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剛過,暑氣直得人煩悶難解。
鎮司衙門口的老槐樹枝條懨懨,仿佛快要死的病人。
綠莼漲紅了臉站在樹蔭下,又又氣地瞪了一眼門口嬉笑的兩個差,白牙齒咬住紅,低頭看自己鞋面上繡的雙飛燕子。
又過了一會兒,陳思敬匆匆忙忙從衙門里出來,見到綠莼后又快走了幾步,上前問道:“綠莼姑娘,你找在下何事?”
綠莼見了他面方緩和下來,小聲說道:“大人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我們姑娘有要的事要告訴你。”
陳思敬忙問:“徐姑娘在哪里?我這就同你過去。”
原來徐春君為了避嫌,將馬車停在了街口轉角,打發綠莼過來找陳思敬。
陳思敬和綠莼走過去,不過幾百步的路,后背就讓汗給浸了。
徐春君是借故從郡王府出來的,姜暖們都還未離開。
天氣太熱,坐在車里的也沒好到哪兒去,一臉的細汗,雙頰紅紅的。
“陳大人,勞您走到這邊來,實在過意不去。”徐春君微微頷首道了個歉。
“徐姑娘太客氣了,找我一定是有要的事。”陳思敬知道徐春君不是那等狂三詐四的庸脂俗,到衙門來找自己,必是有萬分要的事。
“我今天看戲的時候,忽然想到一件事。大人說殺死柳兒的兇手力氣很大,不像是子。會不會是有人假扮了子呢?”徐春君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譬如戲子,他們雖然都是男的,可扮上子之后惟妙惟肖,若不格外留心,再看不出來的。”
“徐姑娘的意思是那天在茶樓之上有男人假扮做了子?”陳思敬只覺得有一束照進了心里。
“我當然只是推測,并無十足的證據。但是我帶了鈴鐺到戲臺后頭去,說戲子們用來假發片的刨花水和那天在手帕上嗅到的一樣。”案撲朔迷離,他們掌握的線索又極,徐春君只能依靠鈴鐺來佐證自己的猜測。
戲班子里都是男人,但是有這麼一類男人專演子。
上臺的時候要化戲妝,兩鬢都上假發片,而用來假發片的必須是榆木的刨花水。
時間久了,戲班子人上以及使用的件都免不掉沾染這種氣味。
“如果是這樣,兇手就必定是丟帕子的人了!”陳思敬的神不由得為之一振:“京城中的戲班雖多,但能進大戶人家唱堂會的也就那麼幾個。里頭扮旦角兒的也不過三四十人。我們一個個排查過去,不信他還能跑得掉!”
“我這個猜測也未必就是準的,大人不要期太大。”徐春君知道期越大失越大的道理,在事沒有定準之前可不敢說大話。
“徐姑娘放心,我會照著這個線索查下去,如果不,我也絕不放棄。”陳思敬越發覺得徐春君是個聰慧又可的姑娘,小心謹慎時猶如白兔,但察秋毫又好似獵鷹。
“那就祝大人早早破案。”徐春君不再多說,準備告辭。
陳思敬卻住了:“徐姑娘莫走,暫且等一等。”
然后又對綠莼說:“勞煩綠莼姑娘同在下到那邊去一趟。”
徐春君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綠莼也一樣,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過街口到對面的蘇娘子涼茶棚去。
陳思敬要了幾份冰糖山,那山是用酸牛冷凍后做出來的,又冰又甜,是消暑的妙品。
裝在特制的青瓷碗里,每碗都配一個小小的勺子。
陳思敬店伙計將山裝進油紙袋子里,他自己捧了四個,讓綠莼拿了一個。
等走過了街,才將自己手里的都給綠莼:“天氣太熱了,吃點兒這個或可解暑。我就不過去了,免得你們小姐推拒。”
“多謝陳公子!”綠莼笑著道謝,沒有客氣,因為這點小錢對陳思敬來說實在不算什麼,更何況孩子們都喜歡吃這個。
陳思敬朝笑了笑,又對著路對面的徐春君點了點頭,轉大步走回了衙門。
綠莼笑嘻嘻地跑回到馬車邊,向徐春君說道:“天太熱,這麼幾步路上頭的都化了。”
“告訴你,下一次絕不準要人家的東西。”徐春君也知道這東西是沒辦法退回去的,只能告誡綠莼不準有下次。
綠莼點頭,上了車說道:“咱們快家去吧!真是熱死人了!”
坐在車里吃著冰涼清甜的山,綠莼在心里默默地想,其實陳公子和自家小姐很是般配。也能看得出來,陳公子很喜歡徐春君。
可惜的是,小姐已經許了人家。雖然沒公開,卻已經定準了。
如果他們能早些認識,如果小姐的境不是這麼為難……
唉,可是有什麼用,這世上的事又怎麼能夠盡如人愿呢?
想到這些,綠莼便失了胃口,眼睜睜看著那一碗山融化掉。
再說陳思敬,他興沖沖地回了衙門。
衙門里的同僚大多了服在樹下乘涼,或是在屋子里打牌。
“你們幾個穿上服,跟我走一趟西城。”陳思敬走過去開始安排人,“齊三哥,你帶著他們幾個去東城。”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天氣!頭上跟下火一樣,全出去熱死嗎?”和陳思敬一起當差的也不乏貴族子弟,但都不像他這般認真勤。
“柳兒的案子有了新線索,咱們得趕去查。”陳思敬道。
“不過是個丫頭死了,你這麼上心干什麼?況且你看不出來咱們大人的意思嗎?”齊三問他,“明擺著茶樓掌柜的一死這案子就結了。”
陳思敬當然明白上頭是什麼意思,為著一個侍反復去打擾家的太太小姐,太不值當。
反正茶樓掌柜的已經死了,說他畏罪自盡,既能快速結案,博得個及時破案的名。又免得惹惱了各位大人,豈非兩全其?
可陳思敬偏不:“茶樓掌柜的死有種種疑點,況且就算是他死了,也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柳兒就是他殺的。這個案子我定要查到底,你們跟不跟我一起去都沒差別。”
說著自己拿了佩刀,轉出去了,齊三罵了一聲,也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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