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是過年的時候才到的京城，那時候濮雒和池氏皆已經燕家收拾的消停了，所以並不曾見識過先前燕蕭的手段種種，更不知道池朱圭與如姒那件事的曲折。此刻聽見陳濯冷著臉質問過來，還以為陳濯不知詳，不但沒反應過來對方是反問的口氣，而且還自以為拿住了如姒的痛腳。當即冷笑了一聲：「陳大爺好歹是晚輩，連舅母也不一聲，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嗎？有些往事，陳大爺還是不知道的好，對不對啊，大姑？」

耿氏的這個表，實在是太過自以為是，如姒一眼掃過去只覺得好像看見了電視喜劇里長期刷屏的二人轉中反派丑角，不由噗嗤笑了出來：「池家太太儘管說，我夫君是刑部提刑司的，剛好能幫著評評理，量量刑，您隨便說。」

陳濯的心卻沒有如姒這樣輕鬆，當初在池朱圭侵犯如姒未遂之事發生的時候，他最大的覺其實是驚嘆於如姒的勇氣與魄力，那時候他對如姒的心意還屬於若有若無，只有在景福寺里初見的匆匆印象，算不得當真生。後來一步一步走過來，到了現在婚還不到一個半月，正是濃意切，裡調油的時候。若是不提池朱圭當初的事就罷了，真是翻出來再回想的時候，陳濯的心早已經從當初的驚訝鄙夷，變強烈的憤怒與殺氣。

「池太太，您想說什麼？」陳濯向著耿氏又走了一步，目中寒微閃，聲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冷厲，「您想提一提當初令郎是如何喪盡天良、禽不如？那可真是好極了，京兆衙門的公堂，刑部複審的詔獄，都隨時等著。」

「陳公爺這是嚇唬誰呢！」耿氏心中雖然開始有些畏懼起來，但陳濯畢竟是晚輩，而且跟池氏在池朱圭的婚事上頭還沒爭出個所以然，若是這個時候氣勢弱了，也就沒有然後了，「衙門，公堂，大獄，難不天底下就您一家是做的？一個掌拍不響，口口聲聲說我們家朱圭有錯？您就那麼確定大姑沒有些什麼風流言……」

「池太太！」陳濯一聲斷喝，「您是覺得先前的事您不提，旁人就不能提了？天子腳下，首善之區，要是能作犯科的人都這樣明著猖狂，我們當差抓賊的人也真是白吃俸祿了。明天一早，京兆衙門定然有人來請令公子，咱們公堂見。」

陳濯言罷，轉就要牽著如姒離開，如姒卻氣的臉都發紅，向耿氏冷笑了一聲。

就算自己再問心無愧，「綠帽子」或是「疑似綠帽子」對於許多男人而言都是一個接不了的污點。耿氏撐之間，分明就是要信口雌黃潑髒水，不問也知道，耿氏能反擊的只有兩個點，一是池朱圭年無知，被池氏所教唆；二是說如姒自己行為不檢點，「蒼蠅不叮無蛋」云云，如同一切普世的直男癌與不要臉，將有關侵犯的案子矛頭轉向害者。

「池太太，人家說無知者無畏，今天我果然是再開了一回眼界。給臉不要臉到了這個境界，還真是不容易。」如姒直視著耿氏的眼睛，一字一句毫不退讓，「旁人不要臉，是以為自己還能爭取到更大的利益，您不要自己的臉面，是因為本就沒看懂什麼是別人給的臉，是不是？從京以來，濮太太步步退讓，是因為令公子了傷，濮太太有虧欠也好，顧忌著二姑娘三姑娘的前程也好，沒有您破罐破摔的那點勇氣。問題是現在二姑娘與陸家的事不行了，三姑娘的前程也難說了，您現在還以為自己兒子做的畜生事能當把柄威脅誰？」

耿氏臉上越發漲紅：「你……有你這樣說話的麼？」

如姒迎面直接斥道：「先前給你面子你不要，現在還想跟我論輩分？你想說是我行為不合適，才讓你兒子一時糊塗麼？你真當我外家桓寧伯府是假的？還是當我婆婆，未來的一品將軍夫人是假的？退一萬步，你以為我不敢上堂對峙？你以為我會因為你兒子是畜生，就自輕自賤，自己憤？我呸！池朱圭還在鄉試里中了秀才，沒讀過聖賢書，不懂得做人的道德嗎？你以為你豁得出去，就是腳不怕穿鞋的？池耿氏我告訴你，你豁得出去不怕死，我就豁得出去埋了你一家！威脅我？稱稱自己斤兩，算算你兒子的命吧！」

