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環

顧逍放下鉛筆，把自己的電腦屏幕稍稍轉向張思毅的方向，而後打開了一個圖片文件夾，給他展示一些特殊規格的實例照片。

譬如拉麵館裡懸掛在走廊壁上的長形水池，小型住宅樓梯下方三角區域的衛生間，還有可以摺疊起來藏在牆壁上的餐桌……幾乎每一個設計都是那麼得別出心裁，卻又那麼合理妥當，充滿亮點。

張思毅一方面在質疑，作為一個建築設計師，這樣搞特殊會不會不妥當，畢竟他所的教育是相對保守的，幾乎所有設計老師都不讚學生太特立獨行；可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才是一個設計師應該做的東西啊，而不是按部就班循規蹈矩……

就在張思毅糾結之際，顧逍指著屏幕道：「剛剛你看到的那些設計，大都是建築師的手筆，他們對規則瞭然於心，知道底線在哪裡，能在保證基本使用功能和舒適度的況去挑戰極限，」他用鉛筆點了點張思毅的圖紙，道，「但很顯然，你現在還沒有那種實力，即使去挑戰，畫出來的東西也是不倫不類。」

張思毅咬著牙幫子，在心裡吐槽道，既然你知道我沒有那種實力，為什麼還給我佈置這樣的作業？難不又是刻意刁難？

顧逍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才好整以暇道：「基礎不紮實，就得好好打基礎，別去想著走什麼捷徑，模板套用慣了，你會逐漸失去對建築師來說最重要的一種——尺度。」

張思毅啞口無言，原來顧逍只是想通過這件事讓自己意識到套用模板是不對？可他為啥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直說不就行了嗎！

儘管不可否認，這種形式的敲打對張思毅的確更有震懾力，畢竟好逸惡勞是人的本，能懶誰不想走捷徑呢？

可是杜芮軒也用了那些模板，顧逍是明顯知道的，張思毅奇怪，為什麼他只有針對自己？這也太不公平了！

顧逍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笑哼了一聲：「別想著跟杜芮軒去比，畫細節圖可甩你好幾條街，套一套模板也無所謂。」

張思毅：「……」TAT

顧逍理了理那些平面圖，畫完的沒畫完的，全都重新疊起來往邊上一放，道：「這些圖我先收起來，等你什麼時候覺得你可以畫了，再來找我要，接下來，我還有新的任務給你。」

他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拿起手邊的另一疊資料給張思毅，吩咐道：「還是核心筒，現在就去畫，今天晚上給我。」

張思毅急道：「可是今天已經快下班了啊。」

顧逍語調上揚地「嗯」了一聲，挑起一邊的眉，一臉「那又怎樣」的表：「你浪費了整整一天時間，什麼都沒畫出來，還想著要下班？公司可不是白給人發工資的。」

張思毅：「……」太過分了！(T皿T)

張思毅灰頭土臉地帶著新任務返回辦公桌，同樣是看扁，但和顧逍比起來，張思毅現在覺得那個傲的爹簡直不要太可！

已近五點，看來今天要在晚上八點之前回去吃晚飯是不可能的了，張思毅也做好了加班準備，到了飯點就去樓下買便當。

巧今天杜芮軒也加班，兩人下樓時在電梯裡上了，索結了個伴。

張思毅對杜芮軒還是有好的，即便一個小時前顧逍還拿兌過自己，但他分得清讓自己心塞的人是誰，不會去遷怒一個孩子。

買了飯上樓，兩人沿著景觀架走向正口，隨著「無境」那兩個字在視野中逐漸清晰，張思毅再沒有第一次見到時被打了的激——什麼「追求永無止境」，明明是「磨難永無止境」啊！

杜芮軒突然問道：「聽說顧工把他的小仙人球送給你了？」

張思毅尷尬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杜芮軒會不會和畢樂樂一樣想歪。

杜芮軒笑了笑，莫名來了一句：「真好。」

張思毅：「……」好什麼？好哪裡？(=_=)

去餐飲區時經過幾個空的休憩室，張思毅又問杜芮軒：「咱中午就一小時吃飯時間，你會午睡麼？」

杜芮軒：「很，最多趴在桌上瞇十幾分鐘。」

張思毅：「那這些休憩室都是幹嘛用的？」

杜芮軒：「哦，那個啊，那是用來熬夜的，項目特別趕的時候，做項目的幾個人都會住在公司裡，到晚上大家流過來睡幾個小時。」

……住、住在公司裡？！張思毅角搐，總算明白人事部當時說「公司全天24小時供電供水供暖」是什麼意思了。

杜芮軒又道：「不過這種況我們組遇到的很，顧工不太讓我們熬夜的，尤其是生，就算再忙，一般最晚加班到十點就讓我們趕末班地鐵回去了。」

落座後，張思毅繼續問：「你在無境幾年了，熬過夜嗎？」

「我才來這兒不到一年，就熬過兩次，那兩次是真的特別急，基本全組員，連顧工都陪著熬了一個禮拜。」杜芮軒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閃過一幸福的表。

