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晞不過在原地等了片刻,就有小太監抬著轎輦來了。到宮門口后,顧徽彥和顧呈曜已經等在那裡,只是高然要自己走,不及抬轎太監的腳程,所以還沒有到。顧徽彥看到林未晞后,手試了試手指的溫度,平常自然到彷彿隨口一問:「今日累嗎?」
「還好。」林未晞這樣說,但其實臉都笑僵了。
顧徽彥也不在這種地方細說,他給林未晞了兜帽,就說道:「外面冷,你先到馬車裡等吧。」
高然還沒回來,就先上馬車,這有些太不近人了吧。林未晞抬頭看了看,顧徽彥目平靜深致,顧呈曜自從顧徽彥和林未晞說話的時候就移開眼睛,刻意看著側面。現在他聽這句話,也回過頭,對林未晞微微垂首致意,說:「父親說的是,母親先進去吧,兒臣和世子妃不敢讓母親累。」
既然這樣,那林未晞也卻之不恭了。坐到溫暖舒適的馬車中,手裡捧著暖爐,丫鬟輕輕給敲著,等了不知多久,外面傳來「世子妃」等問安聲。
很快,高然的聲音隔著車廂傳來:「兒給母親請安,母親這一路可安穩?」
這就是輩分的絕對威,如果是高然先出宮,如論如何都等站在寒風裡恭候林未晞,可是相反,林未晞就不必等著高然,甚至高然出來后還得先行給林未晞問安,問候完婆母的安康后,才能上馬車休息取暖。
聽高然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今日的天氣確實很冷。林未晞依舊擁著手爐,懶懶地回了一句:「自然。世子妃走這一路也累了,先上車吧。」
「謝母親。」
高然在另一駕車上,過了一會,馬車開,燕王府的車隊緩緩朝府邸駛去。現在是日暮時分,皇城門口車馬甚多,可是無論什麼人,隔著老遠看到燕王府的車駕,都趕讓車夫掉頭讓路。
終於回到王府,這一天下來誰都累了,顧徽彥免了顧呈曜夫婦二人的晨昏定省,讓他們直接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晚間飯後,林未晞沐浴出來,取了乾淨的白綢拭長發。顧徽彥隨後去沐浴,等他出來時,果不其然看到林未晞和他進去時毫無差別。林未晞每次沐浴,前前後後瓶瓶罐罐的講究特別多,每次打理頭髮,就要花費許多時間。
這在軍中完全是不可理喻的,但是越是貴的花越需要花費時間侍弄,林未晞和他軍中下屬當然不一樣。顧徽彥走過去挑了林未晞一縷頭髮看,他很喜歡林未晞頭髮的手,烏黑,握在手中有著流水一樣的順,現在因為還沒有干,更是帶了溫潤的水氣,起來手極好。
顧徽彥頗有些不釋手,他突然就明白玩喪志是一種什麼樣的覺,想來就是這樣不捨得放手的心吧。他乾脆坐到林未晞對面,看著用指甲挑起一塊膏,在手中化開后,細緻地塗抹在頭髮上。這一縷塗完后,又挑起下一綹。
這真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顧徽彥從來不知道,子的世界竟然這樣溫細膩,充滿了綺羅香。林未晞也不知道顧徽彥突然坐到跟前是想幹什麼,手上作不停,低頭輕聲說:「王爺,我這裡還需要好一會呢,您如果嫌浪費時間,就先去找一本書看吧。」
「不必。」顧徽彥只是搖頭,眼睛依舊靜靜地看著林未晞。跟前突然坐了一個人,還是以雷厲風行、軍法嚴苛而著稱的燕王,林未晞對自己這種浪費時間又浪費銀錢的行為非常有力,只能加快作,腦中趕想一個話題轉移燕王的注意力:「王爺,皇上今日怎麼突然想起我來了?還派了轎輦送我出宮。」
顧徽彥唔了一聲,說:「是我見天不早,打算去後面接你,皇帝可能還有些話沒說完,就攔下了我,讓他邊的太監去了。」
林未晞倒一口涼氣,什麼?顧徽彥居然在和聖上說話的時候,拋開皇上打算去找?怪不得那個紅小太監那樣說。林未晞有些難為,同時難以抑制地到欣喜,放下手裡的髮,神正經肅穆,裝作一點都沒有被影響的樣子,公事公辦地說:「謝王爺,但是日後王爺可不能如此了,教聖上笑話。」
顧徽彥笑了笑,笑意盎然地看著,點頭說:「好」
氣氛又變得像是顧徽彥在哄,林未晞有心改變自己的劣勢,就突然低了聲音,問:「王爺,今日聖上特意留你下來,說了什麼?」
說到宮裡的事,顧徽彥的神也冷淡下來:「沒什麼,還是老話重提。」
林未晞想起除夕時皇帝的話,大概猜到了皇帝和顧徽彥說了什麼。不由有些擔心:「王爺,今日太后也專程我進去說話了,還特意問了王爺的安康。皇上這樣做,那我們……」
「不必,從前如何,現在還照常就好,無需刻意改變態度。」顧徽彥搖頭,他看到林未晞本起來的小臉,忍俊不,忍不住就想去掐又細又的臉頰,「又不是什麼大事,你皺著臉做什麼?」
林未晞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皇帝頻頻對燕王府示好,有心想讓燕王和張首輔對立起來,這還不是什麼大事?但是顧徽彥氣定神閑,看起來並不是毫無準備的樣子,林未晞的心也就慢慢安定下來。林未晞問:「王爺,我需要做什麼嗎?」
