, 免不了涉其中。
「此次王彌攻豫州,怕是想引開茍晞的注意。」為長史的祖逖, 率先開口, 「如今茍晞還在豫州, 若是被王彌大軍牽制, 乃至豫兗大,再打就輕而易舉了。」
祖逖對於戰局的觀察不差,張賓接道:「祖長史所言極是。如此一來,匈奴偽漢恐會陳兵平,虎視上黨。」
劉淵可是在並州吃了不苦頭,絕不會輕視這頭埋伏在側翼的猛虎。一旦圖謀,率先要防備並州的夾擊。現在率兵攻打豫州的,只有王彌這一員大將,匈奴朝中銳尚且未出,用意不難猜測。
一旁奕延卻搖了搖頭:「匈奴不會立刻發兵。」
待在刺史府養傷近兩月,他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級別的會議。但是為並州諸將之首,使君心腹,他的意見還是極為重要的。
奕延說得簡略,張賓卻聽出了其中深意,微微頷首:「現在攻打上黨,得不償失。但若陳兵威,卻能讓朝廷不敢調並州兵馬,解豫州之圍。如今當務之選,自是陳兵上黨,與匈奴對峙,防患於未然。」
上到天子,下到公卿,哪個不是更重視自家命?王彌要攻的,是豫州。雖然也是中原腹地,但是好歹不是城。若是此刻調遣並州兵馬救豫州,豈不是讓陷危局?但若並州不出兵,單靠茍晞一人抵擋王彌兵馬,始終吃力。一旦豫州、兗州局面敗壞,還能守住嗎?
人人都知道局勢險峻,但是利益不同,只能彼此牽制。別說城中那些顯貴不會讓並州出兵,就算是梁峰自己,也要考慮自利益。出兵救茍晞,轉頭被匈奴攻打,該如何是好?同樣魏郡和冀州,也不會輕易蹚這灘混水。兩地如今兵力都十分有限,閉關自守才是正道。
這話出口,眾人紛紛點頭。為並州吏,第一要考慮的,自然是並州的利益。雖然冷酷,卻也別無他法。還有另一重心思,藏在話語之下。朝廷衰敗,對於他們而言並非壞事。
梁峰沒有破這點。緩緩點了點頭,他道:「上黨暫停冬耕和鄔堡休整,全面戒備。」
雖然很可能只是對峙,但是該有的防備還是要有。這一仗尚未燃到並州,但是打起來是遲早的事。早一天防備,就多一分把握。
說罷,他又對祖逖道:「上黨乃並州咽,將來大戰怕是難免。這一郡之地,還請祖君代我守之!」
長史乃是都督心腹,確實也有代為出戰的責任。上黨又是梁府所在,把這一郡之地在祖逖手中,自是對他的信重。
祖逖立刻拱手:「明公放心,下定守住上黨,讓匈奴無機可乘!」
見祖逖應下,梁峰又對面前諸人道:「事關並州存亡,朝廷安危,諸君也要齊心協力,切不可怠慢。六司以司兵為首,統一協調。若有要事,速速來報!」
「下遵命!」眾人齊聲應道。
梁峰的視線在奕延上一掃,心底輕嘆一聲。這短短閒暇,怕是要到頭了。
並州方面的猜測,沒有分毫差錯。在王彌東進之後,劉淵就派兵兩萬,駐守濩澤一線。除了挾制並州兵馬之外,更是防備他們趁機襲平。
有了這個作,方面果真不敢輕易調兵,對付王彌的任務,就全權給了茍晞。剛剛平定豫州,又遇上這個老對手,茍晞怎能不怒?可是再次手之後,他才發現投了匈奴的王彌兵強馬壯,比原先強了不止一倍。駐守豫州的四五萬晉軍,立刻陷了被。
然而這還不算完。王彌又派心腹將曹嶷潛回老家青州,再次舉兵造反。茍晞的弟弟茍純鎮守青州,防備不及,被攻破了縣府,倉皇逃竄。匈奴軍越打越多,不斷殺造反,掠民為賊,豫兗數州,再次陷一片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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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將軍的兵馬被軍擊潰,湘州?」聽到這噩耗,小皇帝只覺得渾都涼了半截。
豫州戰事危急,茍晞數次向朝廷請援。小皇帝便調徵南將軍,湘、都督山簡出兵救援。當初王澄統荊州時,出過不子,朝廷剛剛下令把荊州南部割出一半,新設湘州,付的都督也是山濤的兒子山簡。父親是竹林七賢之一,兒子又是跟嵇紹齊名的當世大賢,這樣的人,理當能夠依靠。
可是湘州兵馬還未走到半途,就出了大子。之前雍州被匈奴攻克,不流民逃到了荊州,現在為了出兵援救茍晞,山簡想就地徵一些民夫,誰料本就本就背井離鄉的流民,哪肯再遭兵禍,立刻舉兵反了!
