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章
「什麼?上艾出兵了?」一大早,聽到斥候來稟,段末柸面陡變。
前幾日方才接到軍令,王都督調了薊城兵力,要全力攻打并州。段末柸還頗為慶幸,這守糧道的日子結束了呢。
當日攻城不克,損兵數千,段末柸就被主將留在了井陘旁。其名曰固守糧道,實際不過是怪他折了大軍士氣,撤了他的前鋒頭銜,降罪駐守。再怎麼說也是世子心腹,段末柸哪能得了這個?
本以為只要再熬上幾日,就能從這該死的陘道旁撤出。誰料大軍未到,那群并州兵倒是烏殼裡爬了出來。
段末柸騰地一下站起來:「來得好!大軍即將抵達并州,既然這群鼠輩出城,就給我全力攻打!定要把上艾城給我拔掉!」
憋在井陘足有一個多月,是時候反戈一擊,給那些并州兵點看看了!雖然他手下騎兵被調走大半,但是步卒足有兩萬,比上艾城中的守兵多出一倍。攻城戰他不擅長,兵力佔優的野外較量,還怕個什麼?
兵馬齊,列陣出戰。騎在馬背之上,段末柸瞇起雙眼,向遠敵陣。敵人數量足有上萬,應是傾巢而出。看來這群并州兵也聽說了薊城發兵的消息。不過就算是背水一戰,也無用!
「騎兵出陣,給我先攻一!」段末柸大聲道。
隨著戰鼓號令,三千輕騎衝出了陣營,如同嗜的猛禽,向著敵人撲去!
「將軍!敵軍來犯!」孫焦旁,傳令高聲稟道。
「弩陣準備。」孫焦的聲不變,「拖住敵軍主力,為田將軍多爭取些時間。」
他是兵馬盡出,但是決定此戰勝負的,並非正面戰場,而是位於側翼的田堙部。孫焦何嘗不想打一個酣暢淋漓的勝仗?但是戰局的勝利,遠比個人武勛更為重要。
防守牽制,不正是他的長項嗎?
箭繁如星,快馬如電,兩支大軍都未猶疑,戰火驟燃!
出兵乾脆俐落,卻未曾得到想要的結果。大半個時辰後,段末柸的眉峰皺在了一。敵人怎麼會這麼難纏?陳兵列陣,還守得如同城池堅寨,讓人無可奈何。難道要向世子求援?若是再給他三千輕騎,足能擊潰這支敵軍!
然而還未等他下定決心,陣營側面傳來了。
段末柸怒吼道:「怎麼回事?誰敢我軍心?!」
「將軍,大事不妙!」一名裨將策馬而來,「後方營寨被敵人襲,糧草都燒起來了!」
什麼?!段末柸一晃,險些沒跌下馬來。為了保證糧秣安全,他專門派去了三千鋭守營,怎麼會被攻破呢?敵軍不是兵馬盡出了嗎?
「襲的有多兵?」段末柸的聲音,簡直是從牙裡出來的。
「足,足有一萬……」
「右翼迴轉,速速去援!」段末柸聽到此,哪還不明白?面前這些敵人,只是餌,是要迫他分心啊!
段末柸的反應不可謂不快,臨戰兵,也做到了有條不紊,戰陣不。
可是這樣的異,怎能逃過旁人的眼睛?
「田將軍得手了。」本無需傳訊,孫焦就知道了後方戰況。看著臨陣後撤的敵軍,他挑起了角,「以為我們只是餌嗎?傳令下去,衝陣!」
他的霹靂軍是長於弓弩,但是所有梁府一系的兵馬,底都是列陣迎敵!
戰鼓擂響,一列又一列兵士收起了長弩箭機,拿起手邊兵,鋭鋒爍爍,長槍如林!隨著那雄壯鼓聲,他們邁開了腳步,千人如一,萬軍齊出!
「殺!殺!殺!」
震天的呼喝響徹曠野,猶如出籠猛虎,發起了衝鋒!
剛剛變陣,段末柸哪能料到敵人來如此迅疾?只是一,前軍大潰!
「頂不住了!退!退!給我守住陘道!」一排又一排兵士倒與陣前,眼看軍陣有潰敗之相,段末柸慌了,在親兵的保護下大聲吼道。
糧草可以丟,兵馬可以敗,但是這條陘道,是通往冀州的生死線,分毫不容有失!他必須守住井陘,只要有兵道在手,大軍就能源源不斷,從冀州發來。一戰得失,又算得了什麼?
「將軍!關隘,關隘易主了!有敵軍放箭,靠不過去!」
聽著斥候所言,段末柸只覺眼前發黑。怎會如此?昨夜不還有消息送來嗎?井陘怎能就這麼丟了?怎會如此!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當日,幽州後軍大敗,井陘失守!
「怎麼可能?!」隔日,軍報送到案頭時,王昌破口而出的,也是這句!
這樂平打的如此艱難,對方只是避戰不出,怎麼突然就展開反擊了?前軍六萬人馬,糧草有半數都在後方,斷了糧道,他們還怎麼用兵?這該死的樂平堅壁清野,簡直連一粒穀,半草都沒給他們留下啊!
「要速速發兵,奪回井陘!他們難道不知大軍已經到了范嗎?三兩日可抵常山國,前後夾擊,區區一個井陘又算什麼!」王昌只覺怒不可遏,若不是看在段疾陸眷的面上,早就痛罵那當前鋒不堪一擊,守後路又一敗塗地的廢段末柸了!
