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通城與崇兩的糧倉, 均遭洗劫。

　據報信的兵卒回稟，文家管事與負責調糧的俞知府抵達文家在通城的糧倉時，才發現看守糧倉的護衛都已經被殺害, 而糧倉的存糧早已經洗劫一空。

　通城與崇相距不遠, 文家管事擔憂崇糧倉，又請俞知府遣人快馬加鞭趕往崇糧倉查看，結果崇糧倉果然與通城形一般，護衛均被殺死, 糧倉空無一。

　俞知府當下命人往周邊打聽消息, 這才知道就在昨天夜里，凰山一帶曾有匪寇下山, 聲勢不小。平民百姓們不敢招惹匪類, 本沒敢多留意，只大致知道這些匪寇確實是往糧倉的方向去。

　只是次日糧倉并未傳出靜, 也就無人關心罷了。

　湖廣境自古以來便多生山匪，山匪占據地利四流竄, 四打家劫舍甚至攔截銀之事也不是沒做過。即便府幾次出兵剿匪，也很難徹底清理干凈。只是這一次山匪竟不聲不響地劫了糧倉，時機實在太過巧合了些。

　“以姜大人所知，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指使？”殷承玉問。

　姜政認真思索了一番，道：“恐怕還是巧合居多。凰山乃是沱嶺的主峰，沱嶺東臨沱水, 綿亙蜿蜒，狀如伏蛇。山勢斜陡, 十分險惡。不匪患藏匿其中, 在糧草不足時下山劫掠乃是常事，早已了湖廣地界一大禍患。至于那文家, 據老臣所知，因文大東家妻妾子眾多，并不太平。就說今日出面的文大公子，他乃是文大東家的發妻所出，發妻死后，文大東家又續娶了新婦，更有數房妾，誕下眾多子。這文大公子并不寵，與文大東家的關系又并不親近。如今文大東家出了事，他被推出來做話事人，恐怕只恨不得早日決了文大東家，將文家和自己給摘出來。輕易不會多生這事端才對。”

　殷承玉聽著，并未贊同或者駁斥。他沉片刻，道：“一應賑災事宜仍然按先前商議的繼續，至于山匪一事，孤來解決。”

　兩萬石白米，能活多災民。朝廷絕不可能輕易放棄。

　打發走了姜政，殷承玉便回了東院。

　剛行至院門口，就與大步而來的薛恕撞上了。薛恕這頭顯然也接到了消息，不等殷承玉開口，便率先道：“臣已經派了探子去凰山一帶打探況。”

　這消息一探，便是一日一.夜的功夫。

　到了第二日晚，探子才來匯報。

　“通城崇的糧倉確為山匪所劫，但卻并不單是凰山的山匪所為。”探子道。

　殷承玉聽出了名堂來：“沱嶺中還有其他山匪？”

　“據屬下所探，沱嶺中是比較大的山寨，便有至五個。凰山華林寨，仙峰東鄉寨，紫竹峰瑪瑙寨，石照峰黑云寨，萬壽峰塘寨……除此之外，還有十數個小寨子。人數多則上千人，則百十人。這些匪類占山為王，遙相呼應。平日里各行其是，但若上如文家糧倉這樣的‘羊’，便會聯合行事。這次洗劫糧倉，便是幾個大山寨領的頭。”

　“可曾探到糧食存放之？”

　“沱嶺各寨以華林寨為尊，如今洗劫的糧食正存放在凰山南山腰的一石當中，有重兵把守。目前這些匪徒正在商議如何分臟。”

　“沱嶺地勢復雜，若是等匪徒分完贓了再出兵，便難再追討糧食。”殷承玉看向薛恕：“你怎麼看？”

　“可令賀山與應紅雪領兵，他們有山中作戰經驗。”薛恕道，

　殷承玉也是如此作想，便立即傳了賀山應紅雪二人與守城參將前來議事。

　此次趕赴湖廣賑災，殷承玉并未帶太多兵力，如今要出兵剿匪，還需要自武昌府調兵力。

　讓守城參將配合賀山應紅雪行事，幾人于書房中商議了兩個時辰，定下了剿匪之策后，方才散去。

　次日傍晚，天剛暗下來，點齊了三千兵馬的賀山應紅雪二人，便借著夜的掩蓋，往沱嶺行去。先前探路的東廠番子一道前往，充作斥候。

　殷承玉則留守武昌府。

　瞧著城外隊伍蜿蜒長龍，逐漸沒在夜當中，殷承玉方才攏了攏大氅，回了府衙東院休息。

　因先前才生了一場病，薛恕對他格外在意，殷承玉在他的督促下，到底沒有再夙興夜寐地理公務，早早便去歇了。

　如今薛恕借著伺候他的由頭，明正大宿在他屋里，晚上倒也暖和。

　只是多事之秋，到底不容安眠。

　天還未亮，殷承玉便被外頭傳來的喊殺聲驚醒。醒來之后才發現薛恕并不在榻上，他索著點燃了蠟燭，披起去查看，正逢薛恕推門進來。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薛恕吹滅了燭火，拿過搭在屏風上的迅速伺候他穿好，一邊解釋道：“沱嶺的山匪攻進府城了，正往府衙方向來。臣先帶著殿下避一避。”

