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嘩啦——
嘎吱嘎吱嘎吱。
耳邊響起水中行船的聲響,芃芃在朦朧間恢復意識,睜開眼著頭頂漆黑一片的天幕,花了好一會兒才回想起剛才發生了什麼。
記得……
那個被夜祁做燕歸鴻,似乎是昆侖墟掌門的人,用一柄短劍刺穿了的心臟。
說實話,那一瞬間還是有點痛的,但芃芃還沒來得及出兩滴被痛哭的眼淚,就覺自己渾輕飄飄的,好像三魂七魄飄出了軀殼似的。
魂魄離地了,痛苦就關閉了,聰明的智商又占領高地了。
芃芃隨后意識到——
好像死了。
“…………我不可能會輕易狗帶!扶我起來!我要回去殺了那個臭老頭!!!”
從船上憤然坐起的芃芃不期然地與船上劃船的骷髏架子面面相覷。
骷髏架子似乎也沒料到芃芃還能半路詐尸……哦不對,應該是詐魂,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沖芃芃齜牙咧,試圖將這小姑娘嚇老實點。
但令骷髏架子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比他還面目猙獰,撲過來就要搶他手里的船槳。
“你往哪兒劃呢!你要帶我去哪兒?不許去!給我往回劃!!”
骷髏架子:!!!
這可不興往回劃啊!
一人一骷髏僵持了一分鐘,最終在芃芃中氣十足的一聲“拿來吧你”功奪走船槳,開始瘋狂地朝反方向劃水。
骷髏架子在忘川擺渡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搶船槳往回劃的游魂。
原本見小小年紀就死了怪可憐的,現在看來,可憐人必有可恨之!這麼野的小姑娘,生前必定也是作惡多端!
“咔咔咔咔咔——”
骷髏架子死命拽住芃芃劃船的胳膊,空的下頜骨噠噠噠叩響,一副罵罵咧咧的模樣。
芃芃憤然回頭,一腳踹得他骷髏頭三百六十度回旋。
“總有刁民想害朕,我還有大業未,你怎麼能拉我去死!”
骷髏架子委屈極了,這小姑娘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眼看真快讓芃芃劃到了忘川渡口,泛著幽綠湖的渡口傳來幽幽男聲:
“何人竟敢枉顧生死回秩序,妄圖回歸塵世?”
是冥界判!
骷髏架子巍巍跪地。
判看著握著船槳累得氣吁吁的芃芃,微微蹙眉,這是一只生魂。
意思就是的還活著,但魂魄卻離到了此。
這不符合正常的生死回秩序,判定定看了一會兒,打開手中的生死簿道:
“船上之人,報上姓名。”
芃芃滿臉警惕:“你……你手里那個是什麼東西?你要我的名字做什麼?”
“生死有天地定數,你認為你命不該絕,我便替你查查你究竟壽數幾何,若是壽數未盡,我便助你返還塵世。”
芃芃頓時心虛了。
這個壽數盡不盡的不知道,只知道那個燕歸鴻那一刀可是結結實實的,魂魄離之后,還能聽到夜祁的嘶吼聲。
大概……也許……可能真的本來就該死吧?
“我不說!”芃芃抱著船槳,指著他的小本本道,“你要是知道我的名字,就會把我寫在你的死亡小本本上,那我本來有命也沒命了,我才不會上當!”
“……是人書生死簿,不是死亡小本本。”
見芃芃執意不說,他便不再與糾纏,手中判筆隨他法而,眨眼便到了芃芃的眉心。
眉心驟然亮起一縷金,那筆尖便蘸取這抹金,寫下三個字——
【公儀芃】
判手中的生死簿隨即嘩啦一聲飛速翻,最終定格在了某一頁。
在對應公儀芃的名字下面,詳細寫著的出戶籍,以及的生卒年月……
判合上生死簿,擰眉注視著眼前這個五六歲的小姑娘:
“不對,生死簿上你的壽數只有三年,也就是說,三歲時你命該絕,生死簿上公儀芃的名字已被劃掉,證明公儀芃已回——那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你,又是誰?”
芃芃完全沒料到這個結果,一時也愣在當場。
從有意識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公儀芃,好像是什麼穿書來的穿越者。
可穿越者意味著什麼,不太能明白,這個問題思考起來過于復雜,每次總是想到個開頭,就被別的事打斷,懶得再深究下去。
可現在,這判問是誰,芃芃想了想,確實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誰。
“……你都不知道我是誰,你還要送我去回嗎?”
芃芃果斷地放棄了思考“我是誰”這個深奧的哲學問題,準備反過來用自己胡攪蠻纏的功夫倒打一耙。
“按照話本里的規矩,像你們這種勾錯了魂的冥界基層工作人員,是要向我賠罪答應我三個愿,并且送我一個大富大貴的下輩子的!”
趁判沉思的功夫,芃芃蹭地一下就從小船跳上了岸,準備一鼓作氣沖出冥界。
師尊師兄師姐!
九重山月宗!
要回家!
而判只是輕輕抬手,就將這輕飄飄的小鬼抓了回來,用胳膊一夾:
“跑什麼,不是要三個愿嗎?”
手腳在空氣中撲騰的芃芃咽了口口水:
“……本龍王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們計較了,你們好好反省反省,下次可別再犯這種錯了!”
