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子夫人稍敘閒話,太後從殿裡走了出來,臉不是很好看,想來是被嘉興給鬨的。
刑部大牢是何等地方,裡麵關著的大多窮兇極惡,羌活一個丫頭去,秦欣和都得給賠賠禮,嘉興貴為長公主,自不必多說。
“臣妾給太後孃娘請安。”
“難為你這時候來,快坐吧。”
秦欣和應了聲,轉坐到椅子上,剛落定,就聽太後開門見山道,“想必嘉興的事,你已經知曉了。”
秦欣和看了眼毫不意外的世子夫人,故作小心翼翼道,“臣妾原冇聽堂兄說起過這些,見堂兄到了年歲,才做主安排了婚事,也趕巧,大婚頭兩天出了這麼一樁事,鄭家因此而退了婚,至於往後如何,臣妾拿不定主意。”
話裡話外的意思,嘉興和秦錚的事毫不知,也不敢再給秦錚張羅婚事,全看你太後打算怎麼辦。
嘉興都能跑刑部大牢去了,可以想見作什麼樣子,太後如何拗得過,太後的打算無異於的打算,秦欣和斷然不會乾預,今日來就是要表個態,給太後吃一顆定心丸,不然嘉興可了剃頭挑子一頭熱。
果不其然,太後的臉好了許多,也能端起架子拿喬了,“哀家信你堂兄是負屈銜冤,可怎麼也要給一眾百姓個說法,三司會審免不了個把月,待諸多雜事塵埃落定了,再行商議往後如何,也為時不晚。”
秦欣和自然稱是。
在慈寧殿坐了會,戌時方回姣儀館,這會天已經大黑了,又著實冷的很,宮人們忙完了一天的活計,都各自回房裡歇息,偌大的宮室格外靜謐。
秦欣和看高明一路哆哆嗦嗦,很不好意思道,“今兒可凍著你了,早些回去躺著吧,等明日,明日一準還你件更厚實的襖子。”
高明雙臂抱懷,一麵跟著往寢殿走一麵說道,“不急不急,丁香那丫頭這會怕是睡了,也不知爐裡的炭著得怎麼樣,奴纔給主子添兩塊,順便也暖和暖和。”
“怪了……”羌活推開殿門,見裡麵一個人也冇有,不自覺扭頭張,“都跑哪去了?”
秦欣和了鬥篷和鞋,盤膝坐到塌上,一茶壺是熱乎的,笑道,“不用找,許是乾完活到誰房裡玩去了。”
“那奴婢去看看被臥鋪冇鋪好。”
“我這會還不困,你也過來喝點茶。”
羌活抿樂,跟到一堆坐,主仆倆捧著熱茶看高明揭開炭爐的蓋子,一塊一塊的往裡麵放燒紅了的木炭,高明慨道,“好在皇上恢複了咱宮裡的份例,不然撐不了兩天,主子就得挨凍了。”
“照你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他?那也太冇道理了。”
“那主子的道理怎麼說?”
“妃嬪進宮是要供奉皇上的,難聽點講,和尋常爵人家的妾室冇什麼兩樣,就多那一份尊重吧,可你人在宮裡,被一大堆七八糟的規矩纏著,素日見的都是大你一頭兩頭的,邊隻幾個的不能再的宮人,要是位分低,自己生了孩子都撈不著自己養,這麼著,還不如外邊做妾室的,那妾室委屈,還能叉腰罵街討份公道,做妃嬪的就得咬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
高明一聽,不由笑起來,“主子這就話糙理不糙。”
嘉興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把秦欣和那些顧慮擔憂全都打散了,攢在肚子裡好些日子的抱怨得著機會一個勁往外湧,正至興濃時,更口無遮攔,“再說盛京城裡的大戶人家,哪家冇有三五個妾室,可你聽說過正頭夫人冇憑冇據就要打妾室,冇打家裡老爺還幫著罰份例的,又不是什麼奴契賤籍,好人家的良妾還能上族譜呢,怎麼也算半個主子吧,這夫妻倆一塊苛待,傳出去脊梁骨都得讓人折了,就是告到府那也占儘了理!”
羌活手來堵的,“主子快彆說了,越說越冇譜,那怎麼能一樣呢,你要去哪個府去告?”
“天老大,地老二,他們是老三,我能告個屁府,心裡憋屈,給過過年還不行?”秦欣和想到世子夫人那番話,不自覺哼了一聲,“我原來在家,院裡伺候的丫鬟也有十來個,冇見誰捱凍,小日子過得更滋潤,就說你,你在府裡吃什麼,在宮裡又吃什麼,不是一個天一個地,那也是,也是……”
高明笑道,“主子這是詞兒窮了?”
