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隊。”
柳至秦的聲音帶著些許息,顯然是剛回來,有些疲憊。
花崇心口一,“我屜裏有你上次買的餅乾,沒開封,趕拿一些來吃。我在路上了,20分鐘後到,你想吃什麼?我在樓下給你買些上來。”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花崇以為柳至秦在歇氣,又說:“累著了吧?要不去休息室躺躺?”
柳至秦這才道:“張貿說你找我。”
“嗯?”花崇沒反應過來。
柳至秦語氣裏的疲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笑意,“你找我,就是為了叮囑我吃餅乾,問我想吃什麼,我去休息室睡覺?”
著手機的耳郭瞬間熱起來,花崇咳了一聲,“看來你神很好,本不需要休息?”
柳至秦說:“還行。”
“那就去燒水。”花崇繃著的弦鬆了勁,“幫我泡杯熱茶。”
??
得知尹子喬被人割了,程勉只是“禮節”地驚訝了一下,畢竟如他自己所說,久不聯繫的同學等於陌生人,況且他與尹子喬只當了一年同學,並不深厚。但得知尹子喬遇害可能與滿瀟被勸退有關時,他在短暫的怔忪後,彷彿想起了什麼般,兩眼逐漸睜大,角開始,眉不停抖,臉頰失去。
這是恐懼而後悔至極的表。
花崇手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還有一個平板電腦。
他在平板電腦上點了點,找到滿瀟親吻尹子喬的照片,往前一推,“這張照片是你拍的吧。”
程勉看了一眼,臉白得更厲害,“尹子喬真是因為滿,滿老師而被害?”
花崇微偏著頭,視線在程勉眉眼逡巡。
張貿已經查清楚,程勉高中畢業後在城一所教學品質一般的大學完學業,目前在明區一家商場當導購,收水準雖然不高,但生活規律,際圈已經徹底離溫茗鎮。
“我找你來,就是想確定尹子喬的死亡和滿瀟之間的聯繫。”花崇冷聲說:“當然,也是為了保護你。”
程勉打了個寒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花崇說:“滿瀟已經於五年前去世了,這你是知道的吧?”
“聽說過。”程勉點頭,“但那不是事故嗎?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嗯,事故確實和你們沒有關係。”平板的暗了下去,花崇再次將它摁亮,又道:“現在我問,你答。為你自己著想,不要向我瞞當年的事。”
程勉著下,神焦慮。
花崇說:“你為什麼要拍這張照片?”
“尹子喬讓我拍的。”程勉不安道:“我只是幫尹子喬一個忙而已。”
“你和尹子喬關係很好?他為什麼不讓別人幫忙,偏偏找你?”
“我……我手機圖元比較高。”
花崇揚了揚下,“我剛才怎麼說的?”
程勉惶地抬起眼,“啊?”
“我說——為你自己著想,不要瞞當年的事。尹子喬已經遇害,你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嗎?”
程勉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搖頭,“我沒有瞞啊!”
“那你看著我的眼睛,再回答一遍,尹子喬為什麼不讓別人幫忙,偏偏找你?”花崇語氣並不兇狠,但氣場卻極其迫人。
程勉被迫與他對視,“我”了半天,終於繳械,“我不是幫尹子喬的忙,而是,而是和他商量好拍這張照片!”
“商量好?你們商量的是什麼?滿瀟和尹子喬真如校方所說,是人關係?”
程勉用力搖頭,咽了好一陣唾沫才開口,“不是,不是!滿老師是個好人,是我們求他這樣做……是我們害得他當不了老師。”
問詢室的空調安靜地吹著熱風,唯有啟升溫時發出一陣響。
記錄員快速敲擊鍵盤,將程勉結結講述的往事轉化為毫無溫度的文字。
七年前,滿瀟24歲,在溫茗二中擔任高一一班、二班的數學老師,兼任邏輯活課的引導老師。
在整個高一年級,他是最年輕、人緣最好的老師,很多學生都願意與他親近,包括尹子喬、程勉這樣的問題學生。
尹子喬沒有父母管束,經常蹺課,唯一不逃的是數學課,一上課就一副好學生的模樣,一雙眼睛盯著滿瀟看。
滿瀟說不上特別帥,但熱洋溢,極有親和力,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學生上課講話、開小差,他也不生氣,只是讓對方下課後帶著課本來找自己,把落下的補回來。
一班的生,沒有誰不喜歡滿瀟。男生也跟他打一片,將他當做兄弟、哥們兒。
但也有男生青春期發的荷爾蒙驅使,將他當做傾慕的對象。
滿瀟本來就沒比學生大多歲,喜歡和學生們混在一起,不過平時十分注意與生保持距離,但和男生相起來就沒那麼多顧慮。
生們有時會起哄,說滿老師和哪個男生一起打籃球好配啊,滿老師給誰講題時好溫啊,滿老師是不是喜歡誰誰誰啊……
滿瀟總是一笑置之,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和尹子喬起來,是因為我們都對滿老師有點意思。”程勉苦笑一聲,“現在想來,其實都沒道理的,那時我們才16歲,哪里懂什麼喜歡?單單是覺得滿老師好玩兒,和滿老師在一起時很開心,就認為自己喜歡滿老師,沒事就跟在滿老師後面轉。拍照之前,就有人開玩笑,說我們和滿老師之間有點兒什麼。其實本就沒什麼,但滿老師不拒絕我們的靠近,我們就得寸進尺起來。”
程勉歇了一會兒,自我確認一般,“嗯,就是得寸進尺。你要讓我回頭看,我都覺得那時的自己像個傻。高二要文理分科,高一下學期就要確定自己念什麼。尹子喬跟我說,今後可能不能在滿老師班上了,不如趁機跟滿老師要個‘紀念’。我問他什麼‘紀念’,他說讓滿老師親一下,再拍張照。”
花崇到難以理解,“再怎麼說,滿瀟也是老師,他怎麼會答應你們?”
