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份特殊,引去前廳太過招眼,因此吃茶便選在了吉南弦的書房。
送茶的小廝是吉南弦邊的心腹,奉上茶水后便退去了外面守著。
端起茶盞之際,衡玉隨口問自家兄長:“今日是何人邀了阿兄出去吃酒論賦?”
“正要同你說呢。”吉南弦含笑道:“是那金家六郎。”
蕭牧握著茶盞的手指倏地一。
“金家六郎?”衡玉有些意外:“往日里……阿兄與之似乎并無往來,他為何突然邀阿兄吃酒?”
“我起初也覺得有些不尋常……”吉南弦吃了口茶,笑著道:“見了面才知,這位金家郎君是尋著了一幅阿翁的舊作,托我鑒真偽。且我如今在東宮任事,其為太子妃胞弟,有結識往來之舉,倒也在常理之中,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看著眉眼間盡是賣關子之的兄長,又拿余掃了眼對側靜聽之人,衡玉約有些不妥的預。
吉南弦含笑道:“只不過這金家郎君于談話中屢屢提到我吉家郎衡玉……倒頗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衡玉干笑一聲:“阿兄怕是多心了。”
“若說上回是阿兄憑空揣測,此番卻斷不可能再是多心了!”吉南弦面上帶笑,神篤定:“阿兄這般年歲了,又不是那傻子瞎子,豈會連這點事都看不明白?”
衡玉又笑了一聲。
當真……不是嗎?
分明都已經坐在他跟前了……
“聽那金家郎君說,昨日你們在西郊已經見罷了,其言辭間待你多有贊賞,無逾越冒昧之辭,卻顯然并不尋常。”吉南弦為佐證自己的看法,不忘拉上蕭牧:“聽聞蕭節使昨日也在場,不知可瞧出了什麼來?”
蕭節使于他而言已是心盟友,且待阿衡百般照料,似同長輩,此等事他問一問對方的意見,當真再合適不過了——
蕭牧看了一眼衡玉,答:“舉止神態間,是有些不尋常。”
“……”衡玉費解地看著他。
這人今日究竟作甚來了,怎和阿兄聯起手來兌?
“我便說吧!豈會是我多心!”吉南弦甚是滿意盟友的反應,笑著往下說道:“說來這金家郎君從前只是耳聞其名,今日這般一見,的確可見過人之頗多,談吐舉止,樣貌才氣,皆為上乘,更難得的是為人謙遜有禮,無毫驕矜浮躁之氣。”
此番稱贊,就差將“正適合與我做妹婿”一行字寫在臉上了。
聽得多了,衡玉已從起初的如芒在背,變作了平靜以待。
至于是誰坐不住了,不說。
“蕭節使昨日既也見過金家郎君,不知待其人是何看法?”吉南弦執著于想拉著蕭牧一同為妹妹的親事出謀劃策,相看權衡。
“是見的青年才俊,家世樣貌皆無可挑剔。”蕭侯爺拿客觀的語氣評價道:“只是子骨稍弱了些。”
衡玉聞言想到昨日蹴鞠場上的形、金家郎君與馬哲等一干子弟被他欺負得沒說理的狼狽模樣,不由得沉默下來。
人家分明是再正常不過的年郎君,只不過同他相比“稍弱”了些。
“這……想來是一心只顧讀書,疏于強之故。”吉南弦笑了笑:“養在書香門第的年輕郎君,總是比不得侯爺常年行軍之下磨煉出的強健魄。”
說到此,吉南弦意識到只將話題放在自家妹妹上不大合適,多有些冷落了客人之,遂笑著道:“說來上一回我與阿衡閑談時,也曾提及侯爺的終大事……侯爺年建功無數,沙場為家,為護江山安穩而耽于己,如今北地已安,是否也該考慮家之事了?”
“是。”蕭牧道:“幸而上天垂憐,而今已得遇心儀之人。”
吉南弦沒想隨口一言竟引出了這麼一句驚人之言:“……蕭節使已有心上人?”
那邊衡玉兀自愣住。
“不知是哪家姑娘?是否為京中閨秀?”吉南弦興致大起,坐直了子問。
“正是。”蕭牧看向衡玉。
衡玉不由屏息,倏地握住了十指。
吉南弦順著蕭牧的視線看去,一時有些不解——蕭節使答話便答話,看他妹妹作何?
下一刻,便聽那位形如松,面若冷玉的蕭節使說道——
“我心儀阿衡已久。”
四下霎時間靜住。
吉南弦的神態仿若遭了冰封,凝固得不能再徹底。
衡玉也瞪大了眼睛,一時語結。
“蕭節使……”吉南弦極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目僵遲緩地在蕭牧和衡玉之間來回:“方才之言……莫非是玩笑話?”
