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華殿靜悄悄的，空的大殿只有偶爾發出的杯盞撞聲。

師徒二人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司從納戒中取出了玉筆禮盒。

“師尊，這是今次徒兒意外之行購得的玉筆，這玉筆玉質清，做工極佳，是難得的上品。”

司將玉筆呈遞到祁珩面前，乍一看到這玉筆，祁珩心底剛下去的悸再一次有了喧囂的趨勢，他指尖微，著茶杯的手指略微收。

視線落在那包裝華的禮盒上，祁珩眼梢漾出些許和，這玉筆原是要送給他，怪不得那日一直纏著老板包的好看些。

定后，他曾在午夜夢回間猜測過要把這玉筆贈予誰，他猜那人可能是半夏，可能是離落，甚至想過那人可能是夜焰，可他獨獨沒有想到是要送給他。

原來一直都在惦念著他。

說不高興是不可能的，愉悅和放縱的思宛若雜草般在心底滋長，稍不留神便蔓延的肆無忌憚。

可是哪怕祁珩心中再怎麼愉悅，他面上仍是沒有顯半分，他飲了一口清茶，溫潤儒雅。

祁珩一直沒有作，司只當他不肯收，躬著子又把玉筆往前送了送，聲音懇切。

“拜師以來，師尊待徒兒真意切，對徒兒悉心教導，這些徒兒全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此番這玉筆還師尊能收下，全當圓了徒兒的心意。”

悉心教導？

圓了心意？

祁珩的好心全被這幾個字打散了，他前一刻還在沾沾自喜，下一刻便被生生的潑了一盆冷水。

也是，他是的師父，他們之間并無旁的關系，便當千年前的都是場夢，忘了便是。

“放下吧。”

祁珩又恢復了最開始的冷淡，他起向殿走去，沒再看后之人一眼。

“師尊！”

祁珩的影消失的前一刻，司倏而住了他，聽到那脆生生聲音，祁珩下意識頓住了腳步，他沒有回頭，繃。

“何事。”

“師尊，徒兒有一事相求。”

“說吧。”

祁珩幾乎可以想象司現在是何種表，他聲音不自覺放，雖然他的回答只是生的兩個字，但頗有些縱容的意味。

“徒兒想進藏經閣，還師尊能夠準許。”

聽到這話，祁珩眉心稍蹙，匿于袖袍中的大掌用力收，心底閃過一暗嘲，他到底在期待什麼。

祁珩仍是沒有回頭，語調較之剛才的清冷并無任何變化，“為何要進藏經閣？”

藏經閣不同于蒼葭山上的的尋常書齋，里面珍藏著大量的典籍孤本，更有早已失傳的軼聞史，除卻長老以上級別的人，便只有每日當值看守之人可以進。

“因為，因為……”

司低下了頭，聲音低弱，想進藏典閣搜尋有關大夏的典籍，想尋找半見曾經存在的證明，然后……刺激他。

祁珩等了許久仍是沒有等來司的回答，似是極為張，小小的一只站在那里，極為可憐。“罷了，拿著這玉牌便可暢通無阻。”

話音剛落，一枚玉牌便凌空出現在司面前。

祁珩沒再深究進藏經閣的原由，此時話里的疏離怯懦只是聽著就讓他心生窒悶，他將通行玉牌到手上，而后便匆匆離開了。

…………

一從欒華殿出來，司就直奔藏經閣的方向而去，這藏經閣共七層，巍峨壯闊，墻壁由白玉堆砌而，因著四周布護蔭結界，整座藏經閣外靈四，氣勢十足。

有了祁珩特許的通行玉牌，司很順利便進去了。

一進去，司就看到了一個悉的人影，而那人也看到了。

“離落師兄。”司主走過去打了招呼。

“你怎麼會在這里？你睡醒了？手臂還疼嗎？”