程勉點頭,“但他答應了。”
花崇皺起眉,心中詫異。
和學生接吻,絕對不是一名老師應該做的事。即便只是玩笑,或者別的原因,也很不應該。
“滿老師就是這種人。”程勉尷尬地了手,“當時我們都以為他答應是因為對我們也有點意思,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本不是,他就是個老好人,不會拒絕別人的要求。我們求他,說——滿老師,分科之後我們說不定就當不你的學生了,你就滿足我們吧。他拗不過我們,就答應了。可能,可能他也沒想那麼多吧,畢竟當年他才24歲,才當一年老師。”
花崇垂眸看向平板上的照片。
說是親吻,其實就是輕輕了一下,兩個人都在笑,尹子喬臉上全無霾,本不是龐谷友、穆茜等人形容的樣子。
“尹子喬坑我,說好一人拍一張。我給尹子喬拍完後,尹子喬就不給我拍了。”程勉繼續道:“滿老師也紅著臉說不能拍了,覺有違師德。當時我特別不甘心,後來滿老師被舉報投訴後,我才慶倖還好照片上的是尹子喬,不是我。”
“那張照片為什麼會流出?”花崇問。
程勉難堪地張了張,“是,是我的錯。照片在我的手機裏,傳給尹子喬之後,我沒有馬上刪除。被,被班上的生看到了。”
“你是故意的。”花崇一語道破,“你埋怨滿瀟不和你拍那樣的照片,也埋怨尹子喬。”
“我,我……”程勉扶住額頭,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有嫉妒的想法。”
“匿名舉報的是你嗎?”花崇又問。
“不是我!”程勉瞪大眼,“我發誓,舉報的絕對不是我!”
花崇瞇眼看了他一會兒,“滿瀟被舉報之後,你和尹子喬什麼都沒有做,看著他被勸退?”
“我不敢。”程勉的氣勢低了下去,搖著頭說:“我和尹子喬不一樣,他沒家沒父母,我家還有一個老頭子。我父母要是知道我喜歡我們班的數學老師……”
“你拍了照,卻沒有站出來說明原委。”花崇打斷,“尹子喬呢,他幹了什麼?”
“我不知道。”程勉雙手抱頭,“照片流出後,尹子喬就和我鬧翻了。我聽說他去找過校長和教導主任,但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滿老師後來一直沒有再來上課,辭職的時候是暑假,高二分科,我才知道滿老師已經不在學校裏了。至於尹子喬,滿老師離開之後,他格越來越怪,我們一個文科一個理科,連面都難。我心裏有愧,也不敢去問他。我猜,就算尹子喬找學校領導解釋,也沒有什麼用,畢竟全年級都看到照片了,滿老師確實在親吻他。尹子喬一個問題學生,越解釋越說不清。”
??
“我不知道該不該同滿瀟。”徐戡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無奈地抿了抿,“如果程勉沒有撒謊,那滿瀟被勸退,可以說是‘自作自’。他是一名教師,心腸再再好,也不應接學生提出的無理要求。老師與學生接吻作為‘紀念’,還拍下照片,別說是七年前,就是拿到現在來說,他也毫不占理,必然被勸退。”
花崇沒說話,想起每一個人對滿瀟的評價似乎都是“好人,善良”。
熱心是好事,但不懂拒絕的熱心卻不是。
七年前,滿瀟沒有拒絕尹子喬、程勉接吻的請求;五年前,滿瀟沒有拒絕學民代上夜班的請求。
他真的願意嗎?真是熱心使然?
還是單單因為不知道該以什麼方式拒絕?
這件事改變的大概不是滿瀟一個人的人生,還有尹子喬的人生。
高一時,滿瀟或許是尹子喬眼中的一道亮,如果這道一直都在,尹子喬會不會為後來那種人見人厭、人見人欺、懦弱放縱的可憐人?
16歲的尹子喬犯了錯,害了自己喜歡的老師,並發現自己拼盡全力也無法補救,老師還是被勸退了。
後來,老師死了。
這是否是他自甘墮落的導火索?
還是他本就墮落,但滿瀟本可以拯救他?
這些問題現在已經無法找到答案。
連程勉的話,也難以核實真假。
如今的現實是,害得滿瀟無法再當教師的尹子喬死了,而另外三名與滿瀟喪命“有關”的人也死了,兇手還在繼續屠戮。
李訓從痕檢科出來,大聲道:“花隊,七組足跡已經全部完比對,其中六組來自清潔工人、死者學民、居民、咱們自己人,只有一組陌生足跡存疑,極有可能來自兇手!我們有證據了!現在馬上進行建模,很快就能確定兇手的大致高和重!”
徐戡握住雙拳,如終於品到了一枚定心丸。花崇長出一口氣,正準備向痕檢科走去,忽聽柳至秦在後面喊自己。
“花隊,你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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