蕭牧:“景時不敢戲言。”
吉南弦:“!”
怎還突然自稱表字了?!
這般伏低做小的姿態,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假的!
當年他同岳父和大舅兄求娶阿瑤時,便是這般模樣!
“你——阿衡……”吉南弦神管理近乎失控地看向妹妹:“此事……你,你可知?!”
衡玉著頭皮勉強笑了笑,點頭:“非但知……亦未能置其外。”
吉南弦深吸了一口氣。
說得還委婉!
不就是兩相悅的意思嗎!
他都聽到這兒了,難道還差這一句?
“你先前……還信誓旦旦同阿兄說,會幫蕭侯牽紅線?!”此一刻,吉南弦覺得自己遭到了莫大的蒙騙。
“替自己牽,不也算牽麼?”衡玉心虛地笑了一下。
吉南弦猛地站起了來,看著坐在那里齊齊看著自己的二人,忍無可忍地出手指指向二人:“你們……先在此等一等!”
“我回來之前……誰都不許走!”
“書林——”
小廝聞得這聲喚,推門走了進來,看一眼這莫名古怪的場面,小聲問:“郎君有何吩咐?”
吉南弦:“給我看住他們,不準他們離開書房一步!”
小廝:“?!”
郎君若對他不滿大可直言,倒不必用這種法子來為難甚至死他?
理智告訴他這不是能逞強的時候:“十個小人……怕也看不住一個蕭節使吧?”
衡玉略覺同地看向小廝——不妨再自信大膽些,一百個也未必看得住。
但也無妨,自捅了這簍子出來的蕭景時必然足夠自覺。
吉南弦已顧不得管這些了,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此,直奔了自家祖母居院。
孟老夫人往常這般時辰多已歇下,今日正巧是因寧玉在此陪著說話,才尚未熄燈,聽得孫子此時過來,不覺得稀奇,而后見得那撲進來的人影近乎驚慌失措,便更是驚住。
“祖母……出事了!”
“出大事了!”
“您快去看看!”一路跑過來的吉南弦氣息不勻地道。
孟老夫人聞言立時屏退了房不相干的下人,只留了一個心腹使。
“阿兄,究竟出什麼事了?你說清楚些!”寧玉張地問。
“阿衡……!蕭節使——”吉南弦搖頭重重甩手嘆息:“蕭節使竟直言心儀阿衡已久!阿衡竟也……此時這二人已被我命人看了起來,請祖母速去置此事吧!”
孟老夫人聞言松了口氣,無奈笑道:“我還當是什麼事!”
吉南弦:“?”
還不算天大的事嗎?!
寧玉一愣之后,也不笑了:“阿兄何至于驚嚇至此。”
吉南弦:“??”
不至于嗎?!
“竟……竟有此事?”一旁的使忍不住掩低呼一聲。
吉南弦看向使,此一刻方才找回到了一真實。
“蕭侯既是過來了,咱們若不見,也非待客之道。”孟老夫人含笑由寧玉扶著起。
吉南弦跟著自家祖母離了居院,忽地想到一件極要之事,慢下一步待那使:“……速速去將此事告知娘子!”
如此大事,若落下了阿瑤,未曾第一時間告知,回頭他定大難臨頭!
使應下,轉去了喻氏院中。
尚在坐月子的喻氏已睡了一覺,此刻正神著,便母抱了睡顛倒了的半盞過來,自個兒坐在床上抱著逗弄著娃娃——
“郎君特讓婢子前來告知娘子一聲兒,蕭節使來了家中,直言心儀二姑娘,此刻老夫人已帶著大姑娘去見了……”使低聲在喻氏耳邊說道。
“天爺!”喻氏險些將手中的娃娃丟出去,幸得使眼疾手快穩住了那險些飛出去的襁褓。
下一刻,那襁褓里的娃娃便被親娘塞給了使。
喻氏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被一旁的婆子攔下:“娘子可不能出屋子風啊!”
“怎這般礙事!”喻氏恨恨地頓足:“人究竟為何要坐月子!為何要生孩子!”
這種場面竟不能親眼見證,實乃人生所不能承之痛!
……
孟老夫人到時,衡玉與蕭牧正十分自覺地站在書房相候,活兩個等待長輩發落的孩子。
衡玉私心里覺著,這一回自己是被連累的那一個——此人做事一反常態,毫無章程可言,一言不合竟將置于挨訓之地。
“景時見過老夫人。”蕭牧施禮,眼底一派坦誠恭敬之下有一不易察覺的忐忑。
“不知蕭節使深夜造訪,未能相迎,著實失禮了。”孟老夫人含笑道:“快請坐下說話吧。”
聽著自家祖母不急不慢在此客氣寒暄,吉南弦心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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