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毫無預兆地,皇帝和張首輔的矛盾發了。
事最開始起於一個讀書人,這個讀書人初場,滿腦子都是天下大義,居然上摺子彈劾張孝濂獨攬朝政,大肆貪污,結黨營私。張孝濂一人獨大十年,還從沒想過竟然有人敢彈劾他。張孝濂嗤笑一聲,自然是將這封摺子下去,他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
敢彈劾張首輔可謂前所未有,這個書生被以污衊首輔之罪打了二十板子。他的上司生怕沾染到自己上,無人保他,書生沒過多久就丟了。書生多年只讀聖賢書,素質說不上好,現在一是傷還丟了位,悲憤之下竟然發起高熱,沒熬幾天就死了。
出了人命,事終於鬧大了。事傳到史臺後,越來越多言在早朝上彈劾,皇帝這才知道這件事。
如今半個朝堂都是張孝濂的人,張黨自然極力反駁,然後彈劾的人過不了幾天就降職的降職,丟的丟,這反而愈發印證了張孝濂乾綱獨斷、結黨營私之名。本朝讀書人講究的是氣節,若是因彈劾而被打板子乃至獄,這不是禍事,這是名。朝堂上為此吵得一塌糊塗,張孝濂強力制,而其他文熱上頭,不斷地彈劾。
早朝一片腥風雨,張孝濂的威力依然是強悍的,鬧了一段時間后,這件事到底被下來,反而是彈劾張孝濂的人或丟,或停職,總之沒一個有好下場。經此一事,張孝濂向全天下展示了他的權力和威能,雖然名為首輔,但其實他才是這天下的實權帝王。
皇帝在早朝上支持張首輔,按老師的意思,將膽敢說首輔貪污、賄、弄權的員全部發落。可是宮卻傳出風聲來,聽說皇帝親口和他邊的太監說張首輔太過擅權,皇帝似乎面有不悅。
風起於青萍之末,這件事雖最終被制下來,但是誰都能看出來,皇帝和首輔終有一戰,政治危機的發只是遲早的事。
英國公府也被這件事嚇得不輕。高家一個後輩想進六部,但是論資歷卻還不到他。按照場的潛規則,高家給首輔送了些孝敬,高家後輩也如願掉同僚,拿到了六部的缺。
這樣的事在場是屢見不鮮,滿朝公侯人家誰沒做過這種事?偏偏英國公府撞到了風口,在言大肆彈劾張首輔的時候,高家也被找了出來,被眾人打張黨。雖然最後只是虛驚一場,張首輔用鐵腕擺平了這一切,英國公府自然也無罪可劾,可是這一遭卻把高家人嚇了個夠嗆。
他們過慣了順日子,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大陣仗了。燕王因為要陪懷孕的王妃,這幾日頻頻和朝中告假,完錯過了這次彈劾風波。沒有燕王在前面擋著,英國公府迎面承了整場政治風波的衝擊。
英國公嚇得不輕,他連著幾日將自己困在書房,不斷招幕僚過來議事。雖然最後英國公府毫髮無傷,可是英國公心知肚明,他們這一次運氣好,那下一次呢?眼看皇帝親政在即,張孝濂即便勢大,還能耗得過正當年的皇帝嗎?英國公府在這次風波中被打張黨,要是他們不做點什麼,日後恐怕有的了。
皇帝今年十五,早朝上已經有人提起選后。皇帝大婚,隨而來的就是親政。如果不出意外,明年這件事就要正式辦了。
英國公府的世子已經意外去世,而庶長子高忱今年才虛九歲,英國公能等,可是時局會等高忱長大嗎?
英國公在書房枯坐了一夜,幾乎將剩下的一半頭髮都熬白。等第二天,他就召高家族老進來,商量將高恪過繼給世子妃衛氏一事。
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面前,即便是緣也要讓步。高忱雖然才是英國公的親孫子,但是高忱和高恪的差別宛如天塹,無論年齡上還是智力上,高忱都差太多了。英國公府第二代頂樑柱已經意外去世了,英國公迫切的需要一個繼承人,能儘快撐起整個家族。
高然一直關注著娘家的消息,等聽到祖父打算過繼,氣得直接摔了一套茶。
「祖父他傻了嗎,忱哥兒才是他真正的孫子,偌大的家業,為什麼要便宜一個外人?」
陶媽媽趕上前捂高然的:「哎呦我的姑娘,這種話您可不能說。為尊者諱,國公爺是您的祖父,您可不能說國公爺的不是。」
高然還是氣得不輕,一旦高恪過繼給衛氏,那禮法上高恪就是衛氏的兒子,高熙的弟弟,他便是英國公世子的嫡子。而且他年紀還比高忱大,這樣一來高恪豈不是了嫡長兄?有嫡長子在,公府的爵位怎麼能落到高忱頭上?
何況這樣一來,高恪必然供奉衛氏的香火,韓氏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了一輩子,後半輩子還得看高恪的臉嗎?