顧徽彥聽到這句話先是楞了一下,隨即才搖頭笑:「不必。這是我和皇上、張江陵的事,眷的影響微乎其微,你照常和張夫人來往就好。」
林未晞聽到顧徽彥這樣說心中就有底了,燕王、張首輔、皇帝的關係日益複雜,林未晞生怕自己不小心做錯什麼,影響了燕王大局。可是想想也是,這種複雜又微妙的平衡,主場必然在顧徽彥這裡。這是一個漫長又兇險的對峙過程,和張府的眷實在沒必要因此就繃起來,這就太跌份了。
顧徽彥看到林未晞如釋重負的樣子,心裡突然就了。他不得不承認,方才林未晞說「我需要做什麼」時,他心中是十分吃驚的。
這場婚姻開始時就荒唐又胡鬧。顧徽彥清楚地記著那天在下雨,林未晞燒的厲害,顧徽彥去看了之後,本來打算離開,誰知這個時候林未晞突然醒來了。病得嗓子都啞了,可還是強撐著爬起來,隔著一層紅紗帳,不依不饒地問他:「殿下,我昨日說的事並不是隨口胡言。」
大概不明白,這樣的話意味著什麼。顧徽彥知道林未晞只是氣不過高然的冒犯,所以執意要報復,這種衝的一時意氣之爭,並沒有繼續錯下去的必要。
可是不知是林未晞實在太執拗了,還是他心神被什麼東西蠱,顧徽彥竟然應下了。顧徽彥一開始就知道,林未晞只是因為賭氣,而並不是真的想嫁人,所以顧徽彥本也不打算冒犯,只當像原來一樣,王府里多了一個人,王妃的名頭於不過是保護和依仗。他依然還是一個人,安靜、規律地生活。
可是如今林未晞卻坐在他的對面,衫鬆散,長發披肩,專註又認真地問他「我能做什麼」。顧徽彥這麼多年來計劃第一次出現偏差,他並沒有預料過這種況,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和一個子朝夕共,親無間,甚至能坐下來安靜地看打理頭髮。
這個念頭前所未有的強烈,林未晞是真的努力在做燕王妃,努力分擔他的命運。自此以後直至死亡,他們都不會分開。
「王爺。」林未晞不悅地喊了一句,眼睛圓溜溜地瞪著他,「我還在這裡坐著呢,你想誰呢?」
顧徽彥忍不住噗嗤一笑,他笑著說:「好,是我錯了,王妃勿怪。」
而他心中卻在想,原定的計劃走岔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從婚第二日那個晚上,新婚夜這是職責,他不能讓林未晞為難,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甚至後面的許多個晚上,明顯是他沒把持住,才讓自己晚節不保,當真讓林未晞了他的妻子。
林未晞頭髮已經幹得差不多了,顧徽彥試了試頭髮的度,說:「累了就先到床上靠著吧,再等片刻就能睡了。」
然而林未晞因為顧徽彥走神一事十分不高興,對著顧徽彥冷哼一聲,臉十分高冷,也用不著顧徽彥抱了,繞過他就要自己下地。顧徽彥很輕鬆地一手就將攔住,打橫把林未晞抱起:「別鬧脾氣,小心著涼。」
林未晞還是沒好臉:「用不著,我宛星宛月進來給我取服,怎麼會著涼?」
顧徽彥是真的沒辦法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將人放在床鋪里,隨後自己坐到床邊,好聲好氣地問:「過幾日是你生辰,你想怎麼慶祝?」
林未晞愣了一下:「你記得我生辰?」
「當然,十五上元節。」
林未晞有些吃驚,的生日同時是一個盛大的節慶,所以許多人往往都會疏忽,經常是上元時家裡人刻意提醒了,他們才有些吃驚地想起來:「對,你的生辰在正月十五。」
所以燕王突然說起這件事,林未晞非常驚訝。似乎沒有在顧徽彥面前說過自己的生日,唯一的一次,還是去年三月去拜訪壽康大長公主的時候,談話時順口提過一。
沒想到燕王就這樣記住了。
林未晞頓時笑逐開,方才的事也不計較了,直起湊到顧徽彥邊,說:「謝王爺。我要什麼都行?」
顧徽彥停頓了一下:「你先說是什麼。」
林未晞頓時不悅:「你剛剛都答應我了。」
這就算答應了?顧徽彥看著林未晞亮晶晶的眼睛,竟然發現自己對人計毫無抵抗之力。顧徽彥只能再一次小小違背自己的原則,讓步說:「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簡直是得了免死金牌,林未晞笑容越發燦爛,也不說自己想幹什麼,只是仰著下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燕王一言九鼎,可不許反悔。我要好好想一想。」
林未晞的長發從肩膀委頓到大紅錦被上,顧徽彥挑起一縷在指尖挲,看著笑道:「既然使人計,就要善始善終。你這樣得了好就撤是不合格的。」
至於怎麼個合格法,那就得問讀兵法的燕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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