見到司出現在這里，離落有些意外，現在不應該在睡覺嗎？怎地這麼快就醒了？

就在前不久，他想去棲梧殿找時，在路上遇到了半夏師兄，半夏師兄讓他不要去打擾，他冷著個臉，大有他不聽勸就剝了他的皮做皮襖子的覺。

對于自家半夏師兄說的話，他自然是一概聽從的，再加上藏經閣今日到他當值，所以即便是他十分想要弄清楚關于那鐲子的事，他也忍住了。

“多謝離落師兄關心，已經不疼了。”

司笑了笑，臉頰上氤氳著些的，乖乖巧巧的站在那，無辜的眼睛清澈見底。

看著這副糯的樣子，離落倏地想起他之前抓著手腕厲聲質問一事，他蹭了蹭鼻尖，下意識干咳一聲。

“那個，之前是師兄不對，師兄有些魯了，弄疼了你，師兄跟你道歉，你莫要放在心上。”

早前便救過他，不管因何種緣由得到了狐貍姐姐的鐲子，他都不該那般強的質問。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時是怎麼了，一邪火上來，想也沒想就沖了上去，現在想來當真是有些過分了。

“沒什麼，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司善解人意的笑著，窗欄外的靈打在臉上，將映照的仿若林間不是人間煙火的仙子。

離落耳尖有些發燙，可他仍舊沒有忘記鐲子的事，他好不容易在這里到了，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司，不知你那里可否有一只月白的鐲子，鐲子上有深暗紋，邊緣刻有冥靈花的紋樣，危機時會發。”

“若是有，可否拿給師兄看看？”

離落小心試探著，他對那鐲子印象深刻，絕不會認錯，那鐲子就是狐貍姐姐消失前戴的那只。

“月白鐲子……師兄你說的可是這個？”

司稍作思索便將自己的手腕舉了起來，的皮本就白皙細膩，此時和這鐲子相得益彰，流溢彩。

的手腕漂亮非常，可離落卻沒有心欣賞這般景，他死死地盯著這鐲子，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日林間子給他棒棒糖的場景。

那些棒棒糖雖然很早之前便被吃了，可那些木棒，還有裝棒棒糖的罐子他一直都珍藏著。

自從狐貍姐姐消失后他就再未見過，他一直想跟道歉，可卻連機會都沒有，那日若非是他太過沖，便不會被表哥誤會，更不會被表哥打重傷。

“司，你這鐲子是從何得來的，能否，能否把它讓給師兄？”

怕司不同意，離落趕忙補充道：“師兄不白拿你的，師兄跟你換行嗎？師兄那有好多比這更好的鐲子，你想要的多都！”

“要多都行嗎？十個也行嗎？”司狐疑的看著他，瑩白的指尖挲著鐲子上的紋路，似是在思量權衡。

“只要你肯跟我換，你要什麼都！”離落重重的點著頭，別說鐲子了，就是其他法寶他都愿意。

離落極力克制著不把鐲子搶過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司的手腕，可偏生司查無所覺，在鐲子上來去，半天也沒給出答復。

“司，可以嗎？只要你現在點頭，師兄立馬帶你去挑你喜歡的東西！”

“離落師兄，你為何這麼想要這鐲子？”

“因為它是我……我對它一見如故，心生喜！”

離落話說了一半就轉了話鋒，狐貍姐姐的事還是越人知道越好。

“原是這樣啊……”

司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可卻依舊沒有給出答復。

又過去了許久，司仍舊沒有一點松口的意思，離落有些著急，“你到底換不換？”

誤以為是想要以此為籌碼謀取利益，離落心里有些煩躁，語氣也生了些。

“不換。”

司把手收了回去，袖下墜，眨眼間鐲子便被遮掩住，的臉倏而變得清冷，說話的語調也不似剛才那般糯。

“你！你不要太過分！”

司的態有幾分悉，可離落現在心里全然被怒火填滿，他咬牙切齒的看著司，當即便要手搶。

離落手想要抓住司的手腕，可卻被司一個閃躲開了，冷眼看著他，“離落，你真是越來越不可了。”

“你什麼意思！”