“不必,本這就帶你去見冥府娘娘,三個愿,你便跟討吧。”
*
芃芃再次被扔得摔了個屁墩。
好在這次變了游魂,摔了也不會痛,芃芃迅速拍拍屁站起來四周瞧了瞧,才發現這就是傳說中的森羅殿。
大殿空曠,四周皆是低眉順目的鬼將把守,看上去森森的,讓人看了心里發。
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的芃芃有點害怕。
也不知道師尊師兄師姐他們有沒有發現自己掛掉了。
沒了,夜祁就占據了的,要是師尊他們知道了,會不會盤問他的來歷?夜祁會不會把自己幽都之主的份抖落出來?
誒,抖不抖出來也沒區別了,說不定真的回不去了。
想到這里,芃芃忍不住眼淚汪汪。
“唔?小姑娘,方才不還厲害的嗎?怎麼這一會兒功夫,就要哭啦?”
幽靜大殿深,響起一個子婉轉的聲音。
“燕歸鴻也真是作孽,以前殺心上人,現在連小孩子都殺,才這麼大一點,天可憐見的,也虧他下得了手。”
聽了后半句話,芃芃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
“你……你是冥府娘娘嗎?你認識燕歸鴻?”
“認識啊。”大殿上方的層層紗幔后,是子影影綽綽的影,“殺了你的那把魄魂刃,還是他當年從我這里走的呢。”
芃芃茫然地啊了一聲,不明白燕歸鴻一個大活人為什麼會認識這位冥府娘娘。
豎起耳朵,一時也忘記害怕了,正準備豎起耳朵聽八卦,卻沒想到這位冥府娘娘并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道:
“小姑娘,你不在生死簿上,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既然如此,那就留在冥界如何?”
芃芃頓時寒炸起:“我不要!我要回家!”
“有燕歸鴻在,回家哪里有我這里安全?”
冥府娘娘的影忽而從紗幔后消失,聲音飄忽地出現在這大殿的四面八方。
“生魂的味道真香啊……冥界已經有許久沒有你這樣香香的生魂出現了,我執掌冥界千萬年,該樂的都已經過了,倒是養孩子還沒有試過……”
芃芃雖然覺得這聲音一聽就是個漂亮姐姐,但這個漂亮姐姐說話的語氣著實令人害怕。
“你……你看錯了!我不香也不!我倒拔垂楊柳,我一頓飯吃一大桶,我還最吃折耳,我師姐說折耳狗都不吃!”
冥府娘娘咯咯笑道:“沒關系,以后在冥界,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說著,冥府娘娘大手一揮,芃芃發現自己上穿的服變了。
華麗袍層層疊疊堆在上,頓時將瘦弱的小肩膀低幾分,芃芃看著自己這叮鈴哐當的服,悲憤地攥拳頭:
“我跟你拼啦——!”
士可殺不可辱!堂堂龍王,豈可為人的玩!
然后悶頭直沖的就被冥府娘娘輕輕松松地抱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好幾圈:
“嘿嘿嘿小朋友真可,不要掙扎啦!你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嗎?你這樣可的小朋友,生來就是要給姨姨親親的!太可啦還會用你那個弱的小拳頭跟我拼了,不過你這生魂在冥界待久了,好像確實有點變弱了,來,姨姨給你加把火,掙扎吧,你越是掙扎,我就越興哈哈哈哈!”
被冥府娘娘抱住猛親腦袋瓜的芃芃:心如死灰.jpg
我變強了,也變臟了。
而與此同時。
冥界之上,公儀家還籠罩在一片凄風苦雨之中。
因為繼月無咎等人踩塌祠堂之后,隨而來的家東皇太一,更是直接掀飛了公儀家半數以上的屋頂,直奔以一縷神識現的燕歸鴻面前。
“你,將芃芃藏到哪里去了?”
燕歸鴻放出的雖只是一縷神識,但此刻神識被面無表的天道之子束縛于咒之中,若是這縷神識被他摧毀,本也會到極大震。
月無咎也被九炁這毀天滅地的力量驚了驚。
家咒的系與修真法不同,他沒想到九炁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但此時此刻,燕歸鴻并非關鍵。
“……先別管他,太一閣下,你能否看出這魂燈變故的緣由?”
月無咎將那盞熊熊燃燒的魂燈置于九炁面前,凝眸道:
“這是芃芃的魂燈,一個時辰前魂燈熄滅,但在我們來公儀家的半路上,這魂燈又不知為何,突然又燃了起來,剛開始還是正常的,但中途又不知為何,燃得比之前都要強烈旺盛——”
九炁一手收攏五指,束縛住燕歸鴻的那一縷神識,另一手探向那盞魂燈。
“魂燈與魂魄系為一,哪怕魂魄離散,尚存便仍會燃燒,第一次應該是未滅。”
“至于第二次——”
九炁沉思了一會兒,著燕歸鴻的影道:
“若是他殺了芃芃,的魂魄此刻或已墜冥界回,凌虛界與冥界互不干擾,但我可以嘗試以魂燈為引,將冥界形投影至眼前。”
月無咎等人松了口氣。
不管怎樣,能看到總是好的,家這位天道之子神通廣大,既然連冥界景象都能看到,那麼救人應該也會有辦法。
但九炁沒有說的后半句是——
生死有命,冥界有人書生死簿,若芃芃壽數已至,他為天道之子,不可為一己私利打破天道秩序,所以哪怕他有能力,也不能救。
想到這里,縱有通天之力,也要天道束縛的九炁心中涌起莫大的悲痛。
月無咎師徒三人也同樣心復雜。
芃芃平日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罷了。
此刻得有多害怕,多無助。
待會兒冥界景象映出的,會不會是痛哭流涕,弱小可憐,哭著喊著要師尊師兄師姐,并且保證下次再也不會到跑的小姑娘……
糟糕。
怎麼這麼一想,還有點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