　“攻進了府城？”殷承玉詫異：“城門怎麼破的？”

　話一出口，他便立即反應過來：“有應？”

　城門每到夜間便會關閉，若是山匪攻城，絕不可能輕易攻破固若金湯的城門。

　薛恕“嗯”了一聲；“東門的兵卒開了城門，將山匪放了進來，山匪約莫有五六千人。城中兵力大多調去剿匪了，眼下只余兩千多人，又被打得措手不及，一時間難以整頓起來對抗山匪。”

　說話間，殷承玉已穿好了。薛恕抖開大氅替他披上，在番役的護衛之下，借著夜遮掩，悄無聲息地從角門離開了府衙。

　一行人未點火把，黑在巷中穿行。

　殷承玉瞇眼著遠星星點點的火，道：“姜政他們可撤了？”

　“已派了番役護送他們暫避。”如今各個府衙只剩下一個空殼。

　“但眼下四城門都已被山匪把持，山匪尋不到人，估計很快會開始搜城。”鋒銳的眉往下了，薛恕沉聲道：“這不是普通的山匪，配合默契行迅速，比起山匪像是士兵。”

　“士兵？”殷承玉挑起了眉，近日來的事一樁樁盤旋在腦海里，逐漸羅列出明晰的走向：“沖著孤來的？”

　薛恕頷首，薄抿出冷的弧度。

　若是在編的士兵，絕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地攻城，那答案便只剩下一個：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是豢養的私兵。

　豢養私兵是重罪，絕不是普通人可以擔得起的。

　這湖廣地界，或者說武昌府里頭，能養得起私兵，又有這膽子養私兵的人家，就那麼一個——

　“去周家。”殷承玉毫無遲疑道。

　*

　府城喊殺聲震天之時，周知齡亦未睡

　周家的下人們聽聞了靜已經做了一團，因沒有主人出面管束，奴仆甚至后院的眷們都四散躲避逃難去了。

　只燃了一盞微弱的書房，周知齡正焦躁的踱步，全然未曾理會糟糟一片的后院。

　“到底了沒，怎麼還沒來消息？”

　“你急什麼，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金貴人，還能飛了不？”出聲的乃是坐在周知齡對面的大漢，他滿臉橫被茂的絡腮胡遮住，塊壘分明的壯碩連甲都遮不住。此時叉著大馬金刀地坐在影當中，倒有幾分惡面羅剎的惡像。

　周知齡見狀略微安心了一些，他與樊虎來往已久，自然是相信他的本事。

　只是他心底到底還是有些莫名不安，遲疑著道：“太子邊那個大太監薛恕就不是個善茬，他似是東廠督主，但大人的來信中并未提及此人……”

　想起薛恕置文大東家的雷霆手段，他打了個寒，將將安穩一些的心又提了起來。

　“一個太監罷了，再厲害能厲害到哪里去？”樊虎并沒見過薛恕，頗有些不以為意。

　但周知齡是見過那太監的狠戾手段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同樊虎陳明利害。他忍不住起轉了幾圈，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薛恕此人不能小覷，猛然轉道：“樊兄，薛恕此人你決不能——”

　話未說完，便盡數梗在了嚨里。

　周知齡驚恐地瞪大了眼，視線定在樊虎后。因為太過恐懼，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樊虎瞧見他神，不解道：“周兄，你這是見了鬼了？”

　“……”周知齡心臟一陣，卻連也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只驚恐地抬起手，抖著指向他后。

　后面，后面！

　樊虎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正要回頭去看，卻不防一極細的堅韌鐵繞在他的頸上，纏繞，收。

　這一套作薛恕做得行云流水，小山一樣魁梧的樊虎翻著白眼蹬著兒，不過片刻就徹底咽了氣，舌頭吐出老長。

　而親眼看著這一幕的周知齡，已經嚇得癱到在地，連都不出聲來了。

　薛恕輕蔑掃了他一眼，將鐵收起，又隨手將茶幾上鋪著的桌布出來，蓋在了樊虎面目猙獰的尸首上。

　待做完這一切之后，他方才走到門邊，開門將侯在門外的殷承玉迎了進來。

　“都已經理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