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潤自然是十分驚愕，不由向陳濯。

陳濯頷首道：「小潤，你若不曾給這家布莊寫下投靠文書，那換個東家也是使得。」他不願意當著胡二娘的面說出如姒的姓名，言語便故意放的十分含糊，但他的眼神態度顯然已經說明了對如姒的支持。

陳潤的猶豫也不過幾息，便點了頭，轉向胡二娘道：「掌柜的，先前多謝您照顧。您另找個學徒罷。」

若是沒有陳濯和夏月在場，胡二娘此刻心裡的畫外音大概可以寫一本大盛朝京畿地區罵街方法三十六式。不過陳濯與夏月沒有文只有武地在旁邊虎視眈眈，胡二娘也只能皮笑不笑地哼了一聲：「恩，好，恭喜。」

有關【招攬陳潤】這個大主線任務就這樣輕鬆完，如姒心裡也是高興的。不過論到驚喜，自然還是比不上采菀。

從吉祥布莊出來，如姒還掃了一眼陳潤的手。雖然左手背上似乎也有一塊青紫，但並沒有被那簪子傷的金屬外傷。看來，他的命運真的是要轉向新的軌跡了。

「采菀，你去給潤小哥些藥酒，順便將文書的事商量一下。雖然不算賣，也要有個投靠雇傭的文書。」如姒拿著冠冕堂皇的借口，給采菀使了個眼。

陳潤聞言更是害：「姑娘，我沒什麼要，哪裡敢勞采菀姑娘。」

如姒笑道：「你有沒有要，還是我這個未來的東家說了算。既然你將來要給我幹活，自然得養好了才行。不許跟我頂，讓采菀去給你上些葯，再將文書寫了。你可會寫字麼？」

陳潤聞言，倒是將心思轉到了文書上頭：「我會的不多，先前跟著素三嬸嬸學過一些。要不請采菀姑娘寫了，我畫押便是。姑娘今天的相救大恩，我一定時時記在心頭。」

如姒笑笑：「也，總之采菀去跟你商量。你家子在這附近是不是？有沒有筆墨？有沒有傷葯？采菀，總之你去料理一下。」

采菀此時心裡終於安定下來，經歷了這樣多，也算是辦老了事的，聞言微微一福：「姑娘，知道了。」主僕二人對個眼，彼此會意，采菀便跟陳潤往百福巷的另一個方向去了。

如姒給采菀創造了陳潤獨的機會，自己帶著夏月站在百福巷與永安大街的口，卻陷了跟陳濯的相對尷尬。

或許是因為雙方都沒有什麼借口不各自分道，卻兩個人都沒有先挪步子分別，這相對的氣氛就更微妙了。

夏月為桓寧伯府里最訓練有素的丫鬟之一，此刻也是非常專業地低眉垂目，退後而立，很自覺地不在陳濯與如姒邊做照明設備。

「陳捕頭，還有什麼事麼？」如姒先發制人，雖然自己也沒有走開，卻一定要將這個僵持的由頭丟給陳濯。

陳濯看了如姒兩眼，便覺自己心裡又跳跳的有些張，靜了幾息，才一本正經地開口：「前番蒙姑娘提醒，近來在城西和城南都查出了與賭坊勾結行騙、放高利印子錢的惡人，多謝。」

提到了案子，如姒不由撇了撇：「查到了放錢的人，卻也不過是頂罪的下人罷了，拿不到首惡，又有什麼用。」

陳濯提這事，原本就有一小半的心思是沒話找話，不過見如姒神似乎很是失，陳濯便立時會意：「說到這個，有關隋掌柜的案子，如今其實也並沒有完全斷了線。」

「真的麼？」如姒眼睛一亮，「如今怎麼樣了？那日石仲瑯不是給放回去了？是不是蕭二哥真的給說了？」

陳濯神有些複雜：「這事細說起來，裡頭倒是還有些曲折。姑娘若是還要等那位丫鬟，要不要到旁邊的茶亭略坐一坐？」

如姒過去，見十幾步外有個涼亭，有人擺攤子賣些簡單的茶果，樣式格局跟現代社會的小吃攤子頗為相類。雖然坐下來吃茶的客要一些，但也不是全然沒有。尤其涼亭旁有三四株壯茂盛的大槐樹，便更讓那茶亭看起來有幾分清幽。

如姒算了算時間，還是覺得要等等采菀，便依言與陳濯一同到那茶亭里說話。此刻大約是未時二刻，行人茶客都不太多，茶亭中清凈的很。

二人坐定，陳濯便將隋掌柜那件案子的前因後果給如姒大致說了說。個中前與如姒先前所知的差不多，只是日子似乎提早了些。因著陳潤在隋掌柜鋪子里傷，陳濯便決定親自到隋掌柜鋪子里去扮作個學徒，只說是陳潤的遠房表親要做學徒，連隋掌柜本人也瞞了。大約等了兩三日，也聽了不有關隋娘子的流言。

