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新歲
天尚且暗沉,遠的田莊裡,嘹亮鳴便自響起。隨著鳴聲,梁府上下都從睡夢中復甦,忙碌起來。
梁榮也起了個大早,仔細洗漱梳洗之後,他穿上簇新衫、繡紋彩履,興沖沖往正房而去。
主院,梁峰也已經起床。今日乃是正旦,也稱元辰、元春,為一年歲首。古時歲首並不一致,商代的殷曆以臘月(十二月)為正月,周代的周曆以冬月(十一月)為正月,秦代一統之後,則以春月(十月)為正月。直到漢武之時,才循夏朝的夏曆,以孟喜月(元月)為正月。正旦之日,也就是後世的大年初一。
上春節,自然要好好慶賀一番。幸虧此時「守歲」還未曾為循例,否則又是病人又是孩子,熬一宿恐怕幾天都緩不過來。梁峰也就沒擅自發揮,乖乖等到了初一。
剛剛收拾妥當,就有人報小郎君來了。梁峰笑笑,在正堂落座,就見一雕玉琢的小糰子邁著規規正正的步子走進了房中,俯稽首:「孩兒祝父親康健,益壽延年。」
給長輩賀歲,自當正拜。看著小傢伙那副認真模樣,梁峰笑道:「榮兒今歲也要平安喜樂。來,這是給你的歲錢。」
不明白歲錢是什麼意思,梁榮眨了眨眼睛,起雙手接過父親遞出的東西。那是一個繡著虎頭的小小荷囊,裡面叮鈴噹啷裝了些什麼。梁榮好奇的解開繩子,倒出來一看,不由輕輕啊了一聲。原來裡面放著五枚巧別緻的金錢,個頭不大,形似五銖,但是錢上卻跟勝錢一樣,鏤空繪紋,看起來極為玲瓏可。
梁峰了小傢伙的腦袋:「金錢歲,榮兒好好收著,來年再添一枚。」
梁榮用力點了點小腦袋,小心翼翼的把荷囊繫在了腰間。梁峰又對綠竹道:「今日府人人都發百文,作為歲節錢吧。」
百文並不算多,但是意頭好得很,綠竹欣喜應是,又問道:「郎君,可以燃竹了嗎?」
梁峰頷首:「去吧。」
領了命令,綠竹帶著幾個僕役在庭中點起了火堆,把三長長竹竿進火裡。不多時,竹便發出噼噼啪啪的響。這也是正旦必須的儀式,燃燒竹竿驅除惡鬼山臊。不過在沒有火藥的時代,過年燒的可是真正的竹子,後世的鞭炮才有「竹」這個俗稱。
聽到響聲,梁榮不由探頭去。梁峰卻在心底思索起火藥的事。黑火藥配方他自然曉得,一硝二磺三木炭嘛。不過這種土方卻達不到真正的軍工級別。想要把黑火藥當做武,而非聽個響聲的炮仗,就必須專業的提純,細化配比。這樣的實驗室工作,顯然不是梁峰自己就能完的。
同時,火藥研製的危險也太大,讓下面那些不懂任何化學原理的人實驗,十有八九要鬧出子。研製出了火藥,如何投使用也是個重大問題。這些對於梁府而言都還太遙遠,因此梁峰也沒有即刻上馬這方面研究的打算。至要找到合適的人才,才能試上一試……
正想著,竹燃到了盡頭。
看著梁榮意猶未盡的小臉,梁峰笑了笑,牽起他的小手,往家廟走去。
正廳之中,也漸漸人頭齊聚。今日是正旦,四坊匠頭和諸位管事也要前來給家主賀歲。最先到的,便是江匠頭和江倪父子。去歲陶坊開始燒製白瓷之後,是獲利就有上千萬錢,佔了一紅利,江家父子也今非昔比。
如今陶坊已經又多了一座大窯,陶工也增加到二十餘人,還有不是江倪聘來的雕繪匠人。陶坊出產的已經不止原先樣式簡單的碗碟,博山爐、蓮花尊、首壺這些複雜事也開始試製,若是能一件,獲利數倍都是尋常。
有了底氣,腰桿自然。帶著賀歲用的新件,江匠頭可是鼓足了勁兒,想要在諸人面前出一把風頭。然而剛剛站定,柳匠頭也帶著兒子走進了正院。
