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后見危眉出神, 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知曉經歷了這麼多,心中必定極其懼怕謝灼, 便借機安了幾句, 在危眉耳畔輕聲道:“謝灼麾下一眾將領里,有裴家安進去的細作,只待謝灼南下,便在暗中手。”
危眉垂在裾上的手慢慢攥,“裴家的細作?”
裴太后閉了閉眼:“是。”
危眉繼續追問,裴太后隨口回了幾句, 旋即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些, 不再回答這事。
拉住危眉的手:“不管如何, 當前最要的是你腹中的胎兒,你且安心養胎, 其余的事莫管。”
危眉點點頭。
二人又聊了小半個時辰, 裴太后有些困了, 危眉起告退。
裴太后握住的手:“要去哪兒?你懷著子, 不宜多走,就待在母后宮里。”
危眉手著腹:“兒臣想回未央宮再看看陛下。”
裴太后本勸, 一聽這話嘆息了一聲:“難為你有這個心了,倘若陛下泉下有知你這樣掛念他,怕也是極其欣。去吧, 哀家讓一隊人護送你。”
危眉“喏”了一聲,款款走出大殿, 出去便坐上了雕金漆朱紅攆。
轎攆搖搖晃晃抬起來。這里離未央宮還有一段路, 危眉手撐著額頭, 闔上目養神。
在心里琢磨形勢——
不能完全信任裴家, 裴家對只是利用,無權無勢,一旦生下腹中的皇子,大抵便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且不論那個孩子未必就是男兒。
的境極其艱難,不能寄希于別人,只有牢牢握在手中的權柄才是真的。
或許裴家與攝政王相爭,坐山觀虎斗是最好的選擇。
但兩黨相爭,必定極其慘烈。
如今裴家被攝政王一黨步步近,即便謝灼不日離京,攝政王在朝堂上留下的人馬也會針鋒相對裴家,到時候對裴家或許是滅門的打擊。
危眉想見到的局面,是雙方斗得兩敗俱傷,裴家倒臺,太后病逝,攝政王一黨慘勝。
可若裴家倒臺,又如何能在朝堂中自保?
幾乎是瞬間,危眉腦海中便浮現起一個念頭。
謝灼不是利用了嗎?那不如借他的力。
危月是謝灼侄兒,得封賞為車騎將軍,軍中上下以危月為尊,甚至可以說,一旦謝灼遭遇不測,余下的許多勢力,多是要繼承到危月上。
攝政王一黨,以危月馬首是瞻。
待謝灼死后,會告訴危月,腹中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危月多半會扶那個孩子上位。
這是能走的最好的路。
轎攆在未央宮前停下時,危眉的思緒也被打斷,緩緩睜開了雙眼。
“娘娘,咱們到了。”
危眉提著裾,朝未央宮走去,尚未步大殿,嬪妃們的泣聲便從傳來。
除了妃嬪們,殿還有一道悉的影。
年人年紀輕輕,形拔,已是一威嚴,著一寶藍華袍,配明軒玉佩,更襯得人宇軒昂。
“皇后娘娘到——”
他聽到稟告聲,轉過頭來,見到危眉,微微愣住,連忙上前一步,卻又躊躇地停下。
危月畢恭畢敬作禮:“阿姐。”
危眉注意到他面容虛白,腳步也有些蹣跚,像是上哪里了傷,行也不太方便。
危眉目蜻蜓點水般掠過他的臉,之后便沒再看他。
肩而過時,危月垂在側的手攥又松開。
危眉到團前跪下,朝著帝棺柩再三跪拜,出了幾滴淚珠,隨著嬪妃們一同泣,片刻后起,到一旁一邊抹淚,一邊聽沙彌們為帝誦經聲。
待到正午時,危眉用午膳,才離開大殿,殿歇息。
“阿姐,阿姐!”危月從后喊住。
危眉置若罔聞,繼續往前走,危月一咬牙,也要隨。
四周宮人不敢阻攔,將殿留給姐弟二人說話。
危月一,便快步走到危眉邊:“阿姐,我有話與你說。”
危眉到桌前坐下,素手拿起玉箸準備用午膳。危月看神冷淡,鼓起勇氣問:“姐姐,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有時沉默不語,便是一種態度。
危月得不到的回應,便明白的意思了,道:“阿姐,我自知有錯,那夜之后,去掖庭領了三十道鞭刑,躺在床上養傷的日子里,日日夜夜想要與你道歉,心里溢滿了對你的愧疚。”
危眉抬起目,危月下意識錯開視線,不敢與對視。
可隨即發現眼睛紅腫得厲害,愣了愣問:“阿姐,你可是什麼委屈了?”
危眉道:“是了委屈。”
危月一把握住的手臂:“是誰欺負了你?”
危眉目落在他手上,危月立馬將手拿開。喃聲道:“阿月,你說陛下已經駕崩,這偌大的宮廷之中,誰有這個滔天的權勢能欺負我,我委屈?”
這話幾乎是明示了。
危月眸子微:“是他,是不是?”
