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要是換個人,真未必放在心上。
刑部置的都是要案懸案,那等疑難雜案,統歸刑部來管,還有復核刑獄之類的。
至于這種什麼喊冤的,告狀的,那本來就是京兆府的差事。
人嘛,大多時候都是這樣的。
他們自己份的差事他們都未必肯好好的做,就更不要說并不屬于他們份的差事了。
反正這幾個河間府學子來告狀,就不屬于刑部份該管的差事兒。
故而要是說今天在刑部當值的不是裴兆元,恐怕聽了底下小差役的這些話,徑直就派人到外頭把人給打發了,只管他們找個合適的時間到京兆府再去告狀。
冤這種事兒,找不到刑部頭上來。
這也就是說那幾個河間學子運氣還不錯的原因了。
他們遇上的正好是裴兆元。
小差役把人領進刑部大堂的時候,裴兆元端坐在高臺之上。
他是魁梧偉岸的人,當差的時候又大多都是不茍言笑,看起來就顯得很嚴肅,也很認真。
那幾個河間學子也是撐著一子不服氣和委屈才到金陵來告狀,在京兆府經歷了一場,差點兒事沒辦,還抓進去,這會兒來刑部,見了裴兆元這樣的神與臉,不由得面面相覷,反而生出幾分懼怕的心思來。
裴兆元掩咳嗽了兩聲:“你們也不用怕,既然是來冤告狀,若真是有天大的委屈冤,自然有人給你們冤,為你們出頭的。”
他側目看向一旁的小差役。
那小差役會意,踱步下去:“你們的狀紙呢?”
有個二十出頭的小郎君,大約是為首的人,到底沉穩一些,能夠撐得住。
而且他們都是讀書人,對于朝廷的定制也有所了解,不至于是一竅不通。
雖然不曉得裴兆元的品秩,但總歸能在刑部說得上話,甚至是能夠做主的。
他略想了想,抿了角,平著聲兒去回裴兆元的話:“回這位大人,我們是河間府的學子,去歲下場科考,也有中榜,只等著三年后進京來趕考的。
狀紙原本是寫好的,只是先前的時候我們到京兆府去投遞狀紙告狀,京兆府的差役們說主事的大人們今日都不在,所以不理我們的案子,也不許我們再敲鳴冤鼓,讓我們等過些天再去,得有主事的大人們在的時候才能接下我們的案子。
但是我們……我們也是糊涂了,在京兆府門口不肯走,大概是惹怒了那些大人們,便要把我們抓進京兆府大牢去。
若不是圍觀的百姓們看不過眼,仗義援手,此刻我們恐怕都已經在大獄了。
方才忙著逃跑,一時慌,狀紙也丟了……”
他說完了這話,大概是怕惹惱了裴兆元,忙不迭又接著回話:“原本應該回住去重新寫了狀紙再到刑部來投告,可是我們也知道,我們的案子本不該告到刑部來,刑部的大人們也未必會看什麼狀紙,左右我們人在,有什麼話也可以當堂回稟,所以著急忙慌的,就……就沒有重新回去寫了狀紙來。”
河間府的學子?
裴兆元在聽見這話的時候就已經皺了下眉頭。
這個份,聽來就更有意思了。
從來也沒見過學子們聚眾鬧事,而且是一路從河間府鬧到金陵天子腳下來。
外頭寒窗苦讀的學子們總是說,那天子門生。
反正裴兆元是從來也不這麼想。
真正的天子門生,那得上了殿試才行。
不過聽這個人的意思說來,去年下場,他們五個人皆有高中,所以原本三年后是可以進京趕考,也確實有機會進殿試,做天子門生。
至于這中間出了什麼岔子——
問案也是要循序漸進的。
裴兆元將五人姓名一一的問過之后,心里大概有數。
便朝著為首的那個許商君的問道:“既然你們是河間府的學子,那即便有什麼冤,也該在河間府中告狀才對,從縣里到州府,一層一層的往上告狀。
你們是讀書的人,也下場科考,考取了功名在,總應該比那些大字不識的更明白些道理。
這越級告狀,從來都是大罪。
如果你們所告不實,最后查證出來屬于誣告,那是要以極刑的!”
許商君連害怕都沒有了。
他抬眼看上去,眸堅定,臉上更是神自若:“我知道,這一點我們都知道,不用大人提醒我們的。”
那就是真有冤了。
裴兆元嘖了聲:“你們所告為何,且同本說上一說。雖說你們告的案子,本大概是無權手,還是要移京兆府去調查,但是你們既然告到了刑部里來,又正好今日是本當值,再加上你們都是有功名在的人,也知道這里面的利害關系,不是胡鬧之徒,本便姑且一聽。
倘或你們所告之事屬實,本可以陪著你們去一趟京兆府,保管京兆府的人不會為難你們。”
許商君與同伴幾個人對視一眼,眼底漸次燃起了希:“大人所說可是真的嗎?”
裴兆元看了看他,想了想,才又嘖了聲:“我裴兆元。”
裴兆元這個名頭,還是好用的。
無論是在朝為的人還是外頭的讀書人,就哪怕是一竅不通的平頭老百姓,也都聽聞過。
誰五十年就出了這麼一個異類呢。
那樣的高門士族里,走出這麼一個人來實在是不太容易。
而且裴兆元為人又最公允清直。
如果說這些掌刑名的人,多多可能會存在什麼相護,或者是不公平不公正,收賄賂而判下冤假錯案的可能,那裴兆元是絕對沒有這個可能的。
畢竟金銀財寶收買不了他,高厚祿別人也給不起他。
他的出擺在那兒,便決定了這一切的。
所以當他自報家門,許商君等人眼底就更加亮晶晶一片了:“大人是裴侍郎?”
世人多稱一句裴侍郎。
也是對裴兆元的尊重和敬。
裴兆元頷首說是:“所以你現在可以放心大膽的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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