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侍這句話說的客氣,其實壽康大長公主自己也知道,錢太后真正請的是林未晞,只不過看到林未晞和壽康一同坐在這裏,太后總不能只燕王妃而撇下另一個,所以才一同請到裏面說話。
壽康本可順勢拒絕多休息一會,可是不放心林未晞自己進去,就不顧勞累站起,陪著林未晞一起去錢太后那裏。太後邊的公公出來時許多人都看到了,等一會看到公公陪著燕王妃走過去,許多人都驚訝地張了張。除夕夜皇帝親自出宮去拜會燕王,今日大朝賀,太后第一個就燕王妃進去說話。燕王府的權勢簡直令人驚駭。
慈寧宮裏,錢家人已經陪太后坐著了。但是錢家是典禮結束后自己進來拜見太后,這是娘家外戚的面,和林未晞這等專程被太后進來說話的命婦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林未晞扶著壽康大長公主慢慢朝慈寧宮走去,兩人一面,已經坐著的幾人都抬頭朝這裏來:「燕王妃和大長公主來了。」
除了錢太后,其餘的夫人太太全站起,裏說著給林未晞拜年的吉祥話。林未晞一進門就帶上笑意,正要給錢太後行禮,錢太后已經讓旁邊的宮扶住:「燕王妃和大長公主不必客氣,這裏都是自家人,這些虛禮就都省了吧。老是拜來拜去,怪折騰人的。」
「謝太后。」林未晞笑著應下,雖然這樣說,但的萬福還是蹲到位置后才起。林未晞站好后立刻又去扶著壽康大長公主,兩人朝上走時,錢家眾人都到一陣拘謹。這兩位一個是燕王妃,京中無出其二的權臣之妻,另一位是壽康大長公主,比錢太后還高一輩,們倆進場,誰還敢坐在這兩個人上首。
錢家大太太後退一步,將自己方才的位置讓出來。林未晞看到后笑道:「錢大太太客氣了,怎麼能攪擾您呢。」
錢大太太訕笑:「燕王妃這話說得就讓人無地自容了,我等何德何能,怎麼敢讓燕王妃陪坐。您和大長公主合該坐上位。」
林未晞笑著還沒說話,坐在中間的太后淡淡開口了:「王妃和大長公主不必客氣,落座便是。」
壽康大長公主神平淡,點了點頭就應下了:「那就多謝錢大太太了。」
壽康擔心林未晞不方便應承,就自己出面答應了。錢家人在外人面前風就算了,在們二人面前,卻沒有資格坐到前面。然而林未晞畢竟年紀小,即使的份足夠高,有些話也不方便說。林未晞若是直接應下,恐會被人冠上猖狂之名,但如果是壽康大長公主應承,那就沒什麼問題了,畢竟壽康的輩分擺在這裏,被供著是應該的。
壽康坐到錢太后右手邊,林未晞將壽康扶著坐好后,才繞到對面,挨著太后左手而坐。錢太後為聖母皇太后當然坐最中間的寶座,太后的右邊第一個座位最尊貴,其次是左邊第一個,右邊第二個,以此類推。剛才錢家眾人正說得好好的,林未晞和壽康一進門,他們全都得站起來讓座位。這一圈折騰下來,本來就有些不平衡的錢家越發訕訕。
等眾人都坐好后,錢太后問起燕王府眾人近來的狀況。這是很標準的寒暄,林未晞一一說好,末了順勢問起太后和皇上。林未晞和錢太后一來一回,們二人客套的時候,慈寧宮剩下的人就只能瞪著眼睛看,沒人敢話。
錢太后和林未晞說了許久的話,等掃到林未晞後的高然時,才想起燕王府還有高然這個世子妃。錢太后便順勢問了一句:「世子妃也來了,今日折騰許久,恐怕累了吧。」
高然垂下頭,溫嘉順地說道:「伺候婆婆和太后,這是妾的福分,並不累。」
錢太后聽到后淡淡點了點頭,只是隨意一問,並不在意高然的答案。錢家一個太太看見了,拿著接了句:「世子妃真是孝順,有這樣溫婉懂事的兒媳跟在邊,燕王妃好福氣。」
錢家這位太太本意是恭維林未晞,這一句話等於同時誇了兩個人。可惜錢家太太的馬屁歪的厲害,無論林未晞還是高然,聽到這句話都客套地笑笑,心裏並不覺得高興。
