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大人的威嚴與執政手腕,讓這個國家大量的野心家不敢冒頭,保持住了國家的穩定。”
“我一直認同著他對幕府的忠誠,以及他那份愿意為幕府的未來傾盡所有的決心。”
“所以——將軍大人,放心吧。”
天璋院緩緩放下幫德川家茂捋頭發的手,角勾起充滿意的弧度。
“您所擔心的我與大老大人反目仇、與他大打出手的畫面,是永遠不會出現的。”
聽見天璋院這麼說,德川家茂臉上的擔憂之緩緩消退,取擔憂之而代之的,是心放松下來的雀躍微笑。
然而他的這抹微笑剛浮現……就僵住了。
“……母親大人,談起井伊……我有則壞消息要向您匯報……”
德川家茂看了看四周,確認周圍沒有任何外人在場后,他低嗓音,快聲向天璋院說道:
“就在剛才,我們加派到水戶藩那兒的新探子們傳來報告了。”
“還是沒有搜集到……關于那批潛到江戶、意圖行刺井伊的水戶藩藩士們的報。”
天璋院的秀氣柳眉頓時蹙……
他們二人一個是江戶幕府現任的征夷大將軍,另一個則是現任的大臺所,在一個多月前,他們自然是都有像井伊直弼那樣,在第一時間從潛伏在水戶藩的探子們那兒收聽到那則絕報:將有一批水戶藩的藩士潛進江戶,對井伊直弼執行天誅。
因為這則報的影響力實在太大,若是泄了出去,只怕是會造相當大的恐慌,所以直到現在,全幕府上下也只有德川家茂、天璋院、井伊直弼等寥寥數人知道此事。
“保工作竟做得如此之好嗎……”天璋院半闔上雙目,“這批意圖刺殺大老大人的水戶藩藩士……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狡猾啊……”
天璋院疊放置在前的雙掌緩緩攥。
“……母親大人。”德川家茂在遲疑片刻后,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長出了一口氣,“就如您剛才所說的,這個國家現在還不能沒了井伊。”
“而且……單論個人,我絕不想讓井伊遭人殺害。”
“所以,我現在有個計劃。母親大人您愿意一聽我的計劃嗎?”
天璋院怔了怔:“將軍大人,請說。”
……
……
江戶城,井伊直弼的辦公間——
井伊直弼盤膝坐在一張堆有不文書的桌案后方,專注地掃看著手里的一封文書。
在井伊直弼正全神貫注地理國政,沒有注意到側的腳步聲時——
“井伊喲。”
井伊直弼的神猛地一怔,隨后連忙將視線從手里的文書上抬起。
“將軍大人……?!”井伊直弼連忙放下手里的文書,然后將子一轉,向正含笑朝他走來的德川家茂俯下,“您怎麼來這兒了?”
擺擺手,示意井伊直弼快把頭抬起后,已走到井伊直弼跟前的德川家茂緩緩蹲下。
“井伊,我……有事要跟你說。”
德川家茂將他們加派到水戶藩的探子們沒有半點收獲、至今仍未探聽到那批意圖行刺井伊直弼的水戶藩藩士們的詳細報的這一事,快聲告知給井伊直弼。
在聽完德川家茂所說的這所謂的壞消息后,井伊直弼……反應相當地淡然。
“……將軍大人。”在沉默片刻后,井伊直弼將他的腦袋朝著德川家茂再次叩下,“實在是萬分抱歉……臣的這些瑣碎雜事,竟讓您憂心了。”
“哪兒的話。”德川家茂莞爾,“不僅臣子要為君主分憂,君主也要多為臣子著想啊。”
市井之間,常有人在那言之鑿鑿地大放厥詞——井伊直弼是一個野心的大權臣!他現在以“將軍年”為由把持著幕政,等日后將軍長大了,井伊直弼勢必會繼續抓著權力不放,不肯還政給德川家茂。
若是讓某些和德川家茂和井伊直弼接較多的人聽到這些傳聞,他們定會嗤之以鼻。
對這二位的關系稍有了解的人都十分地清楚——曾一起在那場“一橋·南紀之爭”中共進退的德川家茂和井伊直弼的關系,要遠比市井某些人所認為的要親地多得多。
“我們已經加大了報的刺探力度,卻仍舊沒有探聽清楚那批意圖行刺您的水戶藩藩士的報。”
“這批刺客遠比我們所設想的要狡猾。”
“這也說明著這批刺客的這場行刺行,定是經過心設計的,不是什麼小打小鬧。”
一肅穆之,一點點地攀上德川家茂的臉龐。
“井伊,不論是于還是于理,我都不想看到您被人所殺。”
“我剛才,已經和母親大人討論過了。”
“我們計劃著讓您先暫時從大老的位置上退下來。”
“在風波徹底平息之前,先在江戶的某個安全地方躲上一陣。”
“井伊,您怎麼看?”
