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 映出的是牆壁另一面的形。那邊, 引玉狂推權一真，道：“醒醒，醒醒？”

權一真好容易才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道：“呵兄，剛才嘿打我？李嗎？”

……可憐的奇英, 已經被打得口齒不清了, 謝憐不心生憐憫。引玉道：“我打得過你嗎……”

權一真抓了抓頭發, 這才想起來：“哦，四帝君打的我。”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又興起來, “他把李的鏟子搶走了。要我幫李搶回來嗎？”

引玉：“你打得過他嗎……”

謝憐總算看出來了，這裡是奇英殿。看來, 引玉是來找權一真時被君吾逮住的。

趁君吾又繞到他後去了, 謝憐低下頭，以口型無聲地道：“風師大人, 你還在嗎？”

誰知，沒等到師青玄, 卻等到了君吾。君吾在他後道：“當然不在。”

“……”

君吾道：“我忽然想起，仙京的鎖界似乎有個, 所以, 剛剛把移魂大法也了。”

“……”

君吾拍拍謝憐的肩，親切地道：“想當年，這移魂大法還是我教給你的, 仙樂活學活用，我真的十分欣。”

說完，他便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那鏡子裡便出現了君吾的影。權一真率先注意到：“！”

引玉也猛地轉，警惕道：“帝君？！”

權一真跳起來就躍躍試，君吾隨手一掌就把他拍回榻上，整張榻都給拍塌了，權一真直接躺在了地上，頭一歪又不省人事了。引玉萬分戒備，君吾卻道：“不必如此戒備。你要這麼想，就算你戒備也是沒有任何用的，何不放輕松呢？”

這倒是實話。引玉不知該說什麼，只好習慣地尷尬笑，又連忙收住。君吾倒是很悠閑自然，道：“引玉啊，從前，我好像從來沒和你這麼聊過，是嗎。”

引玉拘謹地道：“……好像是這樣的。”

他過去雖是鎮守西方的武神，但品級並不高，香火勢力不大，地位也不高。雖不至於在上天庭的神裡墊底，但大概也是中等偏下，幾乎沒有機會能離上天庭最高的神武大帝這麼近。大概從前君吾從他殿門口路過他都張，現在更是張，又道：“不過上天庭本來很多神都沒跟我聊過，也不認識我。”

君吾卻道：“那可未必。很多人都認識你。就算不一定見過你，但也知道你。”

引玉怔了怔，道：“是嗎。”

君吾道：“因為，很多人都知道你師弟。而提到你師弟，你往往會和他一起被提出來。作為陪襯的那個。”

這話可十分刺人了。雖然只是毫不帶彩的陳述，但正因敘述者本人不帶偏見，只是描述事實，所以才更刺人。權一真還暈暈乎乎沒回過神，引玉低下頭，握了握拳。

謝憐有些猜到君吾想幹什麼了。

良久，引玉鼓起勇氣，道：“帝君，您到底想做什麼？您已經是神武大帝了，上天地，三界第一武神，沒有人可以比肩你的位置，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您到底……想要什麼？”

君吾當然沒有回答他，忽然道：“引玉，你想回上天庭嗎。”

“什麼？！”

謝憐也給這個問題問的一驚。君吾想幹什麼？在這個關頭勸引玉倒戈，有何意義？？？

君吾道：“你並不喜歡在下界為鬼界之卒吧。”

“……”

引玉終於反應過來了，道：“您想多了，本來就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

謝憐心糟糕：“不能這麼答。這下恐怕要給他拿下破綻了！”

果然，君吾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嗎，你這麼回答，意思就等於在說：‘是的，我不喜歡，避而不談’。”

“……”

不錯。如果引玉心裡當真很有底氣，真的很喜歡現在在鬼界的位置，會直接明確答“我喜歡得很”。而避其鋒芒，答案便很明顯了。

君吾道：“你出名門，門派正統，從來不走邪魔外道，又是派中之長，從小耳濡目染，以得道飛升為畢生之求。這種追求，是很難改變的。流落鬼界，只能說是迫不得已，無奈而為之。你當然沒法說你很滿意現在在鬼界的位置。因為這本就不是你想要的。”