危眉垂下眼眸,繼續用膳。
危月膛微微起伏,醞釀了許久開口道:“前些日子,你突然在宮中消失不見,之后他離開,那時我便知曉姐姐想要離開他邊,你二人關系出現了裂痕。”
危眉的側籠罩在暈中,沉默不語。
危月道:“我知曉一味口頭上的道歉,實在是不痛不。但我確實不知如何做,才能讓姐姐原諒我。”
這話落地后,殿靜悄悄的,只剩下二人細微的呼吸聲。
良久,他打破沉默:“阿姐,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你開口。”
危眉放下了玉箸看向他,年在側坐下,眼底有些潤,輕笑一聲:“你我十歲以前相依為命,姐姐明明只比我大一歲半,但從小到大有什麼好的東西都讓給我,我清楚記得是我八歲生辰那日,阿姐送了我一件新做的裳,那袍子其實也沒有多好,卻花了阿姐大半年的月錢,是姐姐能為我買到最好的料了,因為不想我去學堂穿得破舊而被表兄們取笑。我不明白,為何寄人籬下便低人一等,但是從那一日起,我便發誓日后一定竭我所能,讓姐姐過上人上人的生活,永遠不會再人冷眼。”
危眉聽著,抬起指腹去眼角淚珠。
危月從袖中拿出一件東西,將它戴到危眉的手上:“這只寶珠手環你還記得吧,你曾經將它塞給我讓我去將它當了,換一點錢財自己用,我那時看著它,心不停地疼,知道阿姐有多喜歡這只手環。這是阿姐給我的東西,我便是再不濟,也不能將你給我的心意隨意糟蹋了,這些年我一直將它好好保管著。”
戴在危眉手腕上的是一只寶珠手環,玉石雕刻玉蘭花,花苞吐蕊嵌著珍珠,雕工栩栩如生,被戴著格外珊珊靈。
危眉聽了是很,眼里更多淚珠掉下,卻并未松口。
“但你一直在騙我,危月,你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和我坦白,但你沒有。”
危月對此再多的解釋也是蒼白,只閉了閉眼睛:“姐姐怎麼樣才能原諒我?”
危眉側臉對著他,依舊不語。
明明是又敏的格,對世間一切人都好像可以似水,可當被欺騙心碎傷后,卻又這樣絕而冷淡。
危月握住他的手:“不管姐姐想得到什麼,要我做任何事,我都可以幫你辦到。”
危眉問:“任何事嗎?”
危月道:“是。”
危眉低頭看著那只寶珠手環,含淚笑了笑:“你說可以為我做任何事,為了能得到我的原諒。那便為我去殺一個人。”
當這句話從口中說出,危月約約就覺到了不妙。
危眉向來子溫溫和和,什麼樣的人會讓了殺心?
危月結微,與對視,只覺空氣才一點點變得窒息,一個大膽的念頭浮上了心頭,他有些不敢往下想。
“姐姐要我除去誰?”
危眉道:“你知曉我說的是誰。”
危月手瞬間攥,目收,仿佛難以置信:“姐姐?”
危眉著窗外的樹影,笑靨溫繾綣。
知曉這座宮殿到都是謝灼的眼線,將聲音得低低的,以只有二人能夠聽到的音量對他道:“不是說過疚嗎?你若想要我的原諒,那便拿出你的行來。你口中說的任何事,包不包括為我除去他?”
危月目有些僵。
危眉知道他一時接不了,輕聲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過幾日可以給我一個答復。”
說完揚聲道:“承喜,進來,送人離開。”
危月拉住危眉的手,“姐姐,你與他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危眉拂開他的手,將被鎖鏈磨得紅腫的手腕給他看:“你該去問問他對我做了什麼。”
簾子開,承喜已經走進來,看著殿二人,有些猶豫地對危月做了一個手勢;“將軍,您請吧。”
危月離開了。
走得十分慌,影狼狽不堪。
危眉目從他上移開,低頭握住手腕上的手環。眼里蓄起淚,對于危月的話怎麼可能沒有?那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
可下定了決心的事,便不會悔改。
危眉到底沒有落淚。
想起了許多年的事。
謝灼曾經教過為人世,告訴過許多道理,在他跟著自己的老師學習權時,也教過,說權力看似來自上級,實則來自下級。一個人手上到底能握多權柄,是看他能讓多人為他忠心辦事。
這歸到底是一個人下的能力。
若能危月能背叛謝灼,轉而為忠心辦事,那也是的本事,不是嗎?
這些,都是他教的。
危眉將所有緒收好,著滿桌的菜肴,已沒有什麼胃口。
對回來的承喜:“你將桌上幾碟子點心,給攝政王送去,道是我讓你送的,讓他別太勞累,不要一直看奏折。”
承喜一怔,旋即道:“喏。”
春日午后的影攜著花香灑殿。
危眉去午睡了。自從懷了孕,神便總是不濟。這一睡便睡到傍晚。
危眉看窗外夜,讓人去給太后傳話:“今夜不去建章宮了,說我已經在椒房殿歇下了。”
自然,椒房殿里會有人營造在那的假象。
危眉沐浴之后,回到書案邊。離謝灼理完政務回來還有一會,危眉承喜準備了宣紙,研好墨,一邊習字一邊等他回來。
是想要除去他,在事之前,得假意溫,他放下防備。
在危眉面前擺放著,是一本文,上字跡行云流水,一筆一畫,皆是疏朗有力,筆鋒間鋒芒畢,不是不藏,是本藏不住。
是謝灼的字跡。
危眉在模仿他的行文。
危眉描摹得極其認真,的字當初就是謝灼手把手教的,承襲了他的風格,所以很快便仿出了一個形態。
晚風拂來,紙張在眼前晃。
危眉全神貫注,待蠟燭一寸寸流逝,線漸漸暗淡,才想起來時辰不早了。
危眉走到燈架邊,去給快要燃盡的蓮花燭盞換一蠟燭。
謝灼來的時候,便瞧見郎長立在書案旁的燈架剪燈花,一淺桃紅長逶迤曳地,燭照亮嫻靜的側。
風吹來,燭搖晃,紙張翩飛。
危眉才剪好蠟燭,后突然靠上一個溫暖的膛,被謝灼從后抱住。
他將臉頰埋在頸間,輕嗅了一口,低沉的聲音問:“袍上熏得什麼熏香,這般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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