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去半晌后,薄井低沉的嗓音才終于打破了寂靜:
“橘君,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啊。”
薄井的角揚起帶著幾分欽佩與欣的笑意。
“想不到……以前一直不的你,也有擁有如此漂亮表現的一天……”
“不敢當。”青登連忙道,“下也只是好運而已。”
青登的這句話倒是沒有在謙虛。
他是真心覺得自己是因為運氣好,才能功在如此短的時間破了此案。
倘若那個訊三郎醒目點,在逃離蘋婆婆的家之前將那蠟燭銷毀,或是青登他們晚到一步,導致訊三郎出逃功,那今日的這起案件不論如何都無法以如此完的結局收尾。
“……橘君,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一道慵懶的聲音突然于此時響起。
是東城的話音。
東城一邊撓著他的那個大肚子,一邊面帶耐人尋味的笑意地向青登問道:
“你在推理出何人是案犯時,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負責此案的西野?”
“西野怎麼說也是負責此案的同心。”
“你在未知會過他的況下,就獨自一人去抓拿案犯……我可以理解你這是想故意搶功嗎?”
東城以著最慵懶的語調,拋出著最尖銳的問題。
聽著東城所問的這個問題,青登不暗暗咂舌。
這個問題就是個大坑,若是回答不好就要掉坑里去了。
但好在——對于此類問題,青登早就想好該如何回答了。
“下是在離開案發現場后,才頓悟到害者和案犯一定有著極特殊的關系。”
“下一開始也是想于第一時間通知西野君。”
“可將下的推理全盤告知給西野君,并說服西野君隨我去抓拿案犯,多多都得花上一段時間。”
“案犯隨時有可能潛逃,對案犯的抓捕必須分秒必爭。倘若讓案犯逃出了江戶,那日后再想抓捕他,將無異于大海撈針。”
“時間迫,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在未告知西野君的況下,獨自一人即刻前去抓捕案犯。”
“事實上,下的判斷并沒有出錯——在下抵達案犯的家時,案犯已經收拾好了行李,準備逃離江戶。”
“倘若下那時遲來半步,便讓案犯逃離了。”
青登的話音剛落下,薄井等人便不由得出古怪的笑容。
此時這座房間的任何一人,哪個不是在場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
他們這幫老油條,自是不可能會全信青登剛才的這番解釋。
但薄井等人,誰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些什麼。
搶功啥的,大家都早已見怪不怪。對于同心們之間的搶功,大家都已心照不宣了,只要別弄太過火,他們這些領導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尤其是對薄井而言,誰來破案、搶不搶功都無所謂,只要案子能破就行。
而且青登剛才的那番解釋,從邏輯上而言,也難以挑出什麼。
他是為了防止案犯出逃,才沒有知會負責此案的西野,這樣一來,他這種行為便不算是搶功,算是對這起案件提供幫助與支援。
只要青登一口咬定他剛才的那番解釋所言非虛,那確是難以指認他是在惡搶功。
“……真是不可思議吶。”
東城微微瞇細雙眼。看向青登的目,變得耐人尋味。
“橘君,明明你之前的表現,一直都算不上亮眼。”
“可你在今日,卻突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像個手段、經驗都相當老練的辦案老手。”
“我相當好奇呢,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東城的話音剛落,薄井、有馬等人連忙將目重新集中到青登的上。
東城的這個問題,算是將他們共有的疑問給問出來了。
那個呆頭登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青登的臉上這時泛起淡淡的笑意。
關于這個問題,他也早已擬好了可以糊弄過去的措辭。
又一次清了清嗓子后,青登換上慷慨激昂的口吻,朗聲背誦著他一早就準備好的回答:
“這都得多虧了薄井大人、有馬大人、豬谷先生和牛山先生!”
“自下加‘三回’以來,有馬大人、豬谷先生和牛山先生一直耳提面命地苦心教導著我,無私地傳授下各類辦案技巧、查案手段。”
“但以前的我,太過稚、無知。”
“不明白加‘三回’究竟意味著什麼。”
“一心只想著能拿俸祿即可,對‘三回’的工作從不上心,一直馬馬虎虎、渾渾噩噩地度日。”
“但直到最近,在親眼見到以‘激進攘夷派’為首的暴徒們所制造出來的種種象后,下才幡然醒悟過來!”
“下醒悟過來:為‘三回’的自己,肩上的職責究竟有多重。”
“意識到自責任之重大,遂決定收起所有散漫之心!”
“而薄井大人于今早會議上的那一番話語,則更是進一步點醒了我。”
“我個人的榮辱,與北番所休戚相關。”
“下若是因為政績不合格,在1個半月后的那場‘大老考核’中被踢出‘三回’事小。”
“若是牽連到北番所也一并辱則事大。”
“即使只是為了北番所,下也決意不可再像以往那樣渾渾噩噩地度日!”