引玉底氣果真不足，弱弱地道：“城主於我有恩，救了我……”

君吾道：“我知道。還幫你超度了死於被貶途中的鑒玉的怨魂，是嗎。”

引玉道：“……不錯，所以不管我滿不滿意現在的位置，都……”

君吾道：“那就是不滿意。然而，你縛於恩，又走投無路，故勉強自己。”

“……”

引玉低頭不語。謝憐心中了一把汗。

他已經能大概猜出君吾打算怎麼進攻了，而引玉的每一個神、每一個作、從頭到腳，渾都是破綻！

君吾道：“那麼，反過來，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於權一真有恩嗎？”

“……”

君吾道：“憑什麼旁人於你有恩，你就要把自己放在一個並不合意的位置上效忠報答，而你於權一真有恩，他卻讓你淪落到這個地步？

“引玉，總是習慣委屈自己全他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要知道，沒有人會謝你。”

他簡直步步，每一步都踩在引玉最痛的點上！

君吾接著道：“你一生都飛升正途。你著在上天庭博一個好位置，位列神武殿。就算後來權一真讓你那般難堪，淪為他的陪襯、諸天仙神的笑柄，你還是在仙京掙紮忍，難道不就是為了能留在這裡？

“你是屬於這裡的。但是權一真把所有事弄得一團糟，然後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憑什麼？

“你沒他付出的多嗎？不，你比他付出的更多。而且。真要論起總才幹，他未必比得上你。為何如今奇英在上天庭孤立無援？因為他頭腦簡單，懵懂無知，橫沖直撞、不能服眾。而你，比他心智，比他懂人世故，比他能屈能，比他肯吃苦耐勞。如果你有他的天賦，他的法力，你的就會比他大上許多倍，也更能服眾。”

引玉有些沉不住氣了，道：“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如果’都是沒有意義的，他的法力就是他的……”突然，他大一聲，舉起自己的手，驚恐道：“什麼？！這是什麼？！”

他一只手上突然出了炫白的靈，刺眼到無法直視。君吾卻無於衷，道：“不必害怕，一點法力而已。”

引玉這才稍稍冷靜，不可置信地道：“誰的法力？……我的？我沒有這麼……”他沒有這麼強勁的法力。

君吾道：“現在還不是你的。會不會變你的，就看你怎麼選了。”

引玉道：“不是我的那是誰的？！難道……”

他猛地想起一人，向一旁，恰好此時，生命力無比頑強的權一真也再次醒來了，一臉懵然，看來又糊塗了。君吾道：“不錯，這是權一真的法力。”

權一真：“啊？”

引玉道：“他的法力為什麼會在我這裡？法力怎麼還能嫁接？！這怎麼可能做到？！”

君吾道：“連命格都能嫁接，法力又有何不可？很多事沒你想的那麼困難，上位神幾句話、幾筆的功夫罷了。”

引玉哆嗦道：“這……這……！！”

他甩了甩手，仿佛想甩掉什麼燙手山芋，那強盛的法力卻歡快地在他手上跳躍，指哪打哪，霎時，奇英殿的一排牆壁都被他炸開了花，神像倒栽下去，屋頂都幾乎要塌下來。引玉更驚，不敢再甩，君吾微笑道：“別張，慢慢來，收好就是。”

引玉用另一手握住那只手，一臉驚魂未定，兩條手臂都在抖。君吾道：“引玉，我再問你一次，你想回來嗎？”

引玉了幾口氣，雙眼布滿，向他。君吾道：“如果你想回來，我不但可以幫你除掉咒枷，還可以把權一真的法力，全數嫁接到你上。”

權一真似乎從沒想過還有這種邪法，整個人已經驚呆了。謝憐愕然道：“？？？瘋了？！？！”

