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晞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幾乎無法自拔,突然馬車磕到什麼,猛地一個急停。
車中眾人猛不防都被閃了一下,宛月反應快,立刻扶住林未晞:「王妃,您沒事吧?」
林未晞經過這個意外也回過神了,收回思緒,不聲地搖頭:「我沒事。」
宛月確定了林未晞的安全后,頓時對車夫氣不打一來。掀開簾子,眉皺著,面容嚴肅:「你好大的膽子,你就是這樣駕車的?若是王妃有閃失,你擔當的起嗎?」
車夫當然擔當不起,他自己也嚇出一冷汗,現在後背都是的。若是將王妃磕到毫,那燕王絕對饒不了他。
車夫乾笑著給宛月賠罪,好容易讓王妃邊的大丫鬟消了氣,車夫一轉頭立刻換了一副面孔,虎起臉吼道:「你不要命啦?你的命不值錢,若是驚了王府的貴人,十個你都賠不起。」
林未晞皺眉,這個車夫也太跋扈了。林未晞正打算讓宛月出去制止,突然聽到車廂外傳來一個彬彬有禮又不卑不的聲音:「是晚生不對,學生高恪,是英國公的族孫,給燕王妃賠罪。王妃恕晚生冒昧之罪。」
姓高,但是住在外面,那就是國公府的旁支了,而且看他的家境,恐怕還是有點遠的旁支。林未晞聽到這個聲音覺得有意思,隔著輕輕晃的簾子,看到一個一青衫的年站在馬車前面,看年紀十四五上下,上的洗得都有些發白。但是即使服發舊,他一的氣度依然引人注目。
如果僅是因此,也不值得林未晞特別注意,如今每天不知要見多風度出眾的後生晚輩。這個年站在街上風骨磊磊,可是放到世家貴族之中,也不過如此了。
真正有意思的是,這個年說著賠罪的話,但是依然穩穩地攔在林未晞馬車前,雖然看著離得遠,但是無形中堵住了林未晞所有的路。林未晞覺得有意思了,這個年方才說的「恕其冒昧之罪」,到底指的是哪一項呢?
林未晞穩穩坐在車廂里,沒有毫搭話的意思,十分沉得住氣。車夫本以為留下人教訓這個年,他們的車就可以走了。可是王妃卻沒有發話,車夫不敢擅做主張,只好勒著馬停在原地。
這位高恪的年沒讓林未晞等多久,就又繼續說了:「今日衝撞燕王妃實在是大不敬,但是晚生家中只有這一隻,寡嫂和侄還指著這些蛋養,晚生實在不能坐視不理。」
剛才馬車急停就是因為高恪猛地衝到車前,他對自己倒夠狠,要不是王府的車夫訓練有素反應快,恐怕這個年已經被卷在馬蹄下了。等高恪說完,他口中要的、無論如何不能出事的母才從他手中探出頭來,咯咯噠噠地。
林未晞有點無語,看到路邊散落的書冊,突然生出興緻:「周髀算經?看樣子你是讀書人,竟然還對周髀有興趣?」
高恪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說:「不敢。只是閑暇時翻看一二罷了。」
林未晞笑了笑,隨口一說:「你時間倒是充裕。」
「若是不必持生計,時間倒確實是充裕的。可惜寡嫂不好,侄兒也年,家業困頓無以為生,若不是晚生僥倖記好,恐怕今年的秋闈也參加不。」
十四五的年紀就要參加鄉試,已經算很年輕了。林未晞覺得這就是這個年的目的,問:「記好?莫非過目不忘?」
「說不上過目不忘,若是誦讀兩遍,能囫圇記個大概罷了。」
林未晞聽到這裏訝然,高恪說只能囫圇記個大概,但是但凡敢說出來,那就絕不止如此。林未晞有心想試探一二,讓人將車廂夾層里,從顧徽彥書架上順手拿的《六韜》遞給高恪。兵書是壟斷資源,看高恪的和家境,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到這種書的。
高恪接過後給林未晞行禮,他緩慢地一頁頁翻過,就這樣看了十來頁,他合上書,說:「獻醜了。」話音剛落,高恪就將《六韜》從頭背誦了出來,期間停頓自然,語速不不慢,不見毫卡頓和費力,轉眼之間,他就背過了三頁書。
宛星最開始還很敵視這個攔路的不速之客,可是聽到這裏,宛星驚嘆:「天啊,只看了一遍,竟然就全記住了。」