井伊直弼的表于霎時間發生了數次快速的變化。
他先是一愣。
用訝異的視線直盯著德川家茂好一會兒后,他緩緩將抿,眼中的驚訝之緩緩轉變為淡淡的欣。
“……將軍大人。”
井伊直弼再一次將腦袋埋低。
“謝您與天璋院殿下的關心。”
“但是……臣現在如果從大老之位上暫時退下的話,安藤信正他們可能會哭的吧。”
井伊直弼微微一笑,以半開玩笑的口吻接著道。
“現在,‘攘夷派’的暴徒們正日益猖獗,他們的存在已對幕府的存續產生了威脅。”
“安藤信正他們都還暫時沒有那個應付這種關鍵時刻的能力,他們還無力協助著將軍大人您度過眼下的這一個個難關。”
“更何況,即使臣暫時躲了起來,也不一定能逃過那些憎恨著我的人的襲殺。”
“如果這些刺客鐵了心地想取臣首級,那臣縱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終會被他們給尋到。”
“所以——將軍大人,您與天璋院殿下的好意,臣心領了。”
聽到井伊直弼這麼說,德川家茂立即面焦急之。
他正繼續說些什麼來勸井伊直弼。
但他才剛張開便頓住了。
他在他前這位老臣的雙眼里,看到了一束束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磐石的目。
看著井伊直弼眼里的芒,一個念頭從德川家茂的腦海里閃現而出——靠言語,是沒辦法說井伊直弼的……
“啊……”
忽然,井伊直弼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在發出低低的驚嘆聲后,微笑著將手探進懷里。
“將軍大人,這玩意本來是想等過幾日再給您的。”
“但既然我們現在難得獨……那索現在就將這個給您吧。”
井伊直弼從懷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這是……?”德川家茂一臉疑地接過這本冊子并翻開。
冊子,寫有著一個接一個的人名。
這份冊子里的某些名字,那可真是如雷貫耳。
比如——會津藩藩主松平容保、桑名藩藩主松平定敬……
每個人名的后面,都寫有著一句像是評語一樣的簡單的話。
會津藩藩主松平容保的后面,就有著一句“柱國之臣,可大膽地重用并信賴他”。
桑名藩藩主松平定敬的后面,則寫著“膽魄不足,但也值得重用,不過不可將過重的擔子給他”
名單上的其余名字全都寫有著類似的或長或短的評語——
有著很不錯的口才,是不錯的辯客;善于治理財政;雖沒什麼特殊的才能,但他的忠誠心值得肯定……
在德川家茂正為這冊子里的容到錯愕之時,井伊直弼輕言淺笑:
“雖然臣已經增多了我每日出行時所帶的侍衛,但百終有一疏。”
“帶上再多的侍衛,也不能確保絕對安全。”
“71年前,被上百名侍衛保護著的廣瀨藩藩主仍舊被‘修羅’緒方逸勢以一人之力給強殺了。”
“所以,總得未雨綢繆一點。”
“這本冊子是臣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所制的‘逸才名單’。”
“這份名單所記錄的,都是臣在仔細考察后,挑細選上來的逸才們。”
“這些人的出有高有低,有的是某藩國的藩主,有的則只是出寒微的下級武士。”
“但不論出如何,他們有一點是相通的——他們都是值得重用或關注的逸才們。”
“將軍大人,如果之后有一天……我不在了,便請您以這份名單為參考,不拘一格地酌重用或關注名單上的這些逸才們吧。”
德川家茂驚訝地瞪大雙眼。
只見他出恍惚的表著正笑呵呵的井伊直弼。
隨后,他將抿住,將視線重新投放到手中的冊子上。
無聲地一頁頁翻著這份井伊直弼特地為他制作的這份“逸才名單”。
在翻到名單的最后一張寫有人名的書頁時,德川家茂的手指陡然頓住。
橘青登——這是這份“逸才名單”上所寫的最后一個人名。
名單里每一個人名的后面,都寫有著一句簡單的評語,介紹他大概都有著什麼樣的才能。
只有這個橘青登是例外——他的后面,沒寫任何評語。
“橘青登……?”德川家茂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
目前為止,在這份名單里所看到的每一個名字,德川家茂都稍有點印象。
唯獨“橘青登”這個名字,德川家茂到很陌生,但又覺得近期仿佛又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井伊直弼的反應也很迅疾。
在注意到德川家茂向著“橘青登”這個人名投去疑的視線后,他立即道:
“將軍大人,您應該也聽過這個名字。”
“他就是那個在一個多月前,在二百多名‘攘夷派’暴徒的圍攻里,護下了一個法蘭西國商人及其家屬的江戶北番所定町回同心:橘青登。”
井伊直弼的這句話,讓困在德川家茂腦海里的迷霧轟然消散。
“喔……我想起來了……”德川家茂輕輕頷首,“就是他啊……”
“據臣的察看和考量,這個橘青登當時并非是靠著好運取得了如此漂亮的勝利。”井伊直弼緩緩道,“他是靠著出的調度指揮,以及極敏銳的戰場嗅覺,贏下了那場戰。”
“橘青登擁有著一定的指揮才能——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他是否值得去重用,仍有待觀察和考驗。”
“畢竟他所打勝的這場戰斗,只是一場雙方總人數都不超過三百人的小規模戰役,戰役規模過小,不足以做有效的參考。”
“幕府現在所需要的,是那種不論規模大小,都有辦法將戰斗打得極漂亮的人杰。”
“而且,因和橘青登的接時間還太短,他的品究竟如何,也尚未探明。”
“盡管還不能定奪此人是否值得大力重用,但此人的未來值得我們去期待。”
“所以,臣也將他的名字寫進了這份‘逸才名單’里。”
“如果之后臣不在了,便請將軍大人您代臣多多觀察、考驗這個橘青登吧。”
“搞不好……他為我們幕府未來的‘柱國之臣’也未嘗沒有可能。”
“井伊!”德川家茂這時面不悅地揚起視線,瞪了井伊直弼一眼,“請您不要再說這種‘臣之后若是不在了’這種不吉利的話了!”
看著神不悅的德川家茂,井伊直弼愣了下,接著哈哈笑道:“抱歉……臣之后會注意的。”
簡單地訓斥了下一直說著不吉利話語的井伊直弼,德川家茂將視線投回到名單里“橘青登”這一名字上。
“橘青登……”
然后,再一次地將這名字細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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