張思毅覺一年兩三次也不算太離譜，上學時遇到期末也得通宵小半個月呢。

他又細問，才知道杜芮軒比自己大了兩歲。來無境之前，在一所中型設計院畫了一年多施工圖，每天能在九點之前回家都是奇蹟，熬夜更是家常便飯了，因為超負荷工作，的實在不了，不得已才選擇跳槽。

的確，杜芮軒這種勤懇斂的格，要不是實在扛不住肯定不會輕易換環境，看來上一份工作給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影。

「換工作時我投了好幾家公司，也試著投了無境，沒想到會被錄取，因為這家公司是做方案設計為主的，但我偏偏最不擅長這方面，」杜芮軒謙虛地笑了笑，眼眸閃爍著希的芒，「不過我真慶幸自己當時能勇於挑戰自己，如果當初沒能鼓起勇氣，估計我現在還麻木地呆在深淵裡呢。」

張思毅倍，隨口勸杜芮軒去釋懷：「不管如何，以前的工作也讓你有所提升吧？」

「幾乎每天十二個小時的工作量，想不提升也難吧？」杜芮軒聳聳肩，慨道，「當時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我還一度以為這一行在哪裡都是大同小異，現在覺得簡直是在浪費生命，因為有一段時間我都是在做重複的流水線工作，反反覆覆畫同一樣東西，修改一些我覺得完全沒有意義的數值，讓我覺得自己不像是個建築設計專業畢業的大學生，而是個CAD繪圖民工……那種覺真是，既煎熬又茫然。」

張思毅心道，難怪顧逍說自己畫細節圖比杜芮軒差得遠，原來杜芮軒吃過那麼多苦頭。

杜芮軒嘆了口氣，又道：「我跟我前男友也是在那一年分手的。」

張思毅最近對「分手」二字比較敏，腦海裡的八卦細胞立即活躍起來，不由追問道：「為什麼？因為你太忙了嗎？」

杜芮軒坦率道：「嗯，我那會兒工作力非常大，就算有空休息個一天半天也只想一個人呆在家裡好好睡一覺。如果出去約會，還得梳妝打扮，孩子嘛，都比較麻煩的，沒時間陪男朋友，就自然而然分手了。」

「我懂我懂！」張思毅拚命點頭，雖然他不是孩子，但這經歷他完全同啊！

「你懂？」杜芮軒好笑地看向張思毅，對方長得濃眉大眼，氣質是那種見的單純無害，笑起來還眉眼彎彎，像個鄰家小弟似的，忍不住就讓母氾濫的人想他腦袋，杜芮軒不由道，「你是不是特別招孩子喜歡啊？說吧，都談過幾個朋友了？」

張思毅哭笑不得：「哪有，我才談過一個，而且幾天前剛剛分手，跟你一樣，也是因為找工作力大，連著兩個月都心思陪。」

杜芮軒哈哈一笑：「不是吧，這麼巧？」

「我跟解釋好幾次了，也不能理解，還天天我出去，但見了面又各種數落我，簡直是雙重神折磨。」張思毅嘆了口氣，或許前友那句「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對你有多失」是垮他的最後一稻草，他本就為找工作到的挫折而自卑不安，再被自己的朋友無打擊，可想有多鬱悶。

杜芮軒攤了攤手：「只能說，相互理解真的很重要，如果對方無法忍你的繁忙，那肯定是不適合在一起的。」

張思毅：「沒錯！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笑話——如果一個人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了，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這個人死了，第二個是他去搞建築了。」

杜芮軒：「哈哈哈，所以說咱們是真的忙啊，加班那是真的加班，出差是真的出差，說沒時間回覆你消息是真沒時間回覆！」

張思毅接下去道：「即使一個人發呆也不想理任何人，因為發呆也是一種蓄電狀態，一點不想被打斷！」

杜芮軒：「哈哈哈~這句話太闢了！」

……

兩人坐在一起互訴衷腸，越聊越嗨，說到激還忍不住拍桌子，恨不得再來瓶酒助興，真真是投意合、相見恨晚！

看著杜芮軒放聲大笑的模樣，單不到一禮拜的張思毅竟然有點蠢蠢，不知道是他不習慣某種「犬科哺」的寂寞狀態還是真的對眼前的孩了心，反正他現在覺得上進、秀外慧中的杜芮軒比前友好太多了。

他不由自主道：「別憾你前男友了，你這麼優秀，肯定會遇上更好的人。」

杜芮軒一怔，臉頰微紅，這反應又讓張思毅有點浮想聯翩。

他暗忖道，會不會杜芮軒也對自己有意思？畢竟自己長得不差，做方案能力也比強些，他們在一起還能互幫互助，而且，剛剛也是杜芮軒先問自己有沒有朋友啥的……

「自從來到無境，我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完的人。」杜芮軒臉上綻放出一種小生獨有的憧憬與迷。

張思毅一顆心開始怦怦跳：「是、是嗎？」

杜芮軒笑看向張思毅，可能是還守著一分矜持，含蓄道：「我希我以後能找個像顧工那樣的男朋友。」

「噗——！」張思毅一口咖啡全噴了出來。

他還未萌芽的第二春就這樣被殘忍地扼殺在……顧逍的環下。