林未晞也嘆為觀止,看來高恪不知在算數上有奇才,連記也出奇的好。這樣的天才無論放在哪個家族裏,必然都是傾族培養的王牌。林未晞想到剛才高恪刻意給的家庭況,他家中只有守寡的嫂子和年的兄長之子。侄兒要靠他這個小叔叔養活,顯然高恪的父母雙親已經不在了。而長兄有子,日後香火承嗣,也會落在侄兒上。
林未晞心裏突然就了,這樣的背景簡直是過繼的不二人選,更何況高恪幾乎過目不忘,天資極高。如果有可能,簡直要被過繼的人家搶破頭了。
這些想法只在轉念之間,林未晞淡淡開口:「行了。」
高恪的聲音停下,他雙手將兵書奉上,說:「燕王戰神之名威振四海,晚生有幸翻閱燕王殿下的親筆批註,實乃萬幸。晚生對兵法一竅不通,不解其意,讓燕王妃見笑了。」
林未晞有些尷尬,書確實是隨手拿的,上面的字跡很明顯不是出自子之手。然而從燕王妃手裏遞出來的,想想也知道會是誰的筆跡。
高恪亦在心中慨,燕王的親筆書籍何其珍貴,竟然這樣輕易地被他見到了。看來燕王對新任燕王妃十分縱容之名,果然不是空來風。
因著如此,高恪才在最後加了一句「讓燕王妃見笑」。燕王妃隨手一拿就是燕王的兵書,想必私下裏也是燕王親自教導,高恪還真不敢隨便評估面前這位年輕王妃的兵法造詣。
宛星宛月將書收回來放好,都看著林未晞笑。林未晞並不想在大街上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年談論和顧徽彥的私事,於是輕咳了一聲,說:「你之聰慧確實讓人驚訝,但是秋闈在即,即便有天縱之才,也不能因此心生鬆懈。宛月,你去取三個月束脩出來。」
從現在到秋闈正好有三個月,高恪想必也是被家庭拖累的不了,擔心耽誤秋闈,這才鋌而走險,到林未晞面前自薦。撐死膽大的死膽小的,他的天資確實出眾,在燕王面前掛個名,遠比悶頭讀十年書都強。但是見燕王一面可不容易,高恪只能另闢蹊徑,從甚為得寵的燕王妃這裏手。正巧今日燕王妃到國公府做客,馬車會途徑高家聚居地,這樣的時機錯過了一次,就不會再有了。
高恪推辭:「無功不祿,晚生和王妃素昧平生,怎麼能收王妃的東西。」
「這可不是給你的,你的老師教得好,這是給尊師的束脩。」馬車裏,那個年輕的音慢慢傳出來,聲音簡直好聽得出奇。一樣的意思,但就是有人能將話說得這樣漂亮,高恪定下心,深深下拜:「謝王妃。王妃今日之恩,高恪銘記於心,沒齒弗忘。」
林未晞對此沒什麼覺,類似報恩的話已經聽了太多了。高恪讓到一邊,一直垂手恭立著,目送林未晞的馬車慢慢起,向國公府大宅使去。林未晞坐在平穩溫暖的車廂里,思緒不由飄到過繼這件事上來。
如果能將高恪過繼到衛氏名下,日後接過英國公世子的位子,為國公府的掌權人,無論對高恪自己還是對高氏整個家族來說,都是一樁再好不過的事。
繼承人對一個家族的重要毋庸置疑,祖先創業不易,往往需要三代人殫竭慮,但是敗一代人就足夠了。聰明是比貌還要稀缺的資源,如果能讓一個於記憶、算,而且膽大心細敢想敢做的年為家族繼承人,族長非得做夢都笑醒。林未晞摒棄任何私心,發自真心地覺得這是對英國公府最好的選擇。
可惜,英國公世子還有高忱這個寶貝兒子,而且韓氏和高然也不會允許過繼一事。林未晞想了想,只能憾作罷。
偶遇高恪的時候就已經到了英國公府的地盤,沒過多久,國公府本家大宅就到了。林未晞被一路殷勤地迎到上座,英國公老夫人和林未晞平級坐著,和氣地問道:「王妃比您傳話的時間到得晚些,您這一路可還順利?」
林未晞一笑掩過,說:「一切都好,半路遇到些事,這才耽誤了。」至於是什麼事,林未晞就沒有訴說的意思了。
英國公老夫人也十分知趣,一看林未晞的神態就知道這些事不該問,識趣地轉了話題:「好些日子沒有見王妃,王妃還好?」
「前段時間氣急暈過去一次,除此之外還好。」
暖閣里的人頓時沉默,這不就是一句客套話嗎,按道理林未晞會回一句「安康,多謝掛念」,然後賓主其樂融融,老夫人也能順勢拐到想談的話題上。英國公府問候王妃,燕王妃當真回了句不好,這要怎麼辦?
