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回到襄城中之時,恰逢雙搶之際,天氣炎熱得能將白貓曬黑貓兒。
段怡吃了一大碗知路做了冰鎮綠豆湯,方才覺得自己緩過了氣來。
屋子里煥然一新,窗上新換了適合夏日的新紗,年節時掛的喜慶床帳,這會兒亦是換了豆綠上點綴著白玉蘭花的清新舊帳,這是段怡從前在段家墳山上用慣了的。
在窗前的銅香爐里,熏著淡淡地草葉香,棋盤之上段怡上一回未下完的殘局還擺在上頭。
段怡踱著步子在屋中消食,拿起一枚棋子對著窗看了看,上頭刻著的段家老祖宗的名字,清晰可見。
“如今雙搶,祈大哥在莊子上忙得很。先生回了城,當火燒屁似的,提著一罐子綠豆湯,漫山遍野的喊兒子兒子才是!”
段怡將那棋子放了下來,孑然一在此世間,并不排斥親眷。
只可惜姓楚的老神仙,有句話倒是沒有打誑語,命且獨,能鎮牛鬼蛇神,自是同為牛鬼蛇神的段家親,沒有什麼緣分。
“知路,將這棋子收起來罷。我記得崔子更過年派人送來的年禮里有棋,將那個拿出來用罷。”
知路沒有問什麼,快步上前,將棋子收了去。
祈郎中眼眸一,著臉笑道,“雖然我知曉主公你心開闊,并未有將那對母上絕路之意。”
“不過庵堂清修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安排,省得好好的臥榻上躺著,總有那不著四六的跳蚤出來蹦跶,雖然不至于咬死人,但煩人不是。”
段怡轉過來,目炯炯的看向了祈郎中,窗外的蟬鳴個不停,偶有蜻蜓低低飛過,像是要下雨了。
將祈郎中上下打量了個遍,雙手一叉腰,惡狠狠地說道,“先生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莫不是嚨被痰卡住了?”
“咱們進了襄城,喝了長孫老將軍的慶功酒,黏皮糖蘇筠都去歇晌醒酒去了,你倒是好。先跟著我去看了段淑生的大胖小子,又像是跟屁蟲似的,跟著我來了屋子里搶綠豆湯喝。”
“這會兒竟是不嚷嚷著段三,喚我主公了!說罷,你到底做了何對不起我的事?”
段怡說著,捂住了口疼的說道,“某不是拿了我的銀錢,去買了金楠木大棺材?”
祈郎中中的綠豆湯險些沒有噴出來,“我該夸你這個大孝子?”
他說著,訕訕一笑,“也沒什麼!就是那日月亮太圓,顧老將軍太,呸呸,顧老將軍太淡然,我一不小心炫耀過了頭,便吹了一個牛。”
段怡立即心安了,擺了擺手,“多大點事兒啊!有小王爺在,我們襄周遭八百里的牛,那都是飛慣了的,若是一日不上天,它們還覺得不適應呢!”
“你吹的什麼牛?黑牛還是黃牛?”
祈郎中有些不好意思地了自己的胡子,“我說你已經讓武刮目相看,接下來要讓文瞠目結舌了。說的時候,飄得很!”
“可一下樓,就涼得很!咋瞠目結舌?是憑你認識的那三瓜兩棗,還是永遠押不準的韻腳?”
段怡見狀,嘖嘖出聲,“先生就像是喝多了強占民,醒了就翻臉不認的酒老爺啊!明明是自己個做了錯事,還要怪酒太香,人太,你的酒量如溪水。”
說著,在桌邊坐了下來,又給自己舀了一大勺的綠豆冰水。
“再說了,我詩詞歌賦不行,人家也不會苛求的。”
“畢竟嘛!”段怡說著,沖著祈郎中挑了挑眉,“畢竟人家的師父,那是金榜頭魁,而我家師父,那是上吊榜第一名,業有專攻嘛!”
“再說了,刮目相看很難,瞠目結舌有何難?明日咱們就張榜納賢,上書一邊上吊一邊寫文章,誰寫的文章能把房梁都震榻了,誰就是頭魁!”
段怡端起綠豆湯大喝了一口,“先生拿鏡子照照,就知曉何止是瞠目結舌?這是眼珠子都掉下來,還附帶一個怒發沖冠!”
祈郎中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將拐杖往地上重重一,“好你個不孝徒弟,竟是拿師父開涮!”
“旁人還不以為我嫉妒英才!絕不許文章寫得比我好的人朝堂!”
段怡哈哈一笑,“自是不會。鄭鐸的話本子,先生可寫得出?也沒有見你嫉妒他。”
祈郎中老臉一紅,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豈會嫉妒鄭鐸啊,他只想排著隊抱著鄭鐸的大,給他端湯打扇抓蚊子,就為了催他快些寫,寫多些!只是這話不好同段怡說。
段怡瞧著他這般模樣,笑了出聲。
“先生的用意我已經知曉了。你且放心,如今局勢已變,天下初平,是時候招賢納士了。我更是明白前路艱難,遠不會像我在戰場上那般順利。”
“不過先生即是已經將海口夸出去了,我總不好先生食言不是?”
武將是誰的拳頭大,便聽誰的。
段怡自長在劍南軍中,悉行伍,又是一個州縣一個州縣打下來的江山,軍中那些將士,先是的手下敗將,后有隨著出生死,自是忠心耿耿。
任誰在戰場上見過段怡兇猛的樣子,都不會因為是子而輕視。
可是文不同。
他們有自己的所謂準則,武夫同人在他們眼中,皆落了下層,而段怡占了兩頭。
從前不存在的問題,他們認為這是很荒誕的問題,在他們那里,一下子都了天大的問題。
雖然艱難,但這一步無論如何,都是要邁出去的。
不然的話,段怡頂多算是兵馬大元帥,又何談掌河山?
祈郎中見段怡心中明了,松了一口氣,“不怪老夫心急,委實咱們手底下,便沒有幾個有腦殼的人。”
就蘇筠那種皮子飛起的傻缺孩子,擱段家軍中,那起碼都是個探花郎了!
若當真如同段怡的玩笑話,日后考科舉考誰能把房梁震塌,好家伙,那段家軍全軍都要中榜眼!一個個的牛犢子似的一蠻勁!
當然狀元只屬于韋猛,他一掛上去,不用震,房梁就被他塌了!
祈郎中甩了甩腦袋,甩出去了腦中的驚悚畫面。
“如今天下二分,不是東風倒西風,便是西風倒東風。有才學之人攏共就是那些,不朝襄來,他們還可以往京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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