池氏與如姒鋒了這麼多次，頭一回聽著長篇大論的罵人覺得心裡這樣痛快，順著如姒的話頭起了：「大姑是著急了點，但這話實在是有道理。嫂嫂口口聲聲埋怨我們，我們能讓的已經是都讓了。您要是非得寸進尺，咱們就一拍兩散吧！哥哥的職可還沒落到實呢，您這是非要斷送了一家子的前程麼？」

「池娉婷！」耿氏如姒指著臉罵的陣紅陣白，卻實在反駁不了，索就借著池氏這句話又轉了話頭，「大姑說的有理沒理，其實跟我有什麼相干？我今天是要跟你來講道理。我們朱圭這樣好的孩子姑姑你給帶偏了，婚事上你就不管了？」

「兩位慢慢商量吧，告辭！」當初的事既然被提起來，陳濯便覺得那惡氣始終橫在心頭，對池氏的舊怨也勾起來，那聲客套敷衍的「岳母」也懶得了，攜了如姒便轉拂袖而去。

一路從濮家回自己家，路上陳濯與如姒坐在馬車裡，各自皆沒有說話。陳濯眉間的怒始終沒有消散，而如姒則是漠然垂目，並沒有什麼表。

直到馬車轉進城北，陳濯終於漸漸舒展了眉頭，輕輕拍了拍一直握在掌心裡的如姒的手：「如姒，那些混賬人混賬話，不要放在心上。」

如姒將手從陳濯掌心中出來，轉臉去看他：「你說實話，心裡有沒有介意那件事？」

陳濯手又去攬的腰：「當然介意，想到當初他們那樣欺負你，將你到那樣危險的地步，就恨自己當時怎麼沒有直接去將那畜生抓了。只是現在若真的鬧到衙門裡，我還是擔心你。」

如姒邊的笑意緩緩舒展開，順著陳濯的手直接倚進他堅實而溫暖的懷裡：「有你護著我，我在乎旁人做什麼？只不過人間那些彎彎心思，絮絮口角，總不好什麼都你為我出頭。我不今天一回將耿氏鎮住了，回頭肯定還有的絮叨。將池朱圭送上公堂什麼的就算了，我還是想看看耿氏跟濮太太這對姑嫂能撕扯到什麼地步呢。鬧出了這回的事，如姝是肯定要被關一陣子的。但是如果耿氏把濮太太得了，這個易最終會怎麼樣也很難說。如姝再怎麼委屈，坑了自己姐姐的姻緣也是實打實的。若是借了這個由頭，濮太太將強行許配給池朱圭，也是有可能的。們真是有的折騰了。」

陳濯將如姒摟的的：「隨們去吧，總是跟咱們沒有關係的。你先前慣了走一步看三步，以後就別想這樣多了，咱們就踏踏實實過咱們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如姒仰頭在他側臉輕輕親了親，先前的不快終於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安定與微微的甜：「好。」

回到家裡，采菀已經跟品紅品藍將素三娘子大婚的細節預備的最後清單送到了房裡，如姒看了看便跟丫鬟們開始商量忙碌，也就將濮家的那些狗事拋到了腦後。

很快，六月初九終於到了。

一百士兵披紅開道，石賁將軍穿大紅吉服策馬迎親，旁一左一右，分別是當年與石賁將軍一同從龍的同袍，如今執掌京城九門的京策將軍南雋，以及羽林中郎將燕衡燕三爺。

一切鑼鼓儀仗，儐相禮，都是按著一品將軍親應有之制。而素三娘子的嫁妝出府之時那頭一抬上，更赫然擺著宮中賜下的白玉如意一雙。

無論是迎親的隊伍，還是出閣的規制，石賁將軍與素三娘子的婚禮都在之後的數年之中被京中眷引為經典，充分論證了「夫君給力與婆家地位的正比關係」。

基本這排場就是石賁將軍用行宣布，雖然雙方是鰥寡再婚，雖然素三娘子出平平無奇，但誰也不能不把素三娘子當做正正經經的一品將軍夫人好好尊敬對待。

有關這一點，隨著素三娘子的花轎一起到石家的陳濯與如姒最是明顯。

別的不說，石家長房二房並老太太，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石家眾人對素三娘子和陳濯如姒都是非常沒有好，但石賁將軍這樣大的鄭重陣仗擺出來，不論是大婚慶典，還是轉日的認親並隨後的祭祖，石家眾人都是咬著牙，帶著幾乎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客客氣氣地走完了所有的過場。

因為石賁將軍計劃在京中再停留一個半月左右，所以陳濯和如姒也暫時到石家三房暫住一段時間，暫住的院子是在三房的西路上，做江月軒。

如姒看那院子便覺十分眼，因為前兩世原主分別是長房與二房的媳婦，三房眾人又不常在京中，幾乎沒什麼來往，說起來三房的房舍地界是最不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住進江月軒之後，如姒心中卻總有些微微的怪異覺，似乎自己的記憶中是有那麼些模糊的回憶是關於這個地方的。

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