君吾緩緩地道：“從此以後，只知奇英不知引玉的人，再也不會出現。誰還會敢記不住你的名字嗎？永遠不會了。”

引玉倒退幾步，混地道：“我……我……我……”

謝憐神繃得連自己還被若邪綁在椅子上都不記得了，屏住呼吸，雙手抓住椅子，前傾。

至有一點，君吾說的沒錯。他也看得出來，引玉心底，的確是更向往天界的。他本來就是屬於上天庭的，這一點是從小便深固的，很難改變的。

而且，引玉真的對權一真沒有半點怨懟之意嗎？

不一定。

在發生過這麼多事的人們之間，“我完全不恨你”這一句，是沒辦法這麼輕易就說出口的。這種“恨”可大可小，而引玉本便不是格堅定之人，他怎麼想怎麼做，旁人的影響恐怕不小。因為並無太多集，謝憐也無法確定，引玉到底會怎麼做，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禱。

引玉殿下……小心啊！

“我……我……”

引玉好一陣魂不守舍，坐下來雙手捂臉。半晌，終於抬起面容，目也漸漸冷沉了下來。

他盯著被揍一堆破爛的權一真，良久，低聲道：“……帝君，你，真的……能把他所有法力都，換給我嗎？”

謝憐的心沉了下去，權一真則張大了，道：“……師兄？”

君吾道：“不如現在就換給你，你自己試試便知我能不能。”

引玉仿佛還不放心，又問道：“那……他還能奪回來嗎？畢竟是他自己的法力，如果他想搶回去……”

君吾道：“除非你自己願意還給他，或者你死了，否則是不可能奪回的。”

引玉遲疑道：“那如果把法力嫁接給我，權一真……會死嗎？還是會怎麼樣……”

不管怎麼說，他大概還是不太想讓權一真死在他手下的。君吾道：“不會怎麼樣，只是過程會比較痛苦罷了，可這世上誰沒過痛苦呢。想怎麼置他，要死要生，全看你。”

引玉又道：“別的神怎麼辦？上天庭有那麼神看到了之前神武殿上那一幕，萬一傳出去……”

君吾微笑道：“知道了又如何？都是些一只手就可以碾死的螞蟻罷了，全部滅了，換一批新的神上來，你再改頭換面換個名字造個出，誰又會知道什麼呢。”

他說這句話時神輕描淡寫，仿佛在說茶水涼了就倒了換杯新的，輕描淡寫，輕車路。

最後，引玉道：“在新的上天庭，我，我……會是什麼份？”

君吾道：“靈文為我的左手，你便是右手。你們以上，除我再無他人。”

引玉一咬牙，終於，道：“……好！”

他沉聲道：“請帝君記住今日對我的承諾。那麼，現在……”

他沒說下去，只是視線轉向了權一真，君吾道：“如你所願。”

話音剛落，權一真突然面容扭曲起來，大一聲，七竅流，抱頭打滾，似乎痛得厲害，而引玉的上則發出一陣突兀的靈。

他整個臉龐都被映得亮，舉起一手，打向上方，奇英殿，轟然倒塌！

金殿上開了個大，站在廢墟之中，引玉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慢慢握拳頭。君吾的神仿佛在看一個小兒試他新買的玩偶，道：“覺如何？”

半晌，引玉才道：“……我從來沒擁有過這麼強大的力量。”

他向一旁在地上狂的權一真，神複雜，道：“我師父以前說過一句話。他說，權一真是天生要飛升的人，是天給的本事。這就是天給的神力嗎？”

君吾道：“從此以後，是你的了。”

引玉緩緩點了點頭。

下一刻，提起一掌就劈了過去！

這一掌用了權一真十十的法力，威力駭人，鏡中出一團白。隨即，引玉迅速右手在空中畫了個大圈，然後把那圈子從空氣中方抓起來一丟，套中了君吾。君吾看到腳下圈，微微皺眉，似乎略忌憚，謹慎地不去及，又看到引玉去拉地上的權一真，不聲，道：“引玉，臨陣反悔，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