「啊,江兄先到了。」柳匠頭呵呵一笑,「祝你歲旦安泰,四季如意啊。」
看到劉木頭和他那木訥兒子,江匠頭立馬覺得有些憋氣。陶坊的盈利確實不差,然而紙坊更為驚人。是賣紙和賣書兩樣,就不知賺回了多錢糧。虧得不生意都是經過江倪之手,才讓他多長了些面。
哼,看今年陶坊燒出了新件,你們紙坊還能不能比得上!江匠頭肚裡嘀咕,面上卻堆滿笑容:「承老兄吉言,一起發財才是!」
兩人談笑風聲,後來的丁匠頭卻沒摻和進去,只是打了個招呼,就獨自思索事去了。書坊本是朝雨掌事,不過早上陪著小郎君去家廟了,未曾來院中,換了大匠衛佛奴替代。他子謹慎,老老實實站在一旁陪笑,也不多話。就連阿良管事來了,也不大敢上前搭訕。
部曲的幾人來得最晚,不過擺在那裡,就連阿良也上前問候。弈延看了眼院,發現主公不在,立刻沒了心思,支應的活計都給了張和。他獨自向家廟走去。
這項,梁峰已經祭拜完畢,迎面就撞上了弈延。看到主公,弈延立刻上前兩步:「主公,屬下前來賀歲!願主公早日康復,長命百歲!這是屬下雕的闢邪玉,還主公收下!」
他手中拿的竟然是一塊玉珮,上面雕了不花紋圖樣,看起來很是費了心思。
梁峰不由莞爾,接過玉珮,從腰上解下個荷囊遞了過去:「你有心了。這是歲錢,收著吧。」
弈延接過袋子,立刻打開,只見一枚大個的銀錢躺在其中。心頭砰砰,他立刻出繩子,把荷囊掛在了前。
後面跟著的梁榮睜大了眼睛。荷囊怎麼能掛在頸上!還有阿父為何要專門給他歲錢?不是該只給自己嗎?
給自己長了個輩分,梁峰心大好,笑著問道:「院裡諸人都到齊了嗎?」
「匠頭們和營中隊正都到了,還有阿良和周勘。」弈延俐落答道。
「嗯,過去吧。」梁峰邁步,走進了正院。
看到人回來了,諸位匠頭和管事立刻齊聲道賀。梁峰微笑頷首:「今日正旦,理應同樂。來人,備席。」
沒想到會被留下來用飯,不人都漲紅了面頰。他們不過是邑戶、匠人,份低微,何曾跟貴人同席?不過激之餘,眾人心中也生出濃濃激。郎主待他們甚厚,若是沒有郎主,哪有他們今日景?!這條命就是郎主的,當為之效死才是!
下面僕役很快擺上了桌案,眾人按照份座。眼看郎主坐在了主位,江匠頭趕忙起道:「今日歲首,陶坊燒出了一套茶盞,為郎主賀歲!」
說著,他起獻上了一個木盒。
沒想到還帶了賀禮。梁峰笑著從綠竹手中接過盒子,取出裡面瓷。那是一套白瓷細盞,一壺五杯。壺圓潤,腹繪荷紋,猶如含苞花蕾。杯如蓮瓣,大小如一,潔可人。配在一起,就像一朵綻開的荷花,雍容優雅,可稱品。
「好巧思,好意境。」梁峰不由嘆道。只是半年,陶坊的審趣和雕工手藝都有長足長進啊。看來新招的匠人水準不錯。
被郎主誇得滿心歡喜,江匠頭昂首走了下去。這下還有誰能蓋過陶坊風頭?
誰料他還沒落座,柳匠頭便站了起來:「木坊也有一,為郎主賀歲。」
說著,他後的柳林從懷中取出一,恭恭敬敬獻了上去。梁峰只是看了一眼,便喜道:「水車製出來了?」
「啟稟郎主,小人跟其他幾位匠人試製兩月,終於功!」柳匠頭滿面通紅,大聲答道。
只見梁峰面前擺著的是一架木質水車,跟後世的形制極其相似,呈狀,上面有汲水的木槽,只要擺在河中,製造出水位落差,便能用水力推車,汲水上岸。原先的龍骨翻車是人力驅的,有了這個水車,就能輕鬆從河流中引出水源,絕對是一件利!