離落抬頭看著坐在二樓扶欄上的子，今日穿了白的紗，擺被周靈力帶，縹緲的擺著，面上似是凝著一層寒霜，莫名的和他記憶中那人有些重合。

離落有些失神，而此時，司又道：“離落，你就是這般對待自己救命恩人的嗎？”

聽到這話，離落眉頭皺，“你，你究竟是誰？”

“我是這鐲子的主人，你說我是誰？”

司歪了歪頭，漫不經心的看著他，眼神略有些失。

“你，你是……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已經死了，死在了他面前！

離落一臉不可置信，他搖著頭，慌張的緒在他眸中一閃而過。

“你究竟是從哪里得來的鐲子？！你和是什麼關系！”

離落并不相信司便是他想了念了千年的人，定是用了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得到了這鐲子，這鐲子是狐貍姐姐的，誰都不能玷污！

這般想著，離落眼底寒意森森，面上滿是蕭殺之意，“司，我最后再說一遍，把鐲子換給我，否則……”

“否則你怎樣？”司勾了勾，抬了抬手，把鐲子亮了出來，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你不要太過分！”

離落低吼著，他縱一躍，一把捉住了司的手腕。

司也沒掙扎，任由他抓著，笑意漸深。

“你笑什麼？！”

看著司臉上的笑容，離落頭皮有些發麻，可一想到這鐲子的主人，他便沒有心思再去理會司，他上手就要把鐲子從司手腕上取下來。

白皙的皮漸漸變得紅腫不堪，那道刺目的紅痕像是深深的烙印在司手腕上一般，時間過去許久，離落使出了渾解數，可鐲子仍不見毫可以被摘掉的跡象。

“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

離落有些惱怒，他冷眼瞪著司，低吼道：“你自己把鐲子摘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離落，你的狐貍姐姐就是這般教你欺負弱小的嗎？”

“你說什麼……”

狐貍姐姐，怎麼會知道這個稱呼？！

還有，怎麼會知道狐貍姐姐當年叮囑他的話？！

究竟是誰？！

離落的大手有些抖，他抓著司的手腕，氣息不穩。

“我早說過我便是這鐲子的主人。”

司眉眼含笑，可那笑意卻不及眼底，空余的那只手在納戒里拿出塊棒棒糖遞到離落面前，冷嘲道：“離落，棒棒糖好吃嗎？”

一看到這般悉的件，離落霎時松開了手，他踉蹌著后退幾步，目不住的在棒棒糖和司的面龐上逡巡。

記憶里的子和眼前的人影重合，離落一瞬間僵在了原地。

瞧著他這般模樣，司緩步走了過去，把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不嘗嘗嗎？你最喜歡的桃子味。”

“這，這是……”接過司手中的棒棒糖，離落眼眶微熱，他哽咽著，口一下子被濃烈的喜悅盈滿。

若是之前離落還不相信司的話，那此刻看到這些足以證明份的東西，他就不得不承認，就是他心中那人。

離落將棒棒糖攥在手心，他抖著，雖是在笑著，可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流，“狐貍姐姐……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

“離落，你似乎并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司走到他面前，作輕的拭去他眼角的淚水。

“我，對不起……”

離落渾僵，他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反駁，可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又覺得愧難當。

心中悲喜加，喜的是還活著，悲的是他沒認出，不僅如此，他還不止一次欺負辱罵過。

憶起剛來蒼葭山時，因為誤食了靈溪果，他沒找過麻煩，那時候，每當看到瑟著閃躲的模樣，他便心生暢快，繼而變本加厲，以折磨為樂。

可現在，那些傷害都反噬到了他上，是狐貍姐姐啊，他怎麼能這麼對待？！他不是一早便決定要報答的嗎？

“對不起，過去都是我的錯，狐貍姐姐你打我吧，我知道錯了……”

離落低下頭，想起剛才眼中失的神，他便渾發涼，如墜深淵，一向聰明機智的他，此刻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笨拙的站在面前聽候發落。

會不會討厭他？會不會再也不理會他了？

他怎麼能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