錢太后和林未晞說完客套話后,接下來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說的。昨日很晚才知道皇帝出去了,先是去了燕王府,隨後去了張府,之後就被張首輔派人送回來了。錢太后得知這件事後很是埋怨,本來皇帝私自出宮就很不妥,可是皇帝既然都出去了,怎麼能不去錢家呢?若是皇帝哪裏都沒去,那錢太后也不能說什麼,可是他去拜訪了自己的叔叔,拜訪了自己的老師,唯獨沒有去外祖錢家。這就讓錢太后很不高興了。
然而皇帝到底不是親生,即便佔著嫡母的名,許多話錢太后也不好說。今日錢家進宮也說了這件事,可是錢太后再不痛快,還是得把林未晞進來示好籠絡。昨日皇帝過來,專門和授意了此事。
錢家看著林未晞,都覺得複雜難言。給壽康大長公主讓座位就罷了,畢竟壽康輩分高,皇家即便為了面子都得供著,可是站起來給一個年紀足以當自己兒的人讓座,這就很難堪了。錢家最開始為外戚時欣喜若狂,然而時間久了,錢家人聽慣了奉承,眼睛也就不滿足現在的這點地界。同樣是親戚,燕王是皇帝的叔叔,可是他們錢家一樣是皇帝的外祖啊,為什麼燕王大權在握,而錢家就只能領幾個不痛不的閑差,被當擺設一樣養著。
這一場談話始終都是客客氣氣的,等林未晞走後,一個很錢太后喜歡的侄兒媳婦說:「太後娘娘,明明有我們自家人,為什麼皇上總是偏向外人家呢?」
雖然皇帝稱呼燕王為叔叔,但其實燕王這一支和皇帝已經有些遠了,在錢太后看來,燕王即便要倚重,但哪裏比得上自己娘家人,怎麼能越過錢家偏向燕王呢?錢家這個侄媳婦的話可謂正搔到了錢太后,錢家眾人見侄媳婦說完后太后沒有發怒,心中大喜,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地提自家抱起不平來。
伺候在太后旁邊的一個宮嬤嬤暗暗皺眉,宮裏隔牆有耳,誰說話不是慎之又慎,可是堂堂外戚后族的侄媳婦竟當著滿屋子宮太監說燕王是外人,還有指責皇帝的意思。宮嬤嬤聽到這裏就覺得不妥,可是太后卻並不呵斥,錢家人有了依仗,後面的話也越來越過分。主子的言行著實不到一個奴婢指手畫腳,可老嬤嬤還是忍不住嘆息,難怪皇上和燕王都不願意對錢家委以重任,瞧瞧他們一家老小的行事,實在不是個能當大任的。
林未晞從錢太后這裏出來,一面就又被人圍住應酬了。林未晞嘆氣,看來今天一整天,是別想鬆快一陣了。
好容易捱到晚上出宮,林未晞往外走時正好遇到英國公府。英國公府的人見到林未晞臉就一僵,顯然他們也還記得年前給高然撐腰那回事。燕王府和英國公府作為姻親,方才在宮殿裏不可能不過來打招呼,但是當時打過招呼就各自散開,哪像現在兩家人遇到,而出宮的路只有一條,這就很尷尬了。
英國公老夫人雖然表淡淡的,但到底還是先給林未晞問好:「燕王妃安。」
「老夫人安。」林未晞看見人不由覺得好笑。林未晞八風不地站著,曾經是晚輩,可是現在應該是英國公府過來給行禮才是。顯然國公府也明白這回事,等國公府的夫人媳婦一一給林未晞行禮后,高然才從林未晞後側出一步,垂眼道:「兒給祖母、嬸嬸和幾位嫂子請安。祖母萬福。」
英國公老夫人看到高然也覺得尷尬。那次老夫人氣勢洶洶地帶著人去燕王府給高然撐腰,可是隨後卻是高然沒道理,英國公府鬧了好大一個沒臉,老夫人心裏對高然有氣,就沒有去看高然,直接帶著人回府了。從那次之後,這還是英國公府眾人第一次見到高然。
同樣是在宮中相遇,去年端午英國公府遇到自家三姑時,說不盡的春風得意,當著眾人面祖孫相認,何等排面。然而不過半年過去,英國公府再遇到高嫁的三姑娘,以及三姑娘的婆婆時,心境就完全不同了。
高然嫌棄英國公府沒用,把自家兒當商品,風時對你千好萬好,可是有事需要娘家撐腰時,卻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妥妥的賣求榮之家。而英國公府眾人也覺得高然不地道,自己做錯了事,但是瞞著不說,反而攛掇娘家人過來和婆婆鬧,完全是把娘家當槍使。英國公老夫人在林未晞面前丟了那麼大一個臉,老夫人自己也生氣,現在看高然不冷不熱,就越發梗著了。