到了石賁將軍升遷賀宴的那一日，便由石仲瑯的小廝李涯帶了人，又去隋掌柜鋪子里挑事。至於事鬧大的緣故，便是李涯所帶的人中，竟有兩個改頭換面，有舊案在的慣犯。那兩人明面上的作不過是尋常街頭鬥毆的莽撞拳腳，然而暗裡卻是使了勁。陳濯發覺之時立刻出手阻止，不想纏鬥之間那兩人越發起了殺，使出了大開大闔的重手，隋掌柜當場便給打死了。當時京兆衙門埋伏在左近的人並不多，當中有一個積年的老捕快，雖然功夫尋常，眼力卻好，當場便認出了那兩個慣犯。本就是亡命之徒，又見添了新的人命，於是一場更激烈的拚鬥當即開展。待得京兆衙門的支援趕到時，又有一個年邁的路人被誤傷而死。

後來的事，便如同當時在石家賀宴上眾人所見，一個慣犯被陳濯親手抓住，另一個卻跟著李涯逃進了石將軍府。至於後來燕蕭親自帶著石仁瑯到京兆衙門，其實也是很嚴厲地審問了一番，只是到底有石賁將軍的面子，並不曾刑罷了。

論起作犯科，石仲瑯或許也算有些天賦。在京兆尹疾言厲的審問之下，雖然出了不汗，卻咬死了是下人犯事，自己失察不知。李涯那邊或許是早就有了默契，只說凡事都是自己的責任，上了大刑也不改口。京兆尹事幹，鐵面無私，對於石仲瑯和李涯的口供並不相信，所以才會在衙門裡耽擱了那樣久。

但是最終還是如同如姒先前所料到的，這樣的口頭教唆犯罪實在很難證實。李涯若不改口，就算人人皆心知肚明是出於石仲瑯的指使，在公堂上也是沒有實證，最終也不得不放人。但李涯既不翻供，便依律判了斬監侯，那兩個慣犯則是斬立決，也算給隋掌柜之事中無辜喪命的二人略有所償。

如姒聽了便點點頭，雖然這次的事沒能讓石仲瑯付出應有的代價，但先斬了一個李涯也是好的。只是隋掌柜到底還是死了，甚至多折進了一個路人，如姒為引發這許多變故的巨大蝴蝶效應源頭，心中還是有種莫名的沉重。

陳濯也未見得能輕鬆到哪裡去，數日的籌謀與埋伏，自己與同僚皆有傷，而想要保護的隋掌柜與路人更殞命當場。對於一個真正心懷正義的捕快而言，個中的挫敗想必更強。

這件事說完，二人之間相對的氣氛就更有些沉重靜默。幾乎同時向百福巷口看了看，並沒有見到采菀和陳潤出來，如姒了陳濯一眼，便又低了頭。

陳濯與如姒對視那一瞬，便又覺得心裡的不再鎮定，當即輕輕一咳，不是很自然地換了個話題：「那個，今天柳澄音冒犯了你，對不住。」

如姒卻皺了皺眉，這什麼話？難不你倆是一的？

斜睨了陳濯一眼：「你何必要替道歉？你們倆人的事跟我並沒有關係。柳姑娘也沒有把我怎麼樣。你還怕我生令師妹的氣麼？」

陳濯立時語塞，忽然發現自己口才其實並不太好。明明並不是這個意思，然而如姒連串的話一噎回來，竟有些不知從何解釋。

而如姒彷彿帶了些不高興的神，卻也有一種別樣的嫵，是靈活潑的另一面，讓他看的也有些神。

如姒見陳濯竟是目不轉睛的著自己，很快便覺得臉頰有些發熱，那半嗔神便有些撐不住，垂下目，聲音也不自覺的和了些：「你倒是說話呀。」

「我，」一時間陳濯竟覺得口舌都乾燥起來，「我只是怕你生氣。旁人和旁的事都不要，你不生氣才好。」

如姒聽陳濯此時口才能力幾乎歸零，與敘述案之時簡直是判若兩人，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那我若是已經生氣了呢？」

陳濯著的蓮瓣小臉上又換了歡喜笑靨，彷彿漫天皆是花開香甜，只覺自己心神都要沉醉其中，更不知道應當如何應答了。

便在此時，一句帶了些醉意的鄙言語卻忽然在不遠過：「……不就那個姓素的俏寡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