高恪他憑什麼,一個父母雙亡的旁支子弟,憑什麼搶走他們家的東西。
高然怎麼都坐不住,當即套車,帶著人回英國公府。
英國公府里也不平靜,高然先是去見英國公老夫人。英國公老夫人氣看著不好,可是緒還算平靜,高然請安之後,就急匆匆地說:「祖母,祖父要將高恪過繼給父親?」
「對。」經過這幾日,老夫人已經接這個事實了。確實偏心自己的孫兒,但是這些天高恪日日晨昏定省,老夫人即便帶上家長環,也不得不承認高恪比自家孫兒優秀的多。如果他們夫妻倆由著私心,強行立高忱為世子,那等過兩年,或許都不用幾年後,等明年皇帝大婚親政,他們國公府的大禍就臨頭了。
繼承人太小難堪大用,再加上高忱的庶子出,保不齊有政敵拿份說事,將英國公府的公爵降侯乃至伯。況再糟糕一點,如果到時候朝中有人攻訐國公府是張黨,僅靠英國公一個人,頂得住嗎?
英國公老夫人聽人說了這些事後,也認命了。誰讓的兒子早早死了呢,如果英國公世子還在,哪用擔心這些。的兒子子福薄,膝下不過兩個兒一個兒子,而高熙又早早過世了。英國公老夫人知道這些年兒子一直對衛氏心懷愧疚,或許給他們二人過繼一個聰明的嫡子,讓他們夫妻有香火延續,讓高熙有弟弟可依,兒子九泉之下也會開心。
老夫人接了這個事實,更多的心思都放到查英國公世子出事那晚的事上。兒子邊的小廝說,世子爺那幾天一直在查蕓姨娘的事,或許,他月夜疾馳導致墜馬,和這樁事也有關係?
高然見老夫人神平靜,簡直氣都要氣死了。帶著些恨鐵不鋼,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老夫人:「祖母,你糊塗了不?忱哥兒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高恪除了姓高,他和我們家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放著自己的脈不管,而要將家產都給一個外人呢?」
「他過繼給你嫡母,就是你的親生兄弟了。」老夫人冷冷地提醒高然,「他會為衛氏的嫡子,你和高熙的弟弟。你如果在婆家了委屈,將來還要指著高恪給你撐腰呢。一口一個外人,說話怎的這樣難聽。」
老夫人是地道的古代子,在宗法社會中長大,對過繼等事接度很高。古代宗族講究的家族,而不是緣,只要過繼給世子和衛氏,那高恪就要供奉這兩人的香火,和他自己的家庭便沒什麼關係了,甚至見了生母的面也得稱一聲「嬸嬸」。當然,人心是長的,生恩養恩總是沒辦法真的斷絕,可是高恪好就好在這一點,他的父母過世許多年,家中只剩下寡嫂和侄子。高恪和原來家庭的親緣非常淡,日後也不必擔心親近生母而不親英國公府,在加上他本人天資卓越,完全可以彌補不是世子親生兒子這一點。
子嗣傳承,圖的不就是香火供奉麼,老夫人實在不明白高然怎麼會有這樣自私奇怪的想法。
高然氣結,忍不住搬出燕王府來人:「祖母,畢竟忱哥兒才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日後若是公府給其他人,那高家和燕王府的姻親關係怎麼辦?」
英國公老夫人的眼神更奇怪了:「過繼之後,便是高恪出面和燕王府走。過繼乃是禮法正統,燕王怎麼會應為區區緣,便不認真正的繼承人?而且燕王妃對高恪還有知遇之恩,這個名頭可好使的很,藉此我們大可常去王府走,討燕王妃的歡心。」
燕王府如今誰的態度最重要?當然是燕王啊。討好燕王可不容易,但如果討好了燕王妃,那這遠比結燕王還要有用。
完了,高然發現和老夫人說不通。老夫人真的覺得過繼之後便是親兒子了,高然這個在現代小家庭長大的人完全沒法理解。老夫人和高然都覺得對方不可理喻,愚不可及,這場談話不歡而散。
高然從老夫人院里出來,直接去見了韓氏。韓氏神惶惶,看到高然後就拉著哭:「然兒,國公爺要將高恪過繼給衛氏了。到時候高恪了衛氏的兒子,立場當然向著衛氏,對我們這些和他爭奪爵位的人怎麼會有好臉呢?」
高然嘆氣,當然也想到這裡了。一旦過繼功,他們不但損失了國公府的數萬家財,還要承擔被高恪冷落的風險,簡直是雪上加霜。韓氏哭得毫無儀態,掐著高然的手:「然兒,我聽人說你祖母這幾天已經查到蕓娘的事了。如果查出來蕓娘的真相,還知道我撒謊騙了,明知世子在哪兒卻不去救,是不是會殺了我?」
高然沉默,如果高忱為世子,那未來國公的生母當然不可能被發賣,但如果襲爵的是高恪……那韓氏就是一個普通的妾。以老夫人那溺兒子的格,會發生什麼,不好說。
韓氏一直在高然耳邊哭,直哭的高然心煩。高然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別哭了,這些事當初不是你乾的嗎,現在哭有什麼用?」
韓氏愣住,眼淚掛在臉頰上,看著可笑極了。顯然完全沒料到高然會說這種話。
高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已經無路可退了,只能放手一搏。似乎自從林未晞出現在京城開始,高然就接連不斷地倒霉,簡直諸事不順。現在林未晞懷了孕,大大威脅顧呈曜的世子之位,連高忱也被林未晞攪和地和公爵失之臂。
高然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覺,林未晞為什麼這樣針對呢?林未晞為什麼要摻和英國公府的繼承人之爭?和英國公府,有關係嗎?
高然手指輕輕地蜷了蜷,到底有沒有關係,試一試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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