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牢房分了三種。
犯了重罪待審問定罪的殺人犯,被關押在大牢房里。這樣的牢房一般關四五個犯人。一天只有兩個饅頭一碗冷水。環境惡劣,混濁的空氣中溢滿了難聞的氣味。
如果是當朝員犯了大錯下了牢獄,待遇就好多了。可以有單獨關押的牢房。一天兩頓飯。
還有條件更好的,不但是單人牢房,里面還有床榻桌椅,一日三餐,四菜一湯。
田坤便是被關在這樣的牢房里。
此時天已黑,到了送晚飯的時候。看守牢房的獄卒開了鐵鎖,端著托盤進來。兩葷兩素,一碗飯一碗湯,飯菜還有熱氣。
田坤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就吃。
田氏一族的族人里,田坤算是讀書最多的一個,年輕時考了幾次秀才,可惜都沒考中。十年前領了禮部員外郎的閑差,平日偶爾去衙門應個卯。大多時候,四奔走“忙碌”,靠著販賣子賺了巨額金銀。
田坤將賺來的銀子,一半進貢給了宮中的田淑妃。
田淑妃不掌宮務,不過,到底是養育了皇子的妃子。在隆安帝的后宮里,如今也算三號人。在關鍵時候,能保田坤一條命。
便如這一回,如果不是田淑妃哭訴著向隆安帝求,鐵面無私的燕王殿下早已審清了案子,給他定了死罪。
萬幸,他在十年前就攀上了田淑妃和趙王。倚著這棵大樹,燕王也奈何不得他。
再熬兩天,他就能從這鬼地方出去了!
田坤吃了晚飯,一抹角,將筷子扔在地上,囂張至極。
看守牢房的獄卒早就習慣了,進牢房后,低頭撿起筷子,利落地將碗碟都收拾妥當。然后再次鎖上牢門。
田坤心里其實沒有表面流出來的這般冷靜。獄卒走后,他便躺到了床榻上,眉頭皺,迅速盤算起來。
按大齊律法,他犯下的事,足夠抄家砍頭了。
燕王執掌刑部數年,辦過的案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說剛正不阿有點夸張,不過,燕王殿下素有辦差得力手下無冤案的名!
趙王令人暗中傳話,讓他熬過這五日,就能出大牢。他毫不遲疑地照做,每日問審,都一口咬定了是手下人所為,自己這個主子手下蒙蔽,本不知。
他能僥幸從燕王手中躲過這一劫嗎?
后忽地響起腳步聲,旋即,牢門上的鐵鏈嘩啦作響。
田坤心里猛地一跳,霍然坐直,猛地轉頭。
就見一個頭戴著緯帽看不清面容的窈窕子,站在牢門外。
一旁的捕快,開了鐵鎖后,打開門,迅速說道:“只有一炷香時間。有什麼話快說。”說完,便閃了出去。
窈窕子進了牢房里,掀開緯帽,出臉孔。
這個子,看著有三旬左右,頗有幾分姿。
牢房里線幽暗,田坤還是一眼認出了來人,既驚又喜:“綠漪!怎麼是你!”
……
這個綠漪,是田淑妃邊的掌事宮。
田淑妃深居后宮,平日里本沒有出宮的機會。每每有事,都是令綠漪出宮去田家傳話。當年,田坤正是送重禮買通了綠漪,這才攀上了田淑妃。
不然,田氏遠遠近近的族人加起來也有三四百。憑什麼到他一個快出五服的族弟出人頭地?
這些年,田坤進貢給田淑妃的金銀之,也多是通過綠漪帶進宮。
深陷牢獄滿心焦灼的田坤,一見綠漪,頓時心花怒放,比見了親人還要親。激地上前兩步,就要抓住綠漪的手。
綠漪飛快退后一步,快速低語道:“時間無多,娘娘特意令我來傳話,你聽好了。”
田坤和綠漪眉~來眼~去多年,早有私。
不過,此時此地,顯然不是“一敘舊”的好時候,正事要。
田坤收斂心神道:“娘娘有何吩咐?”
綠漪低聲道:“今日燕王進宮,向皇上稟報案,不知說了什麼,皇上然大怒。到了淑妃娘娘寢宮,怒斥娘娘一頓。還令人查了娘娘的庫房和私賬,娘娘瞞不過去,只得承認是你平日進貢給娘娘的……”
田坤聽得心驚跳,臉都白了。
每年他送進宮的銀子,說也有八九萬兩。十年累計下來,數字驚人。
隆安帝又不是傻瓜,豈能糊弄得過去?
田淑妃自都難保,還怎麼保他命?
綠漪似是知道田坤在想什麼,一臉苦地低聲嘆道:“皇上龍震怒,令人封了娘娘寢宮。又命燕王殿下嚴查此案。”
“之前說的熬過五日就能出獄,是絕無可能了。”
田坤如遭雷劈,聲音抖起來:“這麼說來,我是難逃這一劫了!”
綠漪眼里閃出水,聲音哽咽:“娘娘趁著封寢宮紛的一刻,令我逃出宮。趙王殿下將我送進大牢來見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田坤臉白如紙,失魂落魄地后退兩步,一屁坐在床榻上。
天塌地陷,不過如此。
拐賣子人證證都有,他不過是仗著田淑妃母子之勢,強自撐著沒有認罪。現在,田淑妃保不住他,趙王也想和他撇清關系。
還有誰能救他?
綠漪肩膀聳,無聲哭了片刻,很快用袖子了眼淚,低聲道:“娘娘讓你早點認罪,代清楚,或許,皇上還能看在娘娘和趙王殿下的面上,饒你不死。”
“這是唯一的活命機會了。”
田坤心都涼了,慘然一笑:“我犯的是大齊律例里的重罪,是抄家砍頭的罪過。就是認了罪,也活不過秋日問斬。”
綠漪聲音再次哽咽:“你不認罪,燕王殿下也能定你的罪,且罪加一等。若是皇上一怒之下,將你滿門問斬。日后逢中元節,你連個燒香上墳的人都沒有。”
“以你一條命,換全家之命。你還不愿意嗎?”
是啊!
反正左右是個死。
他認罪,還能保全一家二十余口的命。
田坤赤紅著眼,聲音沙啞:“好,我認罪。你回去告訴娘娘,求娘娘保住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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