這個構思梁峰早就給木坊說過了,然而技水平所限,品一直未曾試製功。誰料現在竟然出現在他案上。看來之前隨流民府的那幾位木匠水平不錯。技還是越流越先進,若是再多些匠人,恐怕改良紡織機之類的工作也不是夢想了。
「諸位實在勞苦功高!有了此,今年府上必會收!」梁峰滿意嘆道。
陶坊立刻被了下去,不過看著那複雜無比的風車,就連江匠頭也說不出半個不字。隨後紙坊奉上染新紙,鐵坊奉上百煉短刀,書坊奉上玲瓏佛像。樣樣都是心準備。
阿良呵呵笑道:「各坊都有新鮮事,全賴郎主指點有方。上月府上又添了二百六十人,皆是青壯、匠戶,等到開春,必然有更多可用之人,歸於梁府!」
弈延也道:「輔兵已徵滿兩百,補回原先人數,春耕之前便能完訓練。」
周勘咳了一聲:「我這邊也挑出了十二個孩,開始傳授數算。若是順利,半年應有小……」
一樣一樣,皆是喜事。梁峰環視諸人興神,輕嘆一聲:「去歲哪能想到如此場面。」
端起手邊酒杯,他對眾人道:「府中變革,皆因諸君而起。只盼來年,能再登層樓!」
這可是主公敬的酒,在座諸人無不激萬分,舉杯而飲。
熱氣騰騰的菜餚也端了上來。每人面前都有蛋菜蔬,還有滿滿一碗餃子。不過這時候,餃子都是帶湯的,稱作「餛飩」。用羊做餡,拌上切碎的蘿蔔,一口咬下,滿是湯油花,鮮甜可口。加上一碗熱湯,能吃的人通舒暢。
大碗的湯,大塊的,毫不講究派場,但是味妥,就像尋常家宴。面對如此妥的準備,諸人哪裡還有拘謹,大快朵頤,滿室皆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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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白玉如意摔在了地上,裂幾段。司馬騰怒斥道:「那賊子竟敢與陛下同階而行!」
傳回了消息,正旦那日,司馬穎與天子同階而行,劍履上殿,百朝拜。為丞相,又有此等行徑,簡直就是明擺著要行魏武之事。那些狡獪的員如何能不嗅到其中意味,不人都上書,請封司馬穎為皇太弟。若是那人真了皇太弟,天子又能多活幾日?
可恨他手腳太快!殿上諸將軍在司馬穎城之前便被清掃了一遍,隨後又換上了鄴城一系的人馬。起事的計劃還未備妥,就被斬斷了後路。如今阿兄在城中也不敢妄了,只能敷衍那狂徒幾日。不過已經被大戰和張方的劫掠弄得殘敗不堪,想來熱衷奢靡的司馬穎,不會在這座空城中逗留太久。
等到司馬穎回了鄴城,阿兄就能騰出手來清君側了吧?這樣想來,司馬穎越是囂張跋扈,就越是方便他們行事。哼,他倒要看看,數軍發起,鄴城那人要如何應對!
心頭怒火終於稍減,司馬騰冷聲道:「聽說左部匈奴那邊,鬧出了子?」
下面立刻有人稟道:「是出了一夥兵,不過已經被高都守備盡數剿滅了,連帶人頭一起送上,足有四百多人呢!」
「還有此事?」司馬騰臉上寒霜稍減。那群匈奴人一直是他心頭大恨,五部環繞太原,簡直鋒芒在背,讓他這個并州刺史時時掛記。一個守備就能剿滅四五百兵,不由讓他心大好。
「那人是哪裡人士?把捷報呈上來。」司馬騰並非勤政之人,然而現在卻急需要找些事,平復心中怒火。
下面心腹哪有不知,連忙翻出了吳陵當日的捷報,呈了上去。一目三行看完了戰報,司馬騰哈哈一笑:「此子可用!封一個破虜將軍吧!賞十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