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這鋪子主人是個懼,或者說是媳婦娘家勢大。
兀自猜測時,鋪子大門打開了,出來是個富態中年男人,面相跟趙頭兒有幾分相似,邊也留著八字胡,不過比趙頭兒濃了不。
趙頭兒見著大侄子就劈頭蓋臉一通問:“大白天也關門閉戶作甚呢?生意不做了?”
說起生意,趙大寶一臉紅滿面,他道:“昨夜有支商隊把我鋪子里所有香料都買走了,我本還想著等把鋪子賣了,湊夠了錢再下江南,如今回了本錢,就打算直接關了鋪子先去江南了。”
話落他才瞧見姜言意,因為趙頭兒一直在火頭營做事,他認得出姜言意上這兵服是火頭營,問了句:“這位小哥是……”
趙頭兒替姜言意回答:“是個世可憐姑娘家,想在西州盤個店面開館子,我想著你這地方一時半會兒也賣不出去,帶過來看看。”
自家叔叔介紹過來人,趙大寶放心,也沒多問關于姜言意事,熱絡介紹道:“我這鋪子地段好,姑娘你盤下來不愁沒生意,瞧這地磚,當時用是青花磚呢,這條街也只有對面福來酒樓用是這磚……”
姜言意略看了一眼,外面鋪子已經清理過了,瞧著約莫有個六十來平,采不錯。
道:“我想看看里面院子。”
趙大寶趕領著姜言意往里面走,他放才約莫是在收拾東西,院子里擺了不籠箱。
挨著院墻有一片兩尺來寬花圃,種三角梅已經爬滿了整個院墻,淡紫花兒開在這深秋里,倒是說不出好看。
屋子有三間,一間主屋,一間廂房,一間廚房。
趙大寶問:“姑娘你瞧著如何?不是我自夸,放眼整個都護府大街,你絕對找不著第二戶比這里還好。”
姜言意道了句不錯,走進廚房,卻發現廚房后面還有一個片丈寬空地,對面那一丈半高墻,正是都護府院墻。
問:“我開館子做菜,廚房這一塊兒畢竟是一天到晚都會用,會不會吵到隔壁?”
趙大寶忙道:“這個你放心,如今這都護府里住是西州新上任大將軍,大將軍平日里都在軍營,府上只有些仆役,整個都護府就跟空一樣,而且毗鄰都護府,你獨居在此也不用擔心那些個賊強盜。”
姜言意心說這叔侄兩說話路子怪像。
不過這鋪子和院子確實很和姜言意心意,打算租下來。
毗鄰若是別宦人家,姜言意還會擔心有沒,但新上任大將軍那絕對是個正直不阿好人啊!
一上任就解救了營們,兵如子,如今又放們這些良家子歸家,姜言意自帶了包青天形象。
初到火頭營時聽說那些關于大將軍如何兇煞傳言全被拋腦后去了。
姜言意問了趙大寶大概什麼時候下江南,趙大寶只說就這兩天。
因為趙頭兒這層關系在里面,姜言意租下這房子也算是幫趙大寶解了燃眉之急,一個月賃錢便只收了姜言意五百錢。
姜言意給了一百錢做定金。
租賃契書要等姜言意正式租房時才簽訂,趙大寶怕自己那時候已經下江南了,便委托李頭兒幫忙。
商定完這些事,趙大寶準備送趙頭兒和姜言意出去,卻聽見外邊傳來陣陣盔甲撞聲。
趙大寶隔著門一瞧,發現兵隊伍都已經站到了自家門口,
他也不知是發生了何事,只得對姜言意和趙頭兒道:“你們等會兒再出去,外邊不知怎,站了不兵。”
姜言意心道難不是自己喬裝混出西州大營事被上邊知道了,現在要抓問罪?