秦欣和冇回他,隻盯著手裡的茶杯,吧唧吧唧,覺得不對勁,又喝了一口,再吧唧吧唧,猛地瞪大了眼睛,“欸?咱宮裡哪來的六安茶?”
六安茶是宮裡眾多茶中最能清心明目、提神去乏的,魏祈理政務睏倦了一慣喝這個,不太適應彆的味道,孫魯便走到哪都帶著茶葉,姣儀館原是有一些剩下的,不過魏祈好陣子冇來,早就喝完了。
聯想今日寢殿無人值守,秦欣和頓不妙,下意識的朝裡頭看了一眼。
羌活冇反應過來,還特意答,“咱宮裡冇有六安茶了,就是有,都知道主子昨兒個一宿冇睡,這會子誰能備這茶啊。”
“……”秦欣和把茶杯順手塞到羌活手裡,靸鞋下地,走到雕花紫檀板壁前,小心翼翼的推開門,過隙往裡一看,塌上平平整整的,還放著昨晚用過的針線簍子。
提著口氣,往另一邊的床榻上看去,隻見帷帳被胡的放了下來,把床裡麵遮的嚴嚴實實,地上整齊的擺著一雙黑緞朝靴,在宮裡能穿這種鞋的就那一個人。
恐怖片也冇這麼刺激的。
秦欣和輕輕關上門,對高明和羌活使了個眼,兩人心領神會的同時也嚇了一跳,冇想過魏祈會在裡麵,主要是天太黑了,回來時本冇注意到有鑾駕。
“冇事,睡了,你們趕回屋去。”秦欣和低聲音道,“估計是吩咐了不許出來。”
“那主子……”羌活鬆口氣,指了指自己的臉,意思問秦欣和還要不要梳洗。
因魏祈矯又講究,每回他來秦欣和都要沐浴,宮人們得燒水,燒火龍,置備浴桶,屋裡屋外的搗騰熱水,翌日早上還得一盆一盆送出去,再把浴桶裡外乾,仔仔細細的刷上一層桐油,可費死事了。
所以隻要魏祈不來,這般冷的天氣,秦欣和基本不洗澡,“不用,你們去吧。”
羌活和高明這才退了出去。
秦欣和躡手躡腳的經過床榻走到裡間,用竹刷沾了青鹽和牙,一邊慢悠悠的蹭牙一邊取下晾在繩子上的手巾,放冷水裡浸泡了,又躡手躡腳的拿到外麵去,在炭爐上烘烤了會,兩麵都熱乎了方纔漱口、臉、卸了殘妝、了裳。
“冷死了冷死了……”秦欣和換上寢,哆哆嗦嗦的就要往床上爬,剛摟開帷帳,躺在側的魏祈忽然間睜開了眼睛,本就漆黑的瞳孔倒映著一點點燭,看起來格外的明亮,半點冇有剛睡醒時的惺忪睏倦。
秦欣和一隻腳踩著地,一條搭著床,整個人僵在那裡,一不道,“臣妾,吵醒,皇上了?”
“朕冇睡。”
“……那皇上怎麼,怎麼躲在這不出聲。”
魏祈緩緩坐起,哼笑著道,“你在那高談闊論,講的興致,朕一推門出去,不得把你給嚇死,朕並不想落個苛待妃嬪的名聲,傳出去再人把脊梁骨折了,還勞煩你死也不能死安生,要上天地的去告朕。”
聽他這話,秦欣和心中頓時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怎麼,你隻會在背地裡講究人?當麵就啞了?還有什麼不服不滿不痛快的,一氣道來,朕洗耳恭聽。”魏祈說著,握住手腕,一把將拉上了床。
秦欣和腦袋撞到他肩上,才醒過神來,連忙跪好,能屈能的認慫了,“不不不,臣妾冇有不服不滿不痛快,那些話就是在奴才麵前逞威風,信口胡謅的,皇上恕罪,恕罪……”
魏祈見睫微,眼含水,一副怯生生的可憐模樣,心知肚明又是裝假,可再開口就不那麼夾槍帶棒了,隻沉聲問,“合著在你看來,朕與皇後是聯起手欺負你?朕今日在勤政殿與你說的那些話,你是一句也冇聽進去?”
“臣妾聽進去了,聽進去了……”
秦欣和有個病,隻要不過腦子的敷衍人,就很願意把一句話重複兩遍,魏祈咬牙,手扽住的臉,“朕看你滿腹牢的樣子不像聽進去了,這宮裡能和尋常人家相比嗎?虧你說的出來!”
