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日冗長,即便是避暑行宮,天氣也一日賽一日熱了起來。因為天熱,眷們都不太樂意出去走,這樣一來,林未晞閉門不出也就沒那麼突兀了。
林未晞一日之收起所有鮮艷輕薄的夏裝,將自己的全換素。原先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冷靜,能夠理智地對待前世故人故事,也能和前世的親人相逢不相認,可是那天當英國公世子的死訊傳來,還是覺得天崩地裂,不敢置信。
和英國公世子父很冷漠,兩人常常面對面也無話可說,林未晞對他亦恨加,消磨到最後只剩下漠然。可是他畢竟是的父親,喪父之痛,本沒有誰能同。
即便已經沒有必要,但林未晞還是讓丫鬟把大紅床帳卸下來,自己也換上了素。熱孝期間宴飲樂,林未晞將外面的應酬一概推掉,好在這幾天暑氣旺,大家都閉門不出,的行為才不至於顯得突兀奇怪。
林未晞閉門不出,為了打發時間,直接去顧徽彥的書房找書看。顧徽彥的書房在王府中是地,常年有親兵把守,可是對於林未晞來說,卻彷彿無人之境,隨便進出。
因為在行宮,規矩比京城輕鬆許多,顧徽彥的書房也不像原來那樣森嚴。林未晞帶了丫鬟在書房裡找書,不知哪個丫鬟撞到了木架,放在方格上的花瓶晃了晃,徑直從架子上倒下來。
「咔嚓」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傳來,屋子的人都嚇得尖。林未晞也被嚇了一跳,趕回頭,發現是花瓶碎了,這才長長呼了口氣。
宛星埋怨:「誰把花瓶摔了?笨手笨腳的,嚇到王妃怎麼辦?」
花瓶碎裂的靜不小,外面的人也被驚,紛紛跑進來:「王妃,您怎麼了?」
「沒事,是花瓶碎了。」林未晞沒當回事,說,「來人,把碎瓷片掃了罷。」
丫鬟們全都低著頭,沒人肯承認方才是誰撞倒了瓶子。好在林未晞也沒有追究,們低著頭應了一聲,趕上來收拾殘局。
花瓶里還著新鮮的花束,花瓶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水也灑了一地。一堆人圍上來收拾,一個婆子趕來搶救書架上的書,突然尖一聲,大聲喊道:「這麼把這個盒子也弄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宛星長脖子看了看,見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紅木盒子,奇怪地問:「一個盒子而已,有水的話乾淨不就行了,大驚小怪什麼?」
「哎呦,這怎麼能一樣。」婆子急得團團轉,顧不得水漬,趕把木盒抱在懷裡,用袖口拭盒子上的水,「這是沈王妃和王爺的定之,平日里王爺珍之如寶,無論去哪裡都隨帶著,怎麼能和尋常木盒一樣。」
婆子完水,舉起來看了看,心疼地嘖了一聲:「糟了,水還是滲進去了。裡面還有書信呢,這可如何是好!」
宛星沒想到這竟然是沈氏的東西,更沒想到燕王來行宮竟然也帶來了。神惴惴,小心地看了林未晞一眼。
林未晞神早就冷下來,一大堆人圍在中間看那個木匣,而林未晞帶著宛星宛月站在一邊,無形中分出一條界限來。
顧呈曜遠遠就聽到這一帶吵聲很大,他走進來,看到丫鬟婆子們都堵在中間,不知道幹什麼。他皺了皺眉,問:「你們在做什麼?」
眾人回頭,看到世子站在門檻后,正皺著眉看向們。們趕站好,齊齊行禮:「世子萬福。」
顧呈曜從下人們上掃過,即便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視線,還是忍不住朝最裡面的林未晞看了一眼。他察覺到自己的行為,神不自覺煩躁起來:「這是怎麼了?」
婆子瞅了眼林未晞,見林未晞神冷冷的,婆子越發害怕,尷尬地笑了笑,說:「是丫鬟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將沈王妃的書信弄了。」
「母親的書信?」顧呈曜表馬上鄭重起來,顯然他也知道沈氏的書信都被收在一起,小心放置在顧徽彥的書房裡,現在竟然被弄了?顧呈曜皺著眉,說:「把東西拿給我。」
婆子小心地遞給顧呈曜。木盒上了鎖,顧呈曜拿在手中看了看,眉頭皺的越發:「進水很嚴重,恐怕裡面的書信難保。這是誰幹的?」
顧呈曜的口氣說不上好,宛星正要回話,被林未晞打斷了:「我帶著人來書房找消遣,是我的丫鬟失手打碎花瓶,將水灑在地上的。」
竟然是林未晞的丫鬟……顧呈曜本以為是書房的丫鬟笨手笨腳,沒想到是因為林未晞。他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口吻不太好,勉力收斂起緒:「這是母親最重要的,一直被父親好生收藏著,兒臣方才憂心,說話急了些,請母親見諒。」
屋裡正糟糟的,突然從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這是怎麼了?」
高然隨之走進來,看了看地上的花枝和碎瓷片,又好奇地環視眾人,問道:「我很遠就聽到這裡有說話的聲音,這是怎麼了?怎麼都聚在這裡?」
婆子又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高然一聽就驚訝地捂住,表也變得擔憂:「竟然是母親的親筆書信被弄了。你們是怎麼當的差,母親的多麼重要,父親寶貝似的珍藏了快二十年,結果今日被你們毀了。若是父親回來得知此事,你們要如何代?」