“正是有賴于決心的堅定,才讓下得以在今日有幸逮住那窮兇極惡的賊徒!”
青登鏗鏘有力的話音,清晰地傳進房每個人的耳中。
“‘多虧了薄井大人’嗎……”薄井以半開玩笑的口吻重復著青登剛才所說的這句話。
對于青登剛才所說的什麼“多虧了薄井大人”、“為了北番所我也要努力了”,薄井也好,有馬等人也罷,無一不認定——這些只怕都只是話、奉承話而已。
不過——他們雖然都認為青登后半截的什麼“為了北番所”是在唬爛,但卻都認為青登前半截的“意識到‘三回’責任之重”應該是真話。
畢竟若非如此,他們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青登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當一個人下定了什麼決心、擁有了什麼覺悟,心態發生改變時,的確是能讓一個人胎換骨。
“好!很好!”薄井兩眉一展,出開心的笑,“橘君!你能擁有這樣的轉變,非常好!”
雖然知道青登剛才說的啥啥“多虧薄井大人”肯定只是在奉承他而已,但薄井還是聽得很爽!
他站起,快步走到青登的前,用力地拍了拍青登的雙肩。
“橘君,真的對你刮目相看了!”
薄井的眼中,這時再無于今早的會議上,跟青登談話時的那若有若無的厭煩之。
“保持住今日的這種銳氣和干勁!知道了嗎?現在幕府就是缺你這種能夠意識到自己職責之大的年輕人!”
“好好干!再接再厲!”
——以前我還是呆頭登時我“橘”,現在變得爭氣些了就喊我“橘君”了……
雖然心里頭瘋狂地吐槽“真是太現實了”,但青登明面上的作卻一點也不慢,他連忙向前的薄井躬行禮。
“是!下定會一所懸命!”
……
……
此時此刻——
江戶,某座不起眼的廢棄民房——
一名年輕至極的男子,跪坐在發霉的榻榻米上,揮碗口般大的筆,在鋪于前的宣紙上書寫著什麼。
青年未穿上,著上。
只見他健壯、寬厚的脊背上刺著將他的整張背部都給覆蓋的巨大紋。
如果是對鬼怪文化有足夠了解的人,在見著青年后的這一大片紋,定能立即認出來吧——青年的脊背,刺的是一種極著名的惡鬼。
食人,或飛空、或地行,捷疾可畏的惡鬼——羅剎!
一個材略有些矮小的中年人這時拉開了房門,緩步走到了這名青年的后,然后單膝跪下。
“……羅剎大人。”
“何事?”被喚作“羅剎”的青年頭也不回地反問。
“木柳町的那起命案,‘三回’已經抓住案犯了,是一個名訊三郎的老人。”
“哦……”羅剎手中的筆未作停頓,“這次‘三回’的作很迅速嘛……竟然這麼快就抓住案犯了。是何人如此厲害,竟能在半日都未到的時間破了案?可是那個西野細治郎?”
“據屬下的調查……破了木柳町命案的人,似乎是那個橘隆之的兒子:橘青登。”
“橘隆之的兒子?”羅剎手中的筆終于頓住,“……據我所知,橘隆之的兒子不是一直很不爭氣的嗎……”
羅剎沉默片刻后,才再次揮起手中的筆。
“……河四郎。”
“在。”
“你之后幫我去多留意一下那個橘青登。我很好奇呢,這個虎父的犬子,為何突然有虎子的樣兒了。”
“是。”
“還有,你之后去查查看那個訊三郎,是不是常買我們的‘止痛藥’的常客。”
“是。”
“倘若那個訊三郎真是常買我們的‘止痛藥’的常客……”羅剎的臉上泛起一戲謔的笑意,“那這可是難得的好消息啊,我們的‘止痛藥’在經過那麼多次的改進后,總算是能稍微派上點用場了。”
“是。”
“河四郎,還有什麼事要和我匯報的嗎?沒有的話,就姑且先出去吧,我要專心練我的書法了。”
“……羅剎大人,還有一則……壞消息要告訴你。”
“說。”
“我們派去奧羽搜尋的隊伍……一無所獲,沒能找到修羅。”
羅剎的筆再次停下。
“……又是一無所獲嗎……和預想的一樣,這個創造了歷史的男人,果真是沒可能那麼容易就找著啊。”
“繼續找。哪怕是翻遍這個國家的每寸土地,也要將修羅給找出來。”
“是!”
羅剎這時擱下了手中的筆。
他剛剛一直在其上書寫的宣紙上,只寫了2個斗大的漢字——
法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