英國公老夫人早就聽人說了,因為高然和世子爭執,燕王妃前去理,竟然氣急攻心被氣暈過去了。燕王因為這件事震怒,燕王府部如何不知道,可是外面的人連著三天都掂著腳尖走。
英國公老夫人尷尬,咳了一聲,說:「是國公府教無方,讓王妃累了。老只要一想到此事,就夙夜難寐,坐立不安,老本打算親自去燕王府請罪,奈何不爭氣,宿疾複發。幸好今日見到了燕王妃,老代我那不爭氣的孫給您賠罪。」
英國公老夫人當真作勢要站起來行禮,林未晞笑著將的胳膊攔住:「老夫人太客氣了,世子妃畢竟是我的晚輩,有什麼不對的,我慢慢教就是,怎麼能怪到老夫人上呢。」
英國公老夫人上那樣說,但是輩分最高,林未晞不可能真的讓祖母輩的人給自己賠罪,止住了英國公老夫人的作,請老夫人坐下。老夫人虛辭了幾次,慢慢坐回原:「不賢不孝,當然是娘家教養不力,老這個長輩難辭其咎。幸得王妃寬容,老不勝激。」
高然侍奉在一邊,聽到這番話,只能上前給英國公老夫人和林未晞磕頭賠罪。老夫人將高然貶低得一無是,然而對林未晞卻小心又小心,高然跪在地上,心複雜極了。
林未晞朝地上掃了一眼,不咸不淡地高然起來。英國公老夫人對林未晞的態度有些慌,試探地問:「這段日子三姑住在公府,不能照料世子起居,不知世子可還好?」
這個林未晞還真不知道。林未晞暈倒那天顧徽彥怒,醒來時正好聽到顧徽彥在訓斥顧呈曜,後來顧徽彥給顧呈曜留了幾天時間,讓他理雲慧和高然的事,然後就將顧呈曜走了。至於私下裏如何懲,林未晞也不清楚。
這就是這幾天的事,高然賭氣回娘家了,當然不知道。林未晞將兩手疊放在膝上,說:「王爺教導世子,其中詳我並不知曉。」
英國公府的人一聽這話就暗暗氣,竟然是燕王親自發落,這也太嚴重了吧。他們的神都有些複雜,就連英國公老夫人都面訕訕,不知道該如何說。
們當然不敢置喙燕王教子的方式,可是被懲罰的到底是自家姑爺,若不聞不問,他們是真的放心不下。韓氏笑著走到主位前,殷勤地給林未晞倒了杯茶:「王妃,世子到底還年輕,您是他的母親,又素來在燕王面前有份,如果燕王氣得厲害,還請您多替世子周旋一二。」
韓氏姿態非常低,然而林未晞卻姿容高潔,又輕又冷地瞥了韓氏一眼:「這是什麼人,為何會出現在此?莫非這就是英國公府的持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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