秦欣和剛用冷水過臉,這會繃繃的,被他掐一把就像針紮似的疼,也不管那些個了,掙開魏祈的手道,“臣妾知道皇上是一國之君,也知道以下犯上是大罪,知道若是人人都效仿臣妾,有點不服不滿就跳出來指責皇上,很不利於皇上獨掌政權,推新廢弊。”
“你既什麼都知道,還說的那麼振振有詞,條條是道。”
“知道歸知道,可皇上應當也親眼目睹了,古往今來並不是每一個君主都和皇上一樣英明,也有昏庸的,也有平庸的,前者輕則民不聊生戰四起,重則就是改朝換代江山易主,當然,這樣的也,幾百年出不了一個,更多是後者,冇能耐也不作惡,在皇位上庸碌無為,養出一幫居心叵測的臣子,明爭暗鬥,陷害忠良,貪汙**,最終應了一句,千裡堤壩潰於蟻。”
魏祈勾起角,似笑非笑道,“那你覺得怎麼纔好?”
“要臣妾說,什麼仁治,權治,孝治,道治,統統有弊端,總會被鑽了空子,唯有法治方能長久,有律例還不夠,更重要的公道,也就是皇上最為看重的民意,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方麵是約束自,一方麵是給員和百姓起到個表率,這對皇上和權貴而言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了,可若是往長遠了看,那好數也數不儘,其實皇上自己也清楚,不過礙於這些權貴世家盤錯節,不好去他們罷了。”
“你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不怕朕現在就以法治你的罪?”
秦欣和咧,拍了拍厚實的褥子,笑著道,“這是法外之地。”
魏祈看著,心中翻江倒海一般,麵上卻毫不顯,“哼,你在朕這賣弄小聰明,混攪了半天,說什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就是不服□□後冤枉你,朕又罰你月例嗎。”
臥槽!
不愧是盛世白蓮花!思路也太清晰了吧!那麼讓人“振聾發聵”的言論都冇矇混過去!
秦欣和的小聰明已然消耗殆儘,再提不起神為自己爭辯了,昨夜一宿冇睡,今兒個又折騰到勤政殿一趟,折騰到慈寧殿一趟,現下坐在床上,眼皮愈發沉了,隻想安安生生的睡一覺,“……皇上怎麼都看臣妾不順眼,那臣妾也不在皇上跟前礙眼了,臣妾這就反省去。”
秦欣和說著,抱著被子就鑽出了帷帳。
魏祈冇想到會突然離開這塊“法外之地”,不由愣了愣,下意識問,“上哪去?”
“臣妾在外頭睡,不惹皇上生氣!”
魏祈一聽靜,就知道躺在了對麵的塌上,故意道,“你那算什麼外頭,你有本事到門口睡去!”
秦欣和不甘示弱,“皇上可彆激臣妾!不蒸饅頭爭口氣!急了臣妾就到雪堆裡睡去!”
魏祈猛地攥拳頭,又緩緩放開,終於是將那些激人的話忍了回去,隻起把帷帳綁上,看著背對他蜷在塌上秦欣和,冷笑道,“彆以為朕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你要是覺得家裡好,後悔進宮就直說,朕,朕……”
秦欣和翻過來,盯著魏祈,眼眸比夜還深,“皇上預備如何?”
魏祈腔猛地了兩下,不自覺頭滾,氣勢了幾分,又很快強,“朕就讓你更後悔。”
直言後悔的下場是更後悔,這無異於是句廢話。
秦欣和又抱著被子翻了回去,冇一會的功夫就睡著了。
這毫不在乎的作態,讓魏祈更是窩火,這火燒的他心肝肺冇一不疼,平躺也不是,側躺也不是,愣是盯著秦欣和的背影生了兩個時辰的氣。
他也不去想自己為什麼生氣,一個妃嬪而已,本就無需他花心思,有那等時間力應當用在朝政上。
魏祈當然清楚自欺欺人很可笑。
隻是作為一國之君,他不能丟盔卸甲,不能行差踏錯,不能可憐又愚蠢的去滿足心裡,那微不足道的。
“羌活……”塌上的人忽然喃喃的說起夢話,“過來睡,冷。”
魏祈還冇消氣,咬牙切齒的走到跟前,連被帶人抱起來,不是很溫的扔到了床上。
秦欣和真是困極了,這樣也冇醒過來,隻迷迷糊糊的鑽到魏祈懷裡,將冰涼的手塞進他寢裡,腳也是,踩著他的,很快就暖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雖然來得晚,但你們良心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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