結果援兵未出,就連襄都被軍攻破。駐守荊州的王澄倒是和山簡了一對難兄難弟,被流民打的四逃。別說幫茍晞了,自顧尚且不暇。
這朝中,到底還有可用之兵嗎?!小皇帝抖了抖:「調並州兵……」
他的話還未出口,階下幾位泥胎木塑一樣的重臣立刻道:「陛下不可!」
還是王衍才思敏捷,飛快上前一步:「陛下切不可莽撞!如今匈奴偽漢屯兵兩萬,守在平。並州兵馬一旦調,上黨便要遭襲。司州大半已經淪賊手,若是上黨有失,危矣!」
這道理,小皇帝也是懂得的。可是除了能打敗匈奴,滅掉王浚的並州兵,他還有什麼兵馬能用?難不派出駐守的天子六軍?!
抖了兩抖,他勉強控制住了即將發的緒:「傳檄幽州,命段都督發兵援助茍大將軍!」
段務勿塵好歹是他提拔的都督,這樣關鍵的時刻,怎能不出兵幫上一把?至於鮮卑兵馬兇殘難控,還跟冀州有些過節,已經是次要的事了。只要能守住豫州兗州,一切都好商量。
聽到這話,王衍才後退一步,算是默認。看著這些人再次變得沈默僵的面孔,小皇帝只恨得牙都了起來。
這群竪子!前些日子,他準備大婚,為了皇后人選,下面差點沒打破頭顱。羊太后想讓他選泰山羊氏的親眷,王太尉想給他推薦瑯琊王氏的郎,就連新提拔的中書令都給他推薦張氏、楊氏之。人人都恨不得學那楊駿、賈謐,以國戚份干涉朝政,盡富貴。
現在匈奴發兵,倒是各個了悶口的葫蘆,生怕被自己點到,派去打仗。他又何嘗不想把這群庸碌廢扔上戰場?!可惜坐在這位子上的是他自己,若想坐的久些,就不能把大軍給他們!
見天子面不善,王衍遲疑了一下,開口道:「陛下,如今四地不安,不如遷都,以避兵禍。」
有王衍起頭,下面群臣活泛了起來,不人附議,嗡嗡響一片。看著這些不得即可逃出城的公卿,司馬覃面更冷了幾分。遷都?要遷往何?
長安已經被匈奴攻陷,許都也在王彌的攻勢之下搖搖墜。更遠的壽春也有人提過,但是遷都壽春就過了淮水,北地大片國土,難道就不要了嗎?再退難不還要退到江東?那他與偏安的吳國孫氏又有何異?
「乃天子之都!」小皇帝提高了音量,大聲道,「若捨了,朕如何面對列祖列宗?!並州未失,豫州、兗州、冀州、荊州也盡在朝廷手中。若是朝廷南逃,北地當如何?此等怯戰之言,不當再提!」
他當讓不能離開!一旦離開座,天子就沒了那層閃爍環。就如當年被曹挾持,了許都的漢天子一般,只能寄人籬下,畏首畏尾。他絕不能落那般狼狽的境地!只要城能夠撐住,他就要堅守在城中!
雖然司馬覃年紀不大,但是為帝一載,多也有了些人君氣度。如此大聲宣告,朝堂都為之一靜。
王衍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躬道:「陛下以國朝為重,臣自愧難當。待幽州兵馬前來,必能一掃頹勢,殲滅流寇逆臣。」
王衍若是想誠懇時,簡直石人都會被其打。看著盡數俯首的群臣,小皇帝那抖不休的軀,也緩緩平靜了下來。是了,朝廷還有數州之地,不兵馬呢。只要撐過了難關,自能把匈奴趕出豫州,甚至反奪司州,復司馬氏的天下。
已經沒人站在側,如同蔽日烏雲一般,掌控他的言行,威脅他的生死了。若是勵圖治,知人善任,有朝一日,他當也能創出祖父那般的偉業!
司馬氏的天下,決不會亡在他的手中!
又深深吸了口氣,小皇帝穩住了聲音:「催促幽州派兵。還有青州流寇,也可由冀州兵馬協防一二。務必要穩住豫、兗,重整局面!」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回,充滿了威儀,卻也帶著年人特有的尖細脆弱,轉瞬就消弭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