林未晞眼珠微,朝後看看高然,又轉到前面看看英國公府,最後滴溜一轉,笑意已經從眼睛中傾灑了出來:「老夫人很久沒見到世子妃了吧,今日正巧遇到,我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婆婆,反正從這裏到出宮還有好長一段路呢,世子妃不妨過去和娘家說說話,就不必跟在我邊了。」
「這怎麼能行。」還不等高然說話,英國公老夫人就邦邦地開口了,「媳婦伺候婆婆天經地義,是晚輩,怎麼能拋下婆母自己行?世子妃雖然是姓高,可是既然嫁到王府,那就燕王府的人了,哪能不就回娘家。」英國公老夫人說完后看向林未晞:「是媳婦,若有什麼做得不對的,還請王妃替指正。晚輩不懂事,的嫡母也去得早,全得仰仗您這個婆母教導。」
高然本來也不想和英國公府說話,但是這應該來推辭,而不是被娘家當面拒絕。高然心裏的火氣越發沖,原本對英國公府還有些好,畢竟的便宜父親替談了門好婚事,但是現在聽到老夫人說出這樣賣求榮、趨炎附勢的話,高然心中對英國公府僅剩的一點好也沒了。
高然心裏不痛快,口氣不由帶出來幾分:「祖母說的是,我現在是顧家的人,是不該整日和國公府待著了。」
這話一出,氣氛又冰冷幾分。林未晞見這兩伙人眼可見得鬧僵了,趕說:「國公府深明大義,世子妃也懂事,這實在是燕王府的福氣。今日天氣冷,老夫人注意腳下。」
說完之後林未晞自己都覺得很詭異,高然和英國公府都姓高,而林未晞是繼婆婆,按理才是勢弱的、被針對的那一個,怎麼現在變在其中調和轉圜了?
林未晞提醒英國公老夫人那句話並不是空口而言,年前下了大雪,現在天昏暗,西風漸漸強勁起來,出宮的路確實不大好走,方磚裏藏著暗冰,行走時頗得留心。林未晞圓場后,英國公老夫人謝過林未晞,然後就沉默地由著丫鬟兒媳扶著走。林未晞也沒有搭話的意思,們正靜默地走著,突然從後面追上來一個小太監,隔著老遠就喊了起來:「燕王妃請留步。」
林未晞聽到聲音,奇怪地轉看去。深宮裏止喧嘩,若不是因為著急,太監也不敢這樣大喊大。那個太監一溜小跑到林未晞前,等給林未晞打了個千兒后,這才繼續說:「王妃留步,出宮的路遠,皇上特意吩咐了轎輦過來,送王妃出宮。」
其他人聽到倒一口涼氣,林未晞眉尖擰了擰,說:「這於禮不合。皇上日理萬機,我怎麼敢勞煩聖上面前的公公?臣婦謝恩,但轎輦還是算了。」
「王妃莫要推辭,萬歲是聽了燕王爺的話,這才派轎輦過來接您的。您若是拒絕,燕王就要親自過來,萬歲必然要降罪奴等了。」
原來是因為顧徽彥,林未晞就說皇帝怎麼會記得一個眷。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林未晞臉有些紅,還努力給燕王的行為編一個正經的理由,英國公老夫人已經非常識趣地接話了:「既然公公們要送王妃出宮,那老等人就不再叨擾了。燕王妃,老先行一步。」
林未晞越發尷尬,臉也更紅了。皇帝因為顧徽彥的緣故給燕王妃送了轎輦,但是高然這個世子妃就管不到了。高然只能給英國公府眾人行禮,目送他們離開后,又親自送林未晞上驕,然後才一個人朝外走去。
高然一個人走在暮四合的宮道上,腳下還時不時有黑的暗冰,冷意從腳底漸漸躥上心頭。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人生的許多氣就是比較出來的。若是不知道還好,一旦有了比較,彼此落差就太容易氣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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