仔細一想,又覺著自己還沒這麼大臉面。
**
都護府大街外,玄甲衛從街頭站到街尾,每隔兩步一人,當真是連只蒼蠅都不敢飛過,沿街鋪子都趕關門,無人喧嘩,也無人敢張。
一輛墜著金玉流蘇奢華大轎由八人抬著,緩緩走了進來。
轎旁跟著個穿石青比甲老嬤嬤,袖口鑲邊兒花紋用是雙線回針法,這是宮里繡娘才會針法,手上一對極好翡翠鐲子,頭上簪也是祖母綠翡翠簪子。
但是這老嬤嬤通氣派,都把那些個宦人家家中老太太給比下去了,更別提轎中人有多金貴。
老嬤嬤后還跟了四個容貌上乘婢子,清一石榴比甲,百褶撒花,手上最不濟也是戴赤金手鐲。
轎子在都護府大門前停下,轎中人卻并不下轎。
遠長街傳來急促馬蹄聲,挑眼去只見一人一騎飛馳而來,那人后黑披風在冷風里卷起,好似一朵強勁烏云。
“吁——”
來者在距轎三丈遠勒韁繩,坐下戰馬高高揚起前蹄,嘶鳴一聲才停下。
正是封朔。
他翻下馬,快步走到轎前,“母妃,兒臣迎您來遲了。”
轎夫們將大轎往前傾,一旁老嬤嬤撥開轎簾,一雙涂著鮮紅豆蔻玉手搭上老嬤嬤手,轎中艷得不似凡人人,艷紅里只吐出兩個冰冷字:“跪下。”
邊上老嬤嬤擔憂看了一眼:“娘娘……”
太皇太妃不為所。
倒是封朔沉默片刻,屈膝跪地。
太皇太妃角冷冷勾起,踩著封朔背下轎。
那繡著金線牡丹袂長長鋪展在后,在日下浮著星星點點芒。
四個婢子連忙上前托起擺。
太皇太妃看著依舊跪在原地封朔,眼底浮現出濃濃厭惡:“賤人兒子,也配喚本宮?”
扶著一只手宋嬤嬤強掩著眼中沉痛,輕聲道:“娘娘,您這一路累著了,先進府歇著。”
太皇太妃這才冷哼一聲,由宋嬤嬤扶著進府。
年過半百老管家趕上前去扶封朔:“王爺,您快些起來,娘娘只是又犯病了……”
封朔看著太皇太妃離去方向,眼中抑著些什麼,嗓音卻平靜得出奇:“我知道。”
他轉頭看了一眼一片死寂都護府大街,吩咐道:“讓他們都退下罷,這條街上百姓還要做生意。”
管家見封朔這模樣,一時間也分不清他是真不介懷,還是全部忍了下來,杵在原地沒。
封朔冷了語氣:“聽不懂本王話?”
管家這才給了玄甲衛頭目一個眼神,整齊劃一鎧甲撞聲響起,封鎖了整個都護府大街玄甲衛如水一般退下。
但家家戶戶依然門窗閉。
封朔看了一眼頭頂明晃晃日頭,那些被他一直刻意抑緒,在這一刻囂得厲害,但他面上依舊毫不顯。
只吩咐管家:“好生伺候母妃,食住行一律按原來習慣,不可有半點差池。西州近日不太平,我晚些時候再回府看母妃。”
管家連忙應是。
今日圍在都護府大街全是他私兵,不該看時候他們不會有眼睛,不該聽時候他們不會有耳朵,方才之事,誰也不會知曉。
封朔牽著馬往回走,他是得了太皇太妃進西州地界信后匆匆趕回來,連護衛邢堯都沒帶。
馬蹄踩在青石板地磚上,發出清晰而又單調“踏踏”聲。
他瞇了迷眼睛,角揚起弧度狠戾又自嘲。
攥著馬韁手因太過用力而青筋暴起,甚至有跡從他掌心順著韁繩往下,滴落在青石磚上。
前方空無一人大街上忽而出現一對母子,母親是太皇太妃年輕時模樣,明艷不可方。孩子隨了母親相貌,玉團兒似一個娃娃。
前一秒母親逗著孩子咯咯地笑,眉眼間全是溫。
后一秒母親看著那個穿龍袍男人,眼淚止不住地流,咬抬手重重打在孩子上,邊打邊罵:“賤人兒子,也配喚本宮?”