段疾陸眷卻上前一步:「督護,此事不可莽撞!并州兵馬素來謹慎,突然發兵,未免有詐!若是匆匆趕回上艾,再中埋伏,豈不糟糕?只要大將軍率軍抵達常山,兩方合圍,必能大破井陘。前軍糧草也還夠用,不妨穩紮穩打。」
這也是他在并州一個月來,最深刻的會。打并州兵,不像是軍戰,而像是山剿匪,還是那種強的嚇人的悍匪。一不小心,就冷子來上一下,轉過頭卻連影子都尋他不見。任誰都吃不住這樣的打法。現在突然發兵攻打後軍糧道,若說完全沒有準備,才是見鬼。
最好的法子,就是以靜制,徐徐回撤。不管敵軍是何打算,都要按照自己的步調來。
王昌聽到這話,明顯猶豫了一下。但是猶豫並未持續太久,他很快點了點頭:「世子言之有理。大將軍發兵的消息,應當已經傳遍晉,必是梁子熙畏懼後方生,才想提前發兵。糧道雖失,但我軍仍有六萬,不足為慮。傳令下去,拔營回撤,小心提防敵人!」
這是萬全之法。不論是王昌還是段疾陸眷都做足了準備,然而最終返回井陘時,等待他們的,卻是另一個噩耗。
*
這幾日,梁峰沒怎麼休息,日日都在靜候消息。樂平進展的極為順利,孫焦和田堙聯手擊潰了幽州兵的後軍,潛伏在井陘中的尖兵,又趁勢奪回了陘道。整個後路通道徹底掐斷。
剩下那六萬敵軍並是沒有草率行事,緩慢的返回了上艾。這也在意料之中。等待他們的,其實不是襲,而是正面打擊,只是需要等待時機。等待那從幽州傳回的結果。
那結果,並未讓梁峰失。
王浚被殺了。在自己堅若磐石的大營之中,死於非命!
奕延帶著兩千輕騎詐降,一舉襲殺王浚,使得大營潰敗。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消息不會有假。位於趙郡的兵馬已經開始攻打常山郡,不會再有人打通井陘了,留在并州的那六萬鮮卑兵,徹底了孤軍。
一切都順利的可怕。只除了一樣。奕延並未率兵回返,而是轉了方向,前往薊城。
他帶著攻破了王浚大營的殘兵,去打薊城了!
梁峰當然清楚此刻攻薊城的意義。那是王浚的老巢,雖然他那嫡子如今年,但是還有數名年庶子城中。大營潰散本死不了多人,就算有所傷亡,也不過損些皮。一旦有人把這支大軍整合起來,死了王浚又算得了什麼?換個主帥罷了。那將是一個對并州心懷恨意,不死不休的惡敵。
而奕延,不允許有這麼個敵人盤踞在并州之側。他要把所有的威脅,消滅在萌芽之中!一旦薊城大,敵軍就失了糧道,失了主心骨。不論是哪方人馬,都不可能把心思花在并州上了。他們要儘快趕回幽州,爭奪王氏一脈留下的權力。除了王浚的嫡系外,還有關係並不怎麼親的段氏和宇文氏,甚至慕容鮮卑和拓跋鮮卑也在虎視眈眈。數方人馬,會先把幽州攪得天翻地覆!
而這,就是并州發展壯大的最好機會。
奕延的戰略眼,實在無人可敵。但是他要付出的,又是什麼?一支殘兵,奔馳數百里,前往敵人老巢。他們能回得來嗎?
腔某,痛得厲害,猶若刀攪。梁峰手,抵住了面前的書案。那日下令出兵,當晚,就有信送到。裡面的每一個字,梁峰的記得清楚。奕延說要向他請罪,說不會辜負他的心。可是自己所要承的危險,隻字未提。
那信,簡直猶如訣別。
「去上黨……」不知停了多久,梁峰終於開口。
「主公?」一旁靜候的孫禮有些茫然,王浚死的消息都傳來了,主公為何還會如此……失魂落魄?他們不是要勝了嗎?
「我要去上黨。」梁峰沒有在乎孫禮的錯愕,長而起。
什麼?孫禮這次是真的驚了,連忙阻攔道:「主公,現在局勢還不安穩,若是去了上黨,晉生可如何是好……」
王浚喪命,大營潰散的消息並未傳開。現在有不士族只知幽州要大軍境,正心思頻,想要趁生事呢。若是主公離開,豈不是給了他們機會?
「該的,這次不冒頭,也會有下次。我走,豈不是給他們方便?」梁峰的聲音不大,但是話中森冷畢。
孫禮打了個寒戰,主公這是想引蛇出?是啊,一旦主公前往上黨,擺出一副迎戰態勢,何愁那些牆頭草不趁而出?殺了王浚,又剷除心懷不軌的士族,憂外患就一併解除。這才是萬全之策。
不過該諫言的,還是要諫。孫禮又道:「既然如此,主公務必帶足兵馬,以免軍襲擾。」
梁峰點了點頭,並未多言。這只是為了敵嗎?不,他要去上黨,去那裡等奕延歸來!并州之戰還未結束,他實在不出兵力援馳,更跟趕不上奕延的腳步。但是至,他能到上黨等他。在距離陘道最近的,第一時間等他歸來!
他會回來的。
梁峰邁出腳步,步履微微有些搖晃。但是很快,他就止住了微不可查的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