書房的婆子被訓斥得諾諾,神不忿,低著頭小聲嘀咕:「又不是我弄壞的……」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大半的人都聽到了。宛星氣憤地睜大眼,咬牙瞪著。林未晞看了半響,終於發話了。語氣淡淡,輕飄飄掃了那個邊角已經被磨圓的木匣一眼:「不過一個盒子而已。趁現在時間短,把裡面的紙張取出來晾一晾,以後還能看。」
顧呈曜一言不發,依然低頭擺弄著木盒,高然看了看顧呈曜的表,用帕子捂了下,對林未晞說:「王妃,這個盒子是母親留下來的,非比尋常。這上面的鎖是父親親自讓人打的,天底下鑰匙唯有一把,正在父親上。」
當著的面提起另一個人,還被眾人展示前任留下來的東西何其珍重,恐怕換哪一個人都開心不起來。林未晞心頭湧上一無名火,一時間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緒,在口氣中帶出強烈的冷意來:「既然上了鎖那就撬開,天底下還有撬不開的鎖?」
婆子等人咋咋呼呼:「哎呦王妃,這可使不得。王爺對沈王妃用至深,這個木盒是王爺隨帶著,時常要打開緬懷的。別說撬鎖,就算只是在木盒上劃了一小道,王爺回來后看到也會怒。」
林未晞臉徹底冷下來,冷冰冰地說:「又說裡面的東西重用,又說這個盒子破壞不得,那到底要怎麼辦?要麼撬鎖,要不然就等著裡面的信全部糊掉,你們自己選吧。」
林未晞對沈氏的惡意簡直毫不掩飾,下人們看看顧呈曜,全都明哲保地閉不語。高然看到這一幕,險些控制不住笑出來。
自林未晞嫁王府以來,高然從沒有這樣痛快過。一直被林未晞找茬,打,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快意。其實顧徽彥的書房高然是不能來的,可是忍不住想看林未晞的臉,所以冒著被發現的風險跑來書房。不知道被當面展示燕王對白月前妻的深義重,念念不忘,林未晞想如何?
書房裡詭異地僵持下來,過了半晌,顧呈曜打破沉默:「去取我的匕首來。母親的書信要,如果父親回來后怪罪,概由我一人承擔。」
高然聽到這話去看林未晞,果然見的臉越發冰冷。高然心中快意,站在顧呈曜邊,殷勤地搭下手,親眼看著顧呈曜小心地把鎖眼撬開,掀開木蓋。
果然裡面已經進水了,半數的書信都泡在水裡。顧呈曜沉著臉將信紙一張張取出,高然連忙讓自己的丫鬟上前接住,低聲吩咐們用扇子把信紙吹乾,扇風的時候務必小心,不許把信紙弄破一一毫。
林未晞沒興趣去看裡面都有什麼,但是同一屋,還是不可避免地看著裡面有一大沓沈氏和顧徽彥來往的書信,一對玉鐲,以及顧呈曜剛出生時的胎髮。書信,玉鐲,兩人第一個孩子的胎髮,隔著很遠都能到其中的溫馨。林未晞猛地意識到,這是顧徽彥、顧呈曜和沈氏一家三口的記憶。他們才是一家人,那算什麼?
林未晞早就知道顧徽彥和沈氏相識十分傳奇,相亦轟轟烈烈,可是從前不聽不看不想,就這樣自欺欺人地過下去。而這一次沈氏給的衝擊卻尤為直觀迅猛,讓再也沒辦法迴避下去。
顧呈曜正低著頭拭玉鐲上的水漬,便是對待他自己的筆,也從沒見他這樣細緻過。林未晞突然想到,這對玉鐲雖然陳舊但看著十分圓潤,這是不是意味著,夜深無人的時候,顧徽彥也時常拿出來,像顧呈曜這樣細心地拭玉鐲呢?
林未晞不想再看下去了,冷著臉往外走,周圍的人都在小心地晾曬信紙,唯有林未晞穿過眾人,一步不停地向外走去。所有人都在若有若無地注意著林未晞,見林未晞要出去,全寂靜無聲地讓開道。燕王雖然對王妃十分縱容,可到底還是不能和沈王妃比,眾人看著林未晞背影,目里充滿了同。
林未晞始終直著腰,來書房本是為了給自己找本書打發時間,沒想到卻被現實狠狠嘲笑了一通。邁過門檻時,眼前暈了暈,忍不住手扶住門框。
「王妃?」宛星宛月焦急地喊道。明明近在耳邊,可是們倆的聲音卻彷彿從天邊傳來一般,林未晞本以為這陣眩暈很快就能過去,可是扶著額頭站了許久,腦中竟然越來越混沌。
「王妃?王妃!」
顧呈曜聽到聲音,也趕快扔下東西跑了出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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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隔著錦帕按了許久,最後收回手,輕輕從凳子上站起。
太醫診脈結束,顧徽彥很快就走過來:「太醫,怎麼了?」
「王妃弱,本就氣不足,這幾日接連到大衝擊,這才會頭暈目眩。」林未晞已經睡著,太醫和顧徽彥都刻意放輕作,慢慢往外間走。醫者仁心,論份他遠不及燕王,可是一見到病人,再權勢滔天的主,太醫也敢埋怨兩句:「你們也真是,明知有孕,怎麼還讓聽一些激烈的話。孕婦最忌緒起伏,氣得急了,就會像今日這樣暈倒。」
顧呈曜也站在外面,聽到這話他愣怔當場。顧徽彥也明顯怔了一下,常年不錯的腳步了半拍,停在原地,立即就和太醫拉開距離。
太醫奇怪地回看著顧徽彥:「怎麼了?」看到顧徽彥的神,太醫頓了一下,不可思議地反問:「燕王竟不知王妃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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