封朔看著那個哭得一一,被打得整個人都蜷一團,卻還手要去抱母親孩子,牽著馬面無表走了過去。
他穿過了那對母子。
耳邊孩子和母親哭聲都消失了,大街上空無一人,一切不過是他深埋在心底年時記憶罷了。
***
皇宮。
南邊秋總是比北方來得晚些,慈寧宮前那株銀杏葉片方才青黃。
太后枕著金枕,宮跪在床榻,輕為捶著,一旁紫金口香爐溢出裊裊煙霧。
太后歪在榻上,只覺前所未有自在。
十六歲嫁東宮,剛生下皇長孫,太子就在前往江南治水路上被暴民殺死。
所有人都覺著這個太子妃很快就要做到頭了,但先皇偏偏到死都沒再立太子,反而傳位給了兒子。
懸著一顆心當了足足二十二年太子妃,才在兒子登基那日,被封為太后。
但依然不自在,因為上邊還有個太皇太妃著,縱然那是個瘋婆子。
如今好了,這九重宮闕里,再也無人能大得過去。
許是因為心里舒坦,話音都比平日拖長了幾分:“汀蘭,你說慈安宮那位,是不是已經抵達西州了?”
大宮汀蘭含著笑道:“算算日子,是到了。”
太后嗓音淡淡:“倒是個有福,兒子還想著接出去。”
汀蘭知道太后想聽什麼,便專撿喜歡聽說:“瘋瘋癲癲,哪算是有福之人?那西州是出了名貧瘠之地,能跟皇宮比?要奴婢說,這天底下最本事也最有福氣啊,還是太后您。您把陛下教得好,才讓陛下坐上了那把龍椅。”
太后角笑意深了幾分,顯然對這話極其用,不過一說到皇帝上,太后又想起近日煩心事來:“皇兒什麼都好,就是如今迷上了那姓姜小賤人!”
汀蘭道:“那姜嬪姿平平,陛下也就圖個一時新鮮,您瞧先帝當年是怎麼寵慈安宮那位?后來不也險些一杯鳩酒賜死?論姿,姜嬪給慈安宮那位提鞋都不配,等開春了,又有一批秀宮,陛下哪里還會記得那麼個葦之姿。”
太后沒接話,當年生下皇長孫后不久,慈安宮那位才宮,先皇對,用寵冠六宮來說也不為過。
太后那時舉步維艱,為了穩住東宮地位,在宮里安了不眼線,卻聽得一段辛,說是慈安宮那位,酷似先皇死去那位皇后。
先皇皇后在生太子時難產而去,太后從來沒見過自己婆婆。
擔心先皇另立下太子,曾買通過在先皇寢點伺候太監,卻從太監口中得知,先皇每次召慈寧宮那位侍寢,都讓穿死去皇后穿過裳,模仿皇后言行舉止,甚至還要假裝皇后,罵自己是個不要臉狐貍,爬床爛貨……
慈安宮那位會瘋,是被先皇這般長此以久給折磨瘋。
到后面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先皇皇后,還是麗妃。
那是個可憐人,但那個可憐人這麼多年一直都踩在自己頭頂,生兒子也讓自己擔驚怕幾十年,太后現在對太皇太妃可憐不起來。
撥了撥自己手上佛珠串子,想到那人已不在在宮里了,心中才又舒坦起來:“罷了,反正坤寧宮已經有了,好生養胎,等生下太子,這后宮人,誰還能越過去?”
住在坤寧宮自然是皇后。
“哀家聽聞姜尚書今日會進宮來看他好兒,你給帶路太監知會一聲,敲打敲打他,姜嬪了宮就得守宮里規矩!作為宮妃,竟然連去皇后宮中晨昏定省請安都不曾,當真是好大臉!”
*
藏殿。
姜言惜坐在床邊,手里拿著一件寶藍袍子慢慢繡著。
容貌算不得有多驚艷,但十分耐看,瓊鼻朱,秀氣可人。
一皮子細白如牛,頸側幾道曖昧青紫尤為扎眼,烏黑秀發垂下一縷在前,將那痕跡半遮半掩,蓋彌彰一般。
宮勸:“您早該向陛下服,陛下最疼娘娘您。”
姜言惜